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再來,殃及天下僧尼。官兵再來,罪追晉國皇帝。”莫問止于城外,凌空高喊。
“他們想必不敢再來了。”柳笙抬頭上望氣喘吁吁,先前的半個時辰一直不曾停歇,他比不得渡過天劫的莫問,亦無有千歲那般抗累。
“當真是險之又險。”莫問運轉靈氣落于地面,時至此刻他的靈氣已然徹底耗盡,三條火蛇也已十分暗淡,即將消散。
“為求一勞永逸,免不得受累。”柳笙點頭說道。
莫問聞言點了點頭,轉而細看柳笙,柳笙此時已然還歸原貌,分別三年,他的容貌越發秀美,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越發不像男子了。
“走,幫千歲滅火去。”柳笙轉身向草地行去,此時千歲正在四處撲滅山火,他滅火的方式很是簡單,以偌大身軀將火苗碾滅便可。
莫問收回法術,將火蛇散去,轉而上前幫忙,實則二人也幫不上大忙,山火多為千歲所滅。
“這些尸首如何處置?”柳笙環指四周,先前一番沖攆,三人所傷加上遭火焚燒,場中遺尸頗多。
“待得休息片刻,喊晉人將它們收斂。”莫問說道。
二人說話之際,千歲已然向西爬去,不問可知是去穿回道袍了。
莫問回到老五和女童安身之處,收回符咒查看老五和那女童情況,先前那枚銀色丹藥已經起效,老五面容如常,那女童亦呼吸平穩。
“何得尸身不腐?”柳笙蹲身檢視老五的情況。
“丹藥所致。”莫問嘆氣回答,驅走僧尼和官兵之后,面臨的難題便是如何救治老五。
“箭傷多傷及肺腑,且神府有損,本體難得再用。”柳笙皺眉看向莫問。
莫問聞言再度嘆氣,柳笙的醫術本就不如他,他都束手無策,柳笙自然無計可施。
片刻過后,千歲自西方緩步來到,由于先前遭受炙烤,面色大紅。
“可有辦法醫得?”莫問沖檢視老五傷勢的千歲問道,當年玉玲瓏出題,七人之中只有千歲和阿九過關,只不過千歲下藥過重將人治聾了,才未能得到丹鼎。
“只能等阿九前來,看她有無辦法。”千歲亦為之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再度陰沉,只要人活著不管是何種病癥都可以辨證施治,但死者生機斷絕,已非歧黃之術所能醫治。
柳笙見莫問情緒低落,走上前來出言安慰,“你且寬心,再是不濟亦可留下老五魂魄,且還有一線生機,無需這般喪氣,我去尋些酒食,順便喊人前來帶走尸體,你們在此等我。”
“早些回返。”莫問點頭說道,他此時靈氣已然耗盡,急需酒水催發丹藥。
柳笙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唉,不幸中的萬幸是你留下了老五的血脈。”千歲與老五亦是熟識,見到老五這般光景,亦感悲傷。
“老五當真無法可醫?”莫問心有不甘。
“那歧黃之術你我都學得,你豈不知藥理?若是肢體受傷可用藥草止血生肌,再留魂魄。但神府有損,便是醫好了外傷,魂魄寄之亦是癡傻。”千歲緩緩搖頭。
莫問聞言沒有再開口,坐于樹下出神發愣,千歲話本就不多,不會勸人,只能陪他默坐。
一刻鐘之后,千歲回頭看向西北,“阿九到了。”
莫問聞言隨之回頭,卻并不見阿九身影。千歲乃是異類,感官較他更加敏銳。
半刻鐘之后,一道白色人影出現在了西側山頭,莫問凌空而起,沖其招手,阿九見之,快速掠至。
時隔數年,阿九仍然是原來那般模樣,美艷天人,不沾俗氣。只是由于長途奔波之故,發鬢凌亂,額頭見汗。
“路途太遠,來的晚了,出了何事?”阿九到得近前手扶大樹,大氣喘息。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了躺在樹下的老五情形不對,蹲身一察愕然大驚,抬頭看向莫問,“怎會如此?”
“此事說來話長,可有法醫治?”莫問取出隨身汗巾遞向阿九。
阿九接過汗巾擦拭額頭汗滴,與此同時皺眉沉吟,片刻過后將汗巾還與莫問,轉而再度檢視老五傷勢。
“你遠道而來,一路辛苦,先歇上一歇再從長計議。”莫問見阿九面有難色,知道她亦束手無策。
“老五何時有了女兒?”阿九收回視線席地坐下。
莫問聞言,知道老五之前并未向阿九說過王元嫆之事,便從頭敘述“當年下山之后,我前往蠻荒采藥煉丹,路遇晉國尚書之女王元嫆,那時尚書落難,此女遭受牽連被人貨賣,我見她很是貞潔,便買了她與老五做妻,半年之后尚書官復原職,遣人接走了王元嫆,斷絕了二人的來往,卻不知王元嫆那時已然有了身孕,我那時在山中煉丹,故此不查。數日之前老五聽得風言,推算時日猜這女童是他女兒,便獨身趕至建康想要帶她離去,誰知中途生變,遭到了截殺。”莫問并未提及國師一節,因為國師作祟乃是看中了老五的孝棒,而老五的孝棒是千歲送他的,若是千歲知道細節勢必會為之內疚。
“他一目不識丁的下人,你不該配一官家女子與他。”阿九埋怨道。
莫問無言以對,先前他感覺王元嫆很是貞潔才會買下來許配老五,而此時看來,貞潔二字王元嫆受之有愧,而他亦是看人不準才會導致今日之禍。
“他已然十分難受,你便不要怪他了,可有法醫得?”千歲插言。
“事到如今只有移魂一途,別無他法。”阿九顰眉搖頭。
莫問聞言心中冰涼一片,阿九之言無疑為老五下了定論,老五的這具身體當真是無法再用了。
“先前你與那老僧斗法,勝敗如何?”阿九柔聲問道。
“當日得你丹藥,終于趕在斗法之前渡劫入紫,孰知那賊禿法術一般,口舌卻厲,極善詭辯之術,我氣之不過痛毆于他,雖然勝了斗法卻開罪了晉國皇帝,失儀于晉國百姓,遭到晉國驅逐,不得再入國境。”莫問終于找到可以訴苦之人,大吐苦水。
“打了便打了,無甚關系。這遍地尸首是何等緣故?”阿九再問。
“當日我派老五北上尋你,恐其亂世走失,便將同門聯絡符咒給了他,事后他未曾還與我,危急關頭焚符求助,我聞訊趕來,見此情形方寸大亂,氣怒之下進得城去,將一干人等殺了不少,又沖進皇宮毀了龍殿,故此招致圍追,為等老五回魂,我不得離開此處,便為僧尼官兵所困,不久之前剛與柳笙和千歲將眾人驅散。”莫問答道。
“此符同門有感,本人不得感知,你如何能得消息?”阿九側目問道。
“莫問那時正在我處為我煉丹,煉丹完畢本欲次日前往無名山尋你的,誰知出了這場變故。”千歲接口代為回答。
阿九聞言抬頭看了莫問一眼,心中柔光一閃,“柳笙現在何處?”
“他去城中采買果腹之物,莫問多日未得食水了。”千歲再道。
阿九沒有再問,轉而再度仔細檢視老五情況,最終還是搖頭,“傷及后腦,當真無法醫治,若是強行附魂,日后神智不清不說,怕是連路都行不得。”
三人說話之際,柳笙趕回,同門再見,自然歡喜,但老五之事令得眾人心頭皆是灰暗。
不多時,城門處來了大隊收尸之人,莫問畫符將老五和女童再度隱起,轉而與三人北行數里,尋到一高處與四人飲酒歇息,與此同時監視那些收尸的鄉人。
阿九,千歲,柳笙,三人亦是多年未曾謀面,此番相見,免不得各自講述下山之后的所作所為。
“我等三人皆不上進,還屬莫問最為上進,卻也未得結果,此番所為當真是絕了后路,日后晉國勢必視他為死敵,怕是萬難再得機會。”千歲面露惋惜。
“百里狂風,夜逍遙,柳笙三人倒是上進,心懷眾生,好生忙碌。”阿九面有不快,她先前已然自千歲口中得知了另外三位同門的所在和所為。
“怕是瑣事纏身,不得離開。”莫問接口。
“你還是讀書人的習氣。”阿九看了莫問一眼。
莫問自然知曉阿九指的是他先前所說口不對心,實則阿九說的沒錯,他的確想不通其他三位同門為何不來,尤其是百里狂風,那是他私交最好的友人了。
傍晚時分,尸體被人收走,四人回到原地,再度合議如何才能救治老五,但久經商議,終是回天乏術,只剩下了移魂一途。柳笙將先前所帶僵尸帶至此處供莫問甄選,莫問一瞥之后連連擺手,這些僵尸個個翻唇獠牙,好生難看,他決不允許老五變成這個樣子。
良久的沉默過后,阿九意欲開口,然而啟唇之后又搖頭噤聲。
“你可是想到了辦法?”莫問追問,到得此時他已然亂了方寸。
“七竅人身難以契合,若用禽獸之身可保萬無一失。”阿九說道。
莫問聞言連連搖頭,阿九之言令他腦海里浮現出了豬狗牛馬。
“尋那可以變化人身的,是否可行?”柳笙環視千歲和阿九。
“此法我之前亦曾想過,若能變化人身,既可保老五原貌又能得異類威能,無異于因禍得福,但此法卻萬難行之。”阿九搖頭說道。
“為何?”莫問追問。
“蠃鱗毛羽昆各有五行歸屬,一旦能夠幻化人身,人類魂魄便不得占用。”阿九再度搖頭。
“蝙蝠能否用之。”莫問出言追問,蠃鱗毛羽昆幾乎包含世間所有生靈,唯獨蝙蝠不能明確歸屬。
“此物確是合用,然眼下你往何處尋那能夠變化人形的蝙蝠?”阿九苦笑搖頭。
“我在蠻荒煉丹之時曾得夜明砂一方,其中雜有虎骨,此物能吞食老虎,想必可以幻化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