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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司馬風愂的教誨

  老五聽得莫問言語,振翼飛起,到得空中出言問道,“老爺,去哪兒?”

  “下一人為季叔子,此人于浮云山修行,浮云山位于贛州,往南走吧,先尋處落腳。”莫問說道。

  老五答應一聲,振翼南下。

  南下數百里,二人見到了一處熟悉的城池,這里是晉國西南的黃縣,當年二人就是在此處遇到了外出避禍的周貴人。

  “二位,咱們今晚自黃縣落腳可好?”莫問征求黑白無常的意見。

  “我們二人無需休息,真人無需顧及我們。”黑無常接口道。

  老五聽得二人交談,收斂肉翼開始降落,此時雖然已過三更,黃縣卻仍然有不少酒肆和客棧尚未打烊,眾人循著光亮找到一家規模頗大的客棧,黑白無常止步說道,“真人和吳兄弟好生歇息,我們二人需抽空前去司職,待得辰時再來相見。”

  “二位請便。”莫問點頭應聲。

  黑白無常拱手離去,莫問與老五邁步進入客棧,這處客棧有十幾張桌位,此時有三張桌子上還有食客,一張坐的是一群巡夜的衙役,還有一張是兩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西南角落趴著一個衣衫破舊的道人,由于其發髻散亂,垂下的亂發遮住了面孔,又是趴在桌上,故此不得看清此人樣貌,不過此人一頭白發,想必歲數已經不小了。

  “二位客官是住店還是吃酒?”小二殷勤的迎了上來。

  “又吃又住,招牌菜弄幾樣,酒也來一壺。”老五搶先一步為莫問擺正長凳請他坐下。

  伙計答應一聲,唱著去了后廚。

  “老爺,我沒帶錢。”老五坐下之后低聲說道,他此前一直是穿袍子的,待得能夠變化衣服,就無法攜帶銀兩了。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直身站起向外走去,出門之后隱去了身形,他先前曾經來過黃縣,知道黃縣縣衙的所在,也知道府庫的所在,進得府庫尋那收稅散銀拿走一包,轉而回返酒肆。

  此時菜肴尚未送上,老五正抓著酒壺自斟自飲,莫問坐下將那包散銀自桌下遞給老五,老五接過之后沖其努了努嘴,莫問循著老五所示方位歪頭看向那兩個商賈模樣的中年人,只見二人吃酒之時不時左顧右盼,看的正是那幾個衙役和那個趴睡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

  “老爺,事兒不對。”老五低聲說道。

  “不管他。”莫問搖頭說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是非,他早已經習以為常。

  不多時。佐酒菜肴陸續送上,由于老五先前要的是招牌菜,故此四品菜蔬很是稀奇,蒸熊掌,桂花魚,燒冬筍,花豆腐。

  晉國當年之所以被胡人逼至南方,有很大一部分是咎由自取,晉國人喜空談,愛褻妓,樂絲竹,好美食。尤其是飲食一道,精美奢華,多花心思。當一個民族只知道吃喝玩樂,離被人欺負也就為時不遠了。

  老五知道莫問不喜葷食,便將肉食端到自己面前大肆受用。莫問此時吃與不吃皆可,挑著眼前的那盤冬筍,分神探查另外三桌客人的底細,那幾個衙役沒什么異常,那兩個商賈卻不是商賈,其中一人對另外一人很是恭敬,想必是一對主仆。他們二人雖然無甚靈氣修為,其中那矮胖商賈卻是武功高手,手指纖細,氣定神穩。那趴伏在角落桌子上的邋遢道人呼吸急促,帶有余音,聽其呼吸之聲當是肺臟有疾,此時是真睡而非假睡。

  不多時,那一干衙役吃完了酒,離開客棧繼續巡更,那兩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看了看那趴伏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又看了看莫問和老五,轉而低下頭竊竊私語。

  “莊主,不知那道人是不是他請來的幫手?”那眉目猥瑣之人低聲說道。

  “想必不是。”那矮胖之人搖頭說道。

  “就是他的幫手也不足為懼,待得乎兒大王來了,一并收拾了。”猥瑣從人說道。

  那矮胖之人沒有答話,抬手示意那從人不要再說。

  “老爺,我吃飽了,我出去一趟。”老五拿出銀兩放于桌上。

  “早去早回。”莫問點頭說道,老五需要進雙份食物,一份是給自己吃的,另外一份是給巨蝠果腹。

  老五答應一聲,打著酒嗝向門外走去,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一眼,面上有疑惑神情,轉而弓背走向西南角落,歪頭看那道人模樣。

  “呀!”老五發出了一聲驚呼。

  此時已經是子丑交接之時,店主和伙計都在打盹兒,老五的驚呼直接嚇醒了他們,但那道人卻趴在桌上無有反應。

  “老爺,是司馬道長。”老五回頭沖莫問喊道。

  莫問聞聲直身站起,快步走近,此前他沒有以靈氣窺察眾人,故此不曾想到這邋遢道人會是自己當年的授藝尊長。

  老五此時正在推搡司馬風愂,“司馬道長,快醒醒。”

  司馬風愂在老五的推動之下悠然醒轉,睜開眼睛打量二人,由于時隔多年,老五和莫問的樣貌都有了很大的變化,故此他一時之間不曾認出二人。

  若不是老五提醒,莫問也很難認出眼前這一頭白發的邋遢道人就是司馬風愂,司馬風愂當年于無量山傳藝眾人之時已經是年逾不惑,時隔十八年,他已經成了花甲之人,由于無法練氣,故此老態已現,臉上多有皺紋,雙眼已無精光睿芒,取而代之的是紅腫混沌。加之此人嗜酒如命,飲食無有規律,此時口中的牙齒也多有脫落。

  “司馬道長,你不認識我們了嗎?我是老五啊,吳云,無量山做飯那個。”老五見司馬風愂不曾認出他和莫問,急忙出言提醒。

  “無量山?”司馬風愂皺眉回憶。

  “福生無量天尊,上清準徒天樞子見過司馬道長。”莫問沖司馬風愂彎腰稽首,司馬風愂是他的授藝尊長,擒風鬼手和追風鬼步正是他的絕技。

  “天樞子?”司馬風愂隱約想起了什么,再度回憶片刻恍然醒悟,“莫問?”

  “對,多年不見,道長可好?”莫問悲喜交加,喜的是能于這茫茫人海之中遇到司馬風愂,悲的是司馬風愂現在已經老態龍鐘,十八年的無情歲月將他變成了一個垂暮老人。

  “尚好,尚好,你們幾個好生爭氣,甚好,甚好。”司馬風愂伸手拉著莫問,“來,來,快坐下,咳咳咳…”

  故人重逢,老五歡喜非常,一邊伸手拍著司馬風愂的后背為他順氣,一邊沖店主喊道,“好酒好菜再上一席,樓上的房間也給我們拾掇好,對了,多燒幾個火盆子。”

  “來,吳云,你也坐,”司馬風愂拉罷莫問,又伸手去拉老五,“難為你還記得我喜熱怕冷。”

  “這咋能忘呢。”老五歡喜落座,他的追風鬼步是司馬風愂私下傳授的,在沒有變身巨蝠之前追風鬼步一直是他的保命絕招。

  “道長,幾年不見,您見老啊。”老五是性情真人,見到司馬風愂老朽如斯,眼圈泛紅。

  “可不是幾年,快二十年了吧。”司馬風愂感嘆道。

  “道長,此處甚寒,我們去房中說話。”莫問說道,司馬風愂沒有靈氣修為,此時是初春時分,客棧又開著門,夜半時分很是寒冷。

  “好好好。”司馬風愂連連點頭,撐著桌子直身站起,老五見他站立不穩,急忙上前攙扶。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麻了腿。”司馬風愂自行邁步。

  老五仍然出手攙扶,陪著司馬風愂向樓梯走去,到得那兩人桌前,老五停了下來,“道長,你認不認識這倆家伙?”

  司馬風愂聞言歪頭瞇眼看向那深埋其首的二人,待得看清那二人樣貌,高聲罵道,“是你這霪賊?”

  那兩個商賈打扮的人見司馬風愂認出了他們,也不答話,悶頭外躥。

  莫問心念閃動定住了二人,緩步上前沖二人說道,“告訴你那什么乎兒大王,貧道今日不想殺生,不要前來尋釁送死。”

  言罷,反手將二人扔出門外,與司馬風愂邁步上樓。

  伙計見狀急忙上前安放門板,店主親自將三人送至上房,端來木炭火盆,再上酒水宴席。

  “司馬道長,那倆家伙是誰呀?”老五將司馬風愂讓至首席。

  “是蔣文韜和他的嘍啰,那蔣文韜是青木莊的莊主,黑沙掌很是了得,此人欺男霸女,多有霪邪惡行,前些時日聚眾作惡被老道撞見,出傷了他。”司馬風愂說道。

  “道長,您肺腑有疾?”莫問接口說道,司馬風愂雖然是個道人,確切的說只能算是個武人。

  “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礙事,莫問哪,你們幾個干的事情真給我們爭臉,好本事,好造化。”司馬風愂沖莫問伸出了拇指。

  司馬風愂的指甲很長,指甲縫隙之中有著很厚的灰垢,手上的皮膚也多有褶皺。

  “是道長教導的好。我們時至今日用的仍然是您傳授的武藝,”莫問探手握住了司馬風愂的左手,靈氣延出,探察肺腑。靈氣所至,心中瞬時了然,司馬風愂得了很重的惡瘤之疾,肺臟,胃臟,胸腔皆有多處惡瘤。

  “可惜呀,古陽子和青陽子他們死的早,不曾看到你們做的這些大事。”司馬風愂抽回左手。

  “道長,你這疾患需要及早醫治,待得天明吳云送你前去代國,天璣子和李真人此時都在代國。”莫問說道,司馬風愂的這種情況用蜈蚣甲殼已經無法醫治,只能寄希望于玉玲瓏有回天之法。

  “不去,老道這一輩子也算活的夠本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可再提此事,不然我即刻就走。”司馬風愂倔強搖頭。

  莫問聞言皺眉不語,司馬風愂是他授異尊長,幾位授藝的尊長對他恩情最大的是賜他天狼毫的趙真人,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司馬風愂,司馬風愂的留情不動手,動手不留情被他奉為了行事準則,他也知道司馬風愂的性情,司馬風愂有些孤僻,不愿拖累和麻煩別人,不過司馬風愂不愿去代國的主要原因恐怕還是對夜逍遙娶了玉玲瓏有所不滿,在此時徒弟娶師父或師父娶徒弟都屬于不倫,為世俗所不容。

  伙計打著哈欠前來送酒,老五為司馬風愂和莫問倒酒,莫問舉杯敬酒,三人暢談離別之后發生的諸多事情。

  多數時候司馬風愂都是聆聽者,莫問將諸多瑣事一一道來,父親死后他遇到難題都會向青陽子請教,青陽子死后他無處尋求指引,而今遇到了司馬風愂,便想聽司馬風愂對一些事情的看法。

  “你不曾做錯,你先前已經百般忍讓,若不對追兵痛下殺手,天璇子就會喪命。人生總有諸多取舍,待得分清主次,看清本質,取舍并不困難。”司馬風愂對他當年沖玉清宗痛下殺手的看法。

  “我雖然痛恨胡人,卻不認為你放走那些平民有太大的過錯,若無虎狼在旁,漢人何以自強。”司馬風愂對他放走胡人平民的看法。

  待得聽完莫問對眾人聯手殺掉柳笙一事的講述,司馬風愂報以苦笑,沒有發表看法。

  “蚩尤不同于尋常妖邪,哪怕你已然晉身天仙也不見得是他對手,你萬勿大意。”司馬風愂正色提醒。

  “此事你做的欠妥,要知道血濃于水,他可以不認那孩兒,那孩兒卻不會不認自己的父親,那孩兒很可能會因此與你反目。”司馬風愂沉吟良久方才說出了對莫問收掉關墨魂魄一事的看法。

  “道長,此事我做錯了?”莫問本就心存憂慮,聽得司馬風愂言語更加憂心。

  “你對佛家的厭惡沖昏了你的頭腦,你不該收他的魂魄。”司馬風愂搖頭說道,先前的談話持續了整晚,此時東方已經放亮。

  “我對佛家已經很是寬容了,從未排擠打壓。”莫問皺眉說道,他與晉,代,秦,凉的皇家關系都非比尋常,卻從未借助皇家力量強迫世人信道。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司馬風愂打了個哈欠,直身站起走向床榻,“不說了,困殺我也。”

  莫問跟隨在后,服侍司馬風愂躺下,司馬風愂再度打了個哈欠,閉眼之后出言說道,“天樞子,你還年輕,參的透陰陽卻看不透人心,總想防患于未然,那沒用的。”

  “請道長明示。”不管修為如何高深,莫問對長輩始終心存尊敬,也愿意聆聽長輩的意見,盡管他們的意見并不全對,但他們活的年歲多,對人情世故了解的更深刻。

  “世人有個毛病,不吃虧是不長記性的,他們要跳河,你別去拉他,等他們嗆了水,受了凍,自己就爬上來了。”司馬風愂閉眼說道。

  “若是淹死了也不上岸呢?”莫問追問,關墨就屬于淹死也不上岸的。

  “那就淹死好了,又不是你推他們下水的,所謂大道無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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