此章為四千五百字大章!!!
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雪,輕輕柔柔地落在人的臉頰,肩頭。
江南要下一場雪實屬難得,今年卻不知為何,這已經是第三場了。
徐修謹摸了摸臉頰上落著的雪,冰冰涼涼。
他又抬眸望向云霧翻卷的天空,想,要變天了吧!
屋內有情人的喁喁私語不大聽得清了,他卻清楚地知道,蕭歧不會把那件事告訴林昭言的。
冷血冷情的人,一旦用了心,就是致命的。
他想,等到那一天,他還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
就像這一次。
他搖著頭,嘆息著朝前走去。
城南的城郊有一處小小的庭院,院子很開闊,里頭種著幾株紅梅,是多萼朱砂。
花瓣層層疊疊,小巧精致,鮮紅如血,在這冰天雪地中有一種別樣的風情。
一雙干凈修長的手伸了過去,細心地折下一株紅梅。
“給。”他轉身交給身后的素衣姑娘,回眸一笑,媚骨生輝。
清秀小巧的姑娘怔怔地接過,“謝謝公子。”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絲,“你將它栽種在院子里,等到開花的時候,我就會回來了。”
姑娘點了點頭,垂下頭有些傷感落寞,“公子,你明日真的就要離開了么?”
他點點頭,望著飄著雪的天淡淡道:“是啊,要離開了。馨娘,如果等到花開,我還是沒有回來的話,你就莫要等我了。”
“公子。”馨娘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鳳清公子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馨娘將梅花枝細心妥帖地放置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認真看著他道:“臨行一別。馨娘最后唱首歌給公子聽吧,等公子到了盛京。就算不記得馨娘的樣子,也一定要記得馨娘的歌聲。”
小丫頭的眼眸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干凈無濁,晶瑩剔透,鳳清望進這樣的眼眸里,覺得自己的丑陋骯臟在她眼中無所遁形。
他幾欲逃離。
但或許,是太懷念那份純澈干凈了。他輕輕點了點頭,“我為你配樂。”
“就唱,公子教過我的那一首。”
是《子夜歌》。
鳳清想起從前和馨娘無憂無慮的日子,小小的姑娘家睜著大眼睛趴在桌子上。聽他唱著戲曲,竟然也能完整無誤地唱出來。
那歌聲如此動聽美妙,純澈得不含一絲雜質。
那時候他就入了迷,教她唱了一曲《子夜歌》。
他收起那些傷感的情緒,輕輕頷首。很快從屋內取了琴出來。
修長的手指拂過琴弦,悠揚動聽的琴音就緩緩飄向天際。
隨后,一道清冽干凈,猶如天籟般的歌聲也輕輕響起。
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
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為,冶容不敢當。
天不絕人愿,故使儂見郎。
宿昔不梳頭;絲發被兩肩。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琴音復起,歌聲悠揚,鳳清公子朝馨娘望過去。
思緒也隨著她的歌聲飄遠到了很久很久的從前。
那時候,她還不是劉府的小姐,她只是一個小小的賣花女,和母親相依為命。
也是在這樣一個白雪飄飛的冬日。
他買下她親手做的一支珠花,她送給他一抹純澈干凈的笑容。
那一刻,仿佛世間萬物都停了,只有紛飛的雪和她溫暖的笑。
這是誰的歌聲?
徐修謹在門外駐足,那聲音猶如空谷天籟,輕靈通透得好像能穿越人的軀殼直抵人心靈深處。
自從別歡來,奩器了不開。
頭亂不敢理,粉拂生黃衣。
崎嶇相怨慕,始獲風云通。
玉林語石闕,悲思兩心同。
如此干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聲音唱起悲歌來,竟然能夠讓人從心底覺得哀傷。
悲思兩心同…
徐修謹扯開唇角笑了笑,他的心已經多久沒有悸動過了。
自從繼承了徐家莊之后,他的心就變得又冷又硬,為了保住祖父用一生打下來的心血,他不惜和朝廷的人合作,不惜背叛父親,傷害母親,丟棄了所有的良心和靈魂。
他和蕭歧,亦是同盟亦是朋友。
只因為,他們一樣身不由己,他們一樣別無選擇。
一旦你心軟了,你將只會萬劫不復。
其實從他選擇了這一條路開始,他就從來沒有后悔過。
可現在,聽著這樣干凈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覺得自慚形穢,覺得自己…竟如此骯臟。
歌聲突然停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聲輕微的啜泣。
是女子悲戚的哭聲。
徐修謹也從那莫名其妙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先是愣了愣,隨后罵了一句,“靠,老子不走江湖這些年,什么時候變得跟娘們一樣了!”
他甩甩頭,抬步就往前走。
斜刺里突然沖出來一個人,徐修謹尚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就以每秒十米的速度朝他沖了過來,讓他避無可避。
“砰…”的一聲響,是硬物撞上硬物的聲音。
徐修謹痛得齜牙咧嘴,“靠,你鐵頭功啊!”
撞上他堅實胸膛的是一個人的腦袋。
“對,對不起…”尚還帶著哭腔的聲音。
很熟悉。
是一個女人。
是那個唱曲的女人!
徐修謹趕緊抬起那人的臉看,“剛剛是你唱的曲兒?”
被抬起的那張臉“刷”的一下變得通紅。
她猛地推開他,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然后低著頭不斷道歉,“對,對不起…”
徐修謹先是一怔。
這張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
不過他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女孩子緊張又害怕的模樣弄得萬分無語,“別道歉了,你看我這樣也不是地痞流氓。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女孩子還是局促不安的,低垂著頭。目光始終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徐修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害羞內向的女子,似乎你只要再靠近一步她就能暈過去似的。
他實在無語,拔腿就走。
可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卻突然頓住,腦中有一道白光閃現,“對了!”
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音把剛要松了一口氣的女孩子嚇得半死,臉剎那間白了,盯著他看的眸子充滿了驚恐。
“你是不是劉府的人!”徐修謹想起來了。怪不得覺得她眼熟,原來他們見過,在薛慎之的私塾,她是跟著林昭言來的小跟班。
一樣的害羞內向。一樣的惜字如金。
他徐修謹這輩子就沒見過她這么膽小的女孩子。
馨娘也是一怔,愣愣地看著徐修謹,好半天才憶起他來。
他是那日在私塾里的怪異男子!
昭言姐姐說要遠離他來著…
馨娘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為表禮貌,簡單“恩”了一聲。
徐修謹一拍大腿。“我就說嘛!”然后又興趣盎然地看了她一眼,“剛剛那歌聲是你唱出來的?真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樣的本事。”
被人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馨娘的臉漲紅一片,腦袋垂得越發低了。
徐修謹見狀。心里更樂。
這樣的小姑娘調戲起來才有意思,冰冷如墨霜,理智如林昭言,每次打趣她們都得碰一鼻子灰,無趣極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煞有介事地問。
馨娘繼續低著頭,吶吶吐出兩個字,“馨娘。”聲音比蚊子叫還小。
徐修謹卻聽清了。
馨娘。
馨娘…
嘿,有意思。
他彎了彎唇角,“我叫徐修謹。”
“…哦。”馨娘半天才應了一聲。
她現在只想這個人趕快走。
徐修謹看出來了,再者他還有正經事要辦,打趣逗樂到此為止,沒有再說什么,吹了聲口哨,神色愜意地走了。
等口哨聲漸漸遠去,馨娘才重重舒了一口氣。
她下意識地抬眸朝那人看過去。
只見他…走進了鳳清公子的院子。
天色漸晚,林昭言從“林府”離開,坐上了蕭歧命人備下的馬車,往劉府出發。
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林昭言的耳根子還依舊發著燙。
今天的蕭歧也不知道怎么了,為了引起她的重視,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簡直都不像他了。
就連她一本正經地問他討論為什么會被刺殺的事,他都混鬧著賴過,甚至還動手動腳,鬧得她完全沒辦法再問下去。
他從來都是內斂的,鮮少說深情的話語,更別提會像個孩子似的依賴她了。
林昭言想到他透著委屈無辜的眼眸,心就化作了一汪柔軟的水,然后往四肢百骸流竄,渾身都開始發軟。
但她不得不承認,這種感覺,其實還挺不賴的。
她不自覺地笑出來,儼然一個沉浸在熱戀中的甜蜜少女。
馬車在千果巷的入口停下,林昭言下了馬車,揮手告別車夫,徑自往劉府而去。
這回并沒有人等到府門外,林昭言松了口氣,看來曼雙處理的很好。
她又拐到側面的角門,守門的嬤嬤同她關系很好,很快放了行,然后一路順暢地回了春花閣。
“曼雙,我回來了。”她心情大好,話出口都帶著輕快的笑意。
很快,曼雙迎了出來,“姑娘,您回來啦!”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
林昭言朝她眨眨眼睛,“外祖母沒懷疑吧?”
曼雙搖頭,“沒有,奴婢說您被李夫人喊去李府玩了,老夫人還很高興呢,特意叮囑奴婢們不要去打擾您。”
林昭言笑了笑,“做的很好,下次給你買玫瑰酥吃。”
還記得蕭歧上次硬塞給她的玫瑰酥。其實全部進了曼雙的肚子。
“好啊,好啊!”曼雙很開心地拍拍手,很快又狐疑道:“奇怪。姑娘之前明明還一副不死不活的樣子,怎么一會兒工夫就變得這么開心了?瞧瞧。嘴巴都要裂開了!”
林昭言知道她故意打趣,佯怒瞪了她一眼,“不給你買玫瑰酥了!”
曼雙臉一垮,“奴婢開玩笑的,姑娘嘴才沒有裂開,最多,變大了!”
“你還挖苦我!”林昭言氣得撓她。
曼雙最怕癢。連忙一蹦三尺高地躲開老遠,嘴里則不斷討饒道:“姑娘,奴婢錯了,奴婢錯了!”
“讓你挖苦我。我可不是好欺負的!”林昭言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只是臉上卻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那笑容溫和明媚,好似能將冰雪融化。
“六表姐。”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小心翼翼。尚還帶著外頭冰雪夾雜的冷意。
林昭言一頓,連忙停下動作朝門外看過去。
半開的門牖外站著一個清瘦的身影,低垂著頭靜靜地站在那里。
“馨娘?”林昭言怔了下,然后趕緊迎了過去,“外頭冷。你怎么不進屋里來?”
她伸手拉過她的手,一片冰涼。
“快進來!”眉心蹙了蹙,林昭言趕緊將她拉了進來,又朝曼雙吩咐,“快去沏一杯滾滾的茶來!”
“我怕打擾六表姐。”馨娘任由林昭言拉著,抬眸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傻瓜。”林昭言瞪了她一眼。
她身上還穿著斗篷,上面落滿了雪,林昭言替她拍了拍,又解下斗篷,對她道:“去屋子里坐吧,暖和。”
“恩。”馨娘點了點頭,剔透如琉璃的眸中閃著溫暖的光。
她想,六表姐人這么好,她的選擇沒有錯。
“六表姐,我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林昭言將她帶到了屋子里頭,曼雙很快端了熱茶過來。
馨娘手里捧著茶,滾燙的溫度從手心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在寒風大雪中被凍僵的身子才慢慢緩了過來。
“好些了么?”林昭言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發現已經不像起初那么冰了,松了口氣,又叮囑,“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再讓丫鬟幫你煮一碗姜湯,睡前喝,出一身汗的話就好了,否則會著涼的。”
“我知道了,謝謝六表姐。”馨娘擱下杯子,抬眸很認真地看向林昭言,“六表姐,可以請曼雙出去一下嗎?”
林昭言見她表情十足認真,看了曼雙一眼,朝她頷首示意。
曼雙很快退出了屋子。
林昭言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弄得這么嚴肅?”
“我在公子那兒見到那位徐公子了。”馨娘低垂著頭,輕輕開口。
“公子?徐公子?”林昭言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馨娘解釋,“是鳳清公子和那日在私塾見到的徐公子。”
“哦,你是說徐修謹。”林昭言恍然大悟,可繼而又覺得奇怪。
徐修謹不是在蕭歧的別院么?雖然后來她走的時候沒有看到他,但他又怎么會跑到鳳清公子那兒去?
這兩個人,八竿子打不著一起啊!
“恩。”馨娘卻很篤定地點了點頭,“我親眼所見,而且我還同那位徐公子說話了。”
林昭言點了點頭,不甚在意。
雖然他不清楚徐修謹怎么和鳳清公子認識的,但他們兩個,一個是跑江湖的,一個是戲班伶人,在什么場合下機緣巧合的認識也不足為奇,徐修謹都能和蕭歧成為朋友不是嗎?
她不明白馨娘冒著大雪來找她說這個是為了什么。
可下一秒,馨娘的話就將她所有的疑惑都打消了。
“我見徐公子竟然進了公子的院子,心下奇怪得很,鬼使神差的,我就跟了過去,然后我就聽見他們兩個在談事情,好像是關于什么朝堂什么秘密,我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正要離去,卻聽見徐公子說了一句話,他說…”馨娘頓了頓,抬起眸來看林昭言,掙扎片刻,最終還是鼓起勇氣,“他對公子說:林家的四姑娘,可是你的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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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親嫌棄感情戲太多了,是真的咩?大家出來冒個泡說一下,不喜歡感情戲我盡量少寫點其實馬上離開延陵了,回盛京后你們想要感情戲都木有了啊!感情不易,且行且珍惜吧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