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帥營,莫問再度嘆了一口氣,這里再也沒有他熟悉的人了,除了石真。
大戰在即,石真也不能留在這里,必須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午飯是一個陌生的火頭軍送來的,飯菜很不合他的胃口,莫問嘗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飯菜有毒?”石真自帳外進來。
“我已經百毒不侵。”莫問不置可否,不能讓石真知道他是故意送走蒲雄和小七兒的,不然他走之后石真很可能遷怒二人。
“你有把握嗎?”石真坐到了莫問下首的座位。
“五成。”莫問緩緩點頭,他自然知道石真問的什么。
石真聞言眼睛陡然一亮,“五成?!”
“對。”莫問再度點頭。
“說說你的辦法。”石真追問,她一直以為莫問此戰必敗,未曾想莫問敢說有五成把握。
“依靠士兵拼殺毫無勝算,只能做法召請龍神,希望可以盡屠燕軍。”莫問說道。
“那條龍能殺掉那么多燕軍?”石真起身提壺,發現里面茶水已經涼了,便喊來衛兵前去更換。
“不是你在定州草甸看到的那條,那條是紫符召喚是青龍,召喚龍神需要使用金符。”莫問搖頭說道。一個月前他剛剛吞服了最后一枚補氣丹藥,此時腹中還殘存不少。這三年來他頻頻做法少有修行,修為增長很是緩慢,但還是有了些許的增長,以此時的靈氣修為,當可勉強召喚五爪金龍。
“沒想到你還留有后招。”石真若有所思。
“這是最后的殺招,打了三年,我也累了。”莫問長出了一口粗氣。
“你既然能召喚龍神,為什么還要帶鹿州的士兵上陣?”石真問道。
“我和他們都是誘餌,我必須將熊州的燕軍盡數引出來。”莫問解釋。
“我不明白。”石真搖頭說道。
“燕軍士兵和熊州百姓都在城內,我不能命龍神攻城,不然會殃及百姓。所以只能將燕軍引出來,自城外殺掉他們。”莫問詳解。
“你為了城里的幾個百姓就拿自己和兩萬趙軍充當誘餌?”石真疑惑的問道。
“不單是為了熊州城的百姓,也是為了我自己,龍神若是殺傷無辜百姓會折損我的壽數,倘若殺人再多,就會有天譴降下。”莫問靠上椅背。
“原來是這樣。”石真恍然大悟。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你早些回返鄴城吧。”莫問看著石真。
“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里等你,等你打贏了咱們就一起回豫郡。”石真連連搖頭。
“此戰若是得勝,我會離開這里,不會再回西陽縣了。”莫問說道。
“你要去哪兒?”石真騰然站起。
莫問看了石真一眼,沒有答話。
“你要去昆侖山找那個狐貍精是不是?”石真尖聲喝問。
莫問仍然沒有回答,石真猜的沒錯,他的確要去找阿九。
“那我怎么辦哪?!”石真歇斯底里的責問。
莫問聞言心中很有愧意,本想出言安慰,卻不知說什么才好,雖然他并沒有強求石真喜歡他,但這并不是他心安理得的借口,如果沒有他的出現,石真恐怕早已經嫁人了。
“說話啊,你啞巴啦?”石真抓起茶杯砸向莫問。
莫問愧疚之下沒有躲閃,由于兩人坐的較近,茶杯打中他的面門,碎片劃破了他的左臉。
“你是金枝玉葉,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莫問搖頭說道。
“我不是有心的,你為什么不躲?”石真跑到近前以衣袖擦拭莫問臉上的血跡,與此同時哀聲乞求,“你帶我走好不好?我發誓會聽你的話,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別扔下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石真的這個樣子令莫問心中很是傷感,感情的事情真的不可以用理智來約束,石真的哀求讓他心念動搖了,或許真的應該跟阿九商議一下,給石真一個交代。
對于自己想法的改變,莫問感覺很是無奈,嘆氣過后搖頭說道,“等打完這仗再說吧。”
沒曾想石真誤會了他的舉動和言語,抽身后退,抬手怒罵,“打完這仗你就走了,還說什么,你狼心狗肺,鐵石心腸,我這么對你,你心里就只有那個狐貍精。”
“不要急于發火,打完眼前這一仗再說,現在說什么都為時過早。”莫問平靜的說道,他已經習慣了石真的反復無常,不過此時他并沒有怪罪石真,因為換成是別的女人也會是這種反應。
“你狼心狗肺的亥詁蘇,你是換不出真心的噶西繆…”石真氣怒之下邊罵邊走,到后來說的什么莫問一句也聽不懂了,想必是胡人的語言。
到得帳門處,恰好衛兵端茶來送,石真搶過茶壺摔了個粉碎,轉而哭罵著出門跑走。
“下去吧。”莫問抬手擦去了臉上的血跡,沖愣在當場的衛兵擺了擺手。
衛兵得令,急忙退了出去。
莫問心情并就不好,被石真如此一鬧更是心煩,便起身走到內帳躺倒在床,石真雖然先前大為失態,但是他能寬容理解,并沒有因石真胡鬧了一番就放棄了先前的念頭,此戰過后跟阿九商議一番,盡量還是不要辜負石真三年的情意。
一覺醒來,是下午申時,醒來之后沒有聽到雨聲,走出營帳發現大雨停了,天上已經出了太陽。
大戰在即,城中彌漫著緊張壓抑氣氛,這種壓抑和緊張會令士兵產生焦慮,莫問沉吟片刻走向石真的營帳,石真的營帳有很多部下送呈的樂器。
莫問的本意是想趁機與石真說話的,未曾想進了營帳卻發現石真已經喝醉了,躺在床上說著囈語,婢女正在清理她嘔吐的穢物。
“莫問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石真酒量很好,此番真的是喝醉了。
見此情形,莫問也沒有多待,摘了一支笛子轉身出帳,提氣拔高,到得鐘樓之上,橫笛唇邊,略作沉吟起了商調,選了廣陵散。
廣陵散出自聶政刺韓王的典故,贊揚英雄氣概,很是豪邁。笛聲一起,城中士兵紛紛仰望。
道家并不提倡吹奏樂器,認為奢靡之音會亂人心性,故此莫問自從入了道門便少有吹笛,廣陵散本是琴曲,以笛子吹奏換氣吃力,若不是他氣息悠長,幾乎不成曲調。
廣陵散的曲子很短,先緩后急,到得后半部分鏗鏘激昂,莫問以一首接三尾,待得笛聲停下,城中陰郁緊張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熱血澎湃的男兒豪氣。
“貧道接掌護國金印統兵東征,三年來未嘗敗績,這最后一戰貧道也不會敗,明日我們便要拔營北上,這是你們殺敵立功的機會,沒有奮勇殺敵,何來封妻蔭子。”莫問提氣發聲。
“跟隨真人,殺敵建功!”萬眾呼喊,群情激昂。
莫問見士氣有所回升,便掠下鐘樓回返帥帳,調動士氣并不難,難的是調動自己的情緒,他雖然調動起了士兵的士氣,卻并沒有令自己心情好轉,因為這場仗對他來說只是兌現承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
掌燈時分,石真來了,領著婢女,帶著食盤和食籃。
“我謝罪來了。”石真笑道。
“就這一個茶壺了,可別再摔了。”莫問報以微笑,如果沒有了反復無常,石真也就不是石真了。
石真走上前來,與婢女一起擺上了菜蔬,菜蔬一共八盤,皆是山珍,葷素各半。菜蔬上完,婢女退走。
“白天你誤會了我的意思。”莫問解釋。
“我明白,等你打完仗再說。”石真笑著遞上了筷子。
莫問微笑點頭,接過筷子端碗進食,菜蔬雖然不少,口味卻很是不好,有幾盤干脆就不得下咽,不問可知是出自石真之手。
“這是我頭一次為男人下廚。”石真端著飯碗與莫問同桌吃飯。
“很好。”莫問皺著眉頭說的很是違心。
“明天你就要帶兵北上?”石真問道。
“對。”莫問點頭說道。
“為什么這么急?”石真問道。
“拖的越久對他們越有利,拖得越久他們越有可能閉門不出等待下雪。”莫問回答。
“你準備何時攻城?”石真雖然端著飯碗,卻沒什么吃飯的心思。
“我原本想要放火燒山,現在看來行不通了,樹木吃飽了水,很難點燃。兵貴神速,我準備明日出征,晚間趕到立刻攻城。”莫問不習慣吃飯的時候說話,便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來,衣服脫下來。”石真隨之放下了飯碗。
莫問聞言咧嘴側目,石真的本性是改不了了。
“看給你嚇的,我要幫你洗衣服。”石真橫了莫問一眼。
“你會洗衣服?”莫問笑問,石真又做飯又洗衣服,當真是一心討好。
“當不了你一輩子的妻子,我就做你一天的妻子。”石真說道。
莫問聞言心中一酸,本想告之石真他的打算,但轉念一想此事需要先商議阿九,不然就是先斬后奏,就沒有了誠意。沉吟片刻之后脫下道袍取出符盒,將道袍遞給石真。
石真接過道袍,喊來婢女收走了飯菜,端來了木盆和清水。石真從沒洗過衣服,,動作很是笨拙,莫問側目在旁,心中更加酸楚,石真能做到這個份上當真是做到極致了。
洗過衣服,晾于帳內,石真扳著手指走向內帳,“做飯,洗衣服,還差一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