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外沉吟片刻,莫問決定先回太尉府,他此番離營趙國朝廷是知道的,回返鄴城也沒什么顧慮。
太尉府主管兵馬軍事,有大量官員在此處處理公事,莫問此時乃是東征統帥,白郡王爺,眾人見他來到立刻大肆獻媚討好,莫問耐著性子與眾人說了幾句,轉而提筆寫信一封差人送與太子,先說拜會之意,轉而告知太子他此番離營的原因,言之在四方館天字號暫歇一日,明日便會離去。
太子收到莫問的書信大是歡喜,他沒想到一向孤高的莫問會主動跟他親近,立刻差人邀請莫問前往太子府赴宴。
莫問寫信于他只是為了讓柳笙得到消息主動來見,哪有心思跟他吃什么午飯,便好言告知來人他正在閉門苦思如何破除樊水惡蟲,雖有心前往卻無暇抽身。
先前一路奔襲大為勞累,到得天字院正好趁機緩歇,樓內有偌大浴池,莫問沐浴過后于樓上房間躺臥休息,此時雖是酷暑時節,房中卻很是清涼,原因是房中放有兩盆冰塊,皇家都有冰窖,冬日藏冰,到得夏日用以避暑降溫。
下午未時,莫問被推門聲驚醒,由于之前太過勞累,故此并未察覺有人來到,睜眼之后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人是冀公主,也就是石真同父異母的妹妹。
“福生無量天尊,見過公主千歲。”莫問雖然惱她不請自入,卻不愿太過開罪此人,冀公主分管司徒府,負責糧草調配,倘若發壞極有可能影響東征的進程。
“按照大趙禮法王爺要高公主半籌,我該向你見禮才是。”石清笑著邁步進門,“我沒用她們通傳,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不知公主到來有何喻示?”莫問警惕的問道。
“能否坐下說話?”石清抬手指著房中桌椅。
莫問聞言點頭抬手,請她入座,自己正襟坐到了她的對面。
“我這次過來是代父皇來見真人的,真人率軍東征接連告捷,實乃大趙之福,真人已然位極人臣,也不知道賞賜先生什么才好,只要先生有所需求,父皇都會應允。”石清微笑開口。
莫問聞言放下心來,他對石清有所偏見,見她到來就以為她意圖引誘,未曾想她只是前來談論公事。
“貧道無有所求,貴國既然兌現了承諾,貧道自當代為收復三郡。”莫問說道,他并沒有提出保障軍糧供給一事,倘若提起無異于提醒石清可以在這上面做文章。
“那我就不打擾真人休息了,前段時間宮中選了八百秀女,父皇命我帶來一些,此時就在院中,真人動身之際可一并帶走。”石清起身告辭。
“多謝。”莫問起身送她。
送走石清,莫問回身打量站在院中的二十名秀女,這些女子都很是美貌,夏天穿著衣物較少,身材也很婀娜,這么多女子站立院中令得院中香氣撲鼻,酷暑之時心中容易滋生旖念,但莫問還是沒有留下她們,遣人將她們帶走并送回故里。
女子走凈之后,莫問發現自己心中竟然有幾分失落,他雖然一次次的拒絕誘惑,卻并非毫無所動,只是強自忍耐,而且忍的極為辛苦。
道家和儒家并不認為男人三妻四妾有錯,身為曾經是儒家書生的道家弟子,莫問心中也并不排斥這種觀點,之所以一直忍耐有兩個原因,一是對阿九有承諾,二是他了解自己,一旦與女子有肌膚之親,勢必想要保護其周全,但他此時不敢有所拖累,因為無法分神兼顧。既然不能保護對方周全,就不能自私的占為己有,不然就是在害人。
入夜之后,柳笙果然到來,莫問將樊水水蛭一事說與他聽,柳笙聽完點頭贊同莫問的判斷,離開半個時辰之后帶來女尸一具。
“怎么這么肥胖,沒有瘦些的嗎?”莫問愕然瞠目,柳笙帶來的僵尸比當日他錯抓的女子瘦不了多少。
“女尸只有這一具,”柳笙撇嘴笑道,“你可以給你個引魂鈴。”
莫問聞言無奈搖頭,加貼兩張定尸符將那僵尸重新以黑布包裹,這東西可不能扛負回去,得用馬車經由驛站倒運至平州。
“幸虧你今天回來,如果明天到,我就不在太子府了。”柳笙斜倚在琴臺上單手撥弄著琴弦。
“你要出門?”莫問走到門旁凈手。
“是啊,去晉國,太子請我暗中相助皇后一族得到國師之位,但周家一方好像請了玉衡子,這件事情有些棘手。”柳笙說道。
“你準備如何行事?”莫問沒有急于告訴柳笙他去過建康,另外他也早就知道趙國太子與晉國皇后私下有聯系,不然柳笙當年也不會去刺殺周貴人。
“他沒什么希望,他敵不過太清的那個老道,也不是菩提寺老和尚的對手。我去看看吧,到時見機行事。”柳笙隨口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柳笙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他也不好再問,幾個上清準徒的想法都不難揣度,唯獨猜不透柳笙心中所想。
“冀公主送你的女人你為什么不要?”柳笙繼續撥弄那張古琴。
“我領兵在外,帶一群女子成何體統。”莫問答道。
“你該不會是不喜歡女人吧?”柳笙笑問。
“你這話正是我一直想問你的。”莫問笑道。
“哈哈哈哈,三更了,不與你閑扯,我走了。”柳笙推開古琴直身站起。
莫問笑著送他下樓,到得門口柳笙獨自去了。
次日清晨,莫問命太尉府將這具女尸送往平州,自己獨身先行,兩日之后的午時回返平州,城中一切如常。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石真得知莫問回返,立刻過來見他。
“自鄴城附近找到了藥物,太尉府正在向此處運送,三天之后當可到達。”莫問隨口說道。
“你回了鄴城?”石真疑惑的問道。
“我去過很多地方,最終在鄴城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莫問說道,他不想讓石真知道他去過哪里,又不想扯謊,說的模棱兩可。
“你找的什么藥物?”石真并未追問莫問都去過哪里,聰明的女人不會逼男人撒謊。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你吃過午飯沒有?”莫問坐于桌前,抬手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吃過了。”石真笑道,她知道莫問邀她同席是對于前幾日離開時對她態度冷淡的一種變相補償,她笑是因為她發現了莫問的一個很大的優點,這個優點同時也是他的弱點,莫問心軟,不愿讓別人感到尷尬。
莫問并不知道石真心中所想,不過他請石真同席也的確不是出于真心,落座之后開始進食午飯,能夠凌空飛渡的道人也終究不是飛鳥,連日疾行令他又累又餓。
石真坐于旁側耐心等待,她很喜歡看著莫問吃飯,莫問吃飯不是武將那種狼吞虎咽的餓死相,也沒有士子文人那種刻意的扭捏和造作,隨意之中顯風度,自然之中見修養。
實則真正有品位的人都喜歡隨意真實的異性,但是不管男女一旦對異性動心,都會下意識的隱藏缺點顯示優點,如此一來便顯得造作,反倒令得對方不喜。只有那些對對方不曾動心的人才不在乎對方如何看待自己,在對方面前毫不偽裝,如此一來反而令得對方更加喜歡。
由此造成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對方越不在意你,你就越喜歡對方。喜歡你的人越在乎你,你就越不喜歡他。
“你什么時候回黑郡?”莫問端茶漱口。
“我不回去了,我要隨軍前進。”石真正色說道。
莫問正在漱口,聽得石真言語茶水幾乎脫口噴出,急忙閉嘴咽下,轉而說道,“這怎么行?”
“有何不可?”石真追問。
“你會壞事兒的。”莫問搖頭說道。
“我壞什么事兒了?”石真撇嘴問道。
“你曾經說過慕容紅妝肥胖丑陋,害得我將一個兩百多斤的丑婦錯抓了回來,此時還關在牢獄里,行軍打仗不是兒戲,你不能跟著。”莫問連連搖頭,石真跟著他,勢必會擾他心性,除此之外她還會成為燕軍想要俘虜的對象,需要時刻分神保護她。
“哈哈哈哈,你怎么帶回來的?”石真不感慚愧反倒大感有趣。
莫問見她這幅神情,更加堅定攆她回去的念頭,絕不能留這么個闖禍精在軍中。
“我去看看那‘慕容紅妝’長的何種模樣。”石真見莫問不搭理他,轉身向外走去。
莫問猶豫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我說笑的,我要回房,不去牢獄。”石真回頭說道。
“我去牢獄有其他事情。”莫問說道。
“你去牢獄做什么?”石真好奇的問道。
“我需要挑選一些犯了死罪的女囚,用以克制樊水水蛭。”莫問答道,僵尸是不能直接投入水中的,需要女子血液緩沖。
“好玩兒,我也去。”石真歡喜的跟在莫問身后。
莫問聞言微微皺眉,他是為情勢所逼,無奈之下才以死囚克制水蛭的,此舉雖然不傷天和卻終究有些殘忍,石真竟然認為此事很有趣。
到得前院,莫問招來官吏,取了過堂的刑律文簙,趙國的律法仿照晉國,而燕國的律法又套搬趙國,被燕國定為死罪還沒來得及行刑的女囚有三十幾位。
一目十行看完過堂文簙,莫問感覺毛骨悚然,其中一些女囚的罪行怕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