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從地上鋪著的竹席上面爬起來,才發現渾身酸痛,好久沒有睡過硬床了,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難。
扭了扭脖子,再扭扭腰,才發現,房間里面已經沒有人了。看到被拖到房屋角落里面的桌子上面,上面放著兩個搪瓷碗,一個里面盛著稀飯,另外一個碗里放著兩個包子外加一個茶葉蛋。云非猜測,這多半是卿媽媽或者她家某個閨女給準備的。
正準備開吃,卻聽到廚房里面傳來了洗衣服的聲音。云非一手拿著個包子,一手端著稀飯,邊走邊吃,要去看看廚房里面究竟是誰。這個時候,都已經上班去了,于家沒有女人,云非很好奇,誰在洗衣服。
“你醒了?”云非剛走到門邊,廚房里面坐在一張小矮凳上面努力地在搓衣板上面搓衣服的扎著一根大辮子,穿著洗得發白,明顯大了一號的工作服的女孩子轉過頭來對著云非嫣然一笑,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嗯…”云非不知道說點什么才好。眼前的女孩子是毛二蛋的三姐,貌似叫著毛秋丫,比于小剛大半歲,一直沒有說婆家。昨天也沒有發現她跟于小剛兩人勾搭…
“他們都上班去了,要下午下班才會回來…”毛秋丫的臉有點嬰兒肥,一笑起來,就會在左邊臉上路出一個酒窩。
“你怎么沒去上班?”云非好奇地問道。按理來說,這座城市里面的人,除了上學的小孩子,所有人都會上班,尤其是各個工人家庭的子女,往往都會各大工廠內部消化,消化不了也會想辦法安置的…
“廠里本來就沒有活,再加上我們家孩子多。安排不下…”聽到云非的話,毛秋丫落寞地回答云非,然后不再說話,轉過頭去用力地搓起衣服來了。
云非無語,這一不留神,就戳到了眼前女孩子的心窩子上面了。雖然工廠有著這樣的政策,但是他們這幾個家庭享受不了這項政策。毛英杰當初為了老大老二兩個閨女甚至是給9327廠原來的廠長下跪了很多次,沒用。最后無奈之下,一個閨女遠嫁蓉城,另外一個嫁到了達州城郊區的一戶農民家中。
前段時間馬季給剛剛中專技校畢業的毛二蛋安排了個臨時工的工作。他們家的其他幾個就沒有那種事情了。本身現在9327就已經在破產的邊緣了,原本只有八百多正是編制的崗位,到現在,已經有一千七百多人領工資,等著后面的一批子弟再成長起來,崗位就更缺了。工人子弟的安置,現在是整個基地面臨的最大難題。每年國家分配的大學生也不少,可這幾年退休的工人也不是很多,畢竟。大多數工人都是七八十年代進廠,等他們退休,還得一二十年。
“我艸,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應該好好地揍那龜兒子一頓!”云非早飯還沒有吃完,于小剛幾人就重重地推開了半掩著的門,幾個人都是一臉的怒氣。
“就是,看那龜兒子都不順眼。剛才要不是我哥拉著,老子非得一扳手砸他龜兒頭上…”二狗子那火氣,比誰都來得大。
“怎么了?”云非放下手中還有半碗稀飯的搪瓷碗。愕然地盯著這幾個怒氣沖天的家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的二流子。
“咱們都被開除了…”毛二蛋那貨弱弱地回答著云非。看到他三姐一邊擦手,一邊從廚房里面走出來,急忙躲到了于小剛的身后。
“你們不會又是曠工了吧?”對著這幾個貨,毛秋丫滿臉不高興地問道。
從小這幾個都被嚴格管教著,隨著云非外公去世,其他幾個老頭子都仿佛被抽去了精氣神,在這兩年都相繼離開了。家中父母對于這幾個家伙根本就管教不了,也就只有毛二蛋還比較怕卿玉娥,其他幾個,可都是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樣子,家中幾個爹,在他們面前,那可是一點威信都沒有。
這幾個貨在沒有人管教的日子里面,天天不是上山打槍(一個個根本就不能談槍法,十槍能夠打中一兩槍,那幾乎是走了狗屎運,所以就只能用打槍這一詞了。諸位看官,邪惡的請自己到墻角反思,當年人們的純潔,打槍木有其他含義),就是下河摸魚。把幾個家中榮升為老頭子的長輩們都愁壞了。前段時間都被安排了工作,滿以為一個個都能夠積極反思,好好做人,卻沒成想,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作為唯一的女性長輩,卿玉娥在這幾個貨每次曠工之后,都讓他們跪成一排,拿著雞毛撣子挨著揍,最后自己累的半死,這幾個貨依然隔三差五地曠工。
兩個姐姐出嫁之后,毛秋丫作為家中的老大,尤其還比這幾個貨都大,她得擔負起做姐姐的責任。不過她沒有母親的彪悍,也無法挨著揍這幾個貨,唯一也就只能嘴上嚴厲地說說。
“三姐,我們這不是好久沒有曠工了么?多半是馬季那龜兒子昨天晚上被云哥給揍了,懷恨在心呢,這不,咱爹媽都被開除了…”聽到三姐的話,一向對于幾個姐姐有點心虛的毛二蛋從于小剛的背后跳出來,漲紅著臉反駁著自己姐姐的話。
“那爸爸跟媽呢?”毛秋丫頓時感覺到有點手足無措。父母沒有了工作,這一家老小六張嘴這不就得喝西北風了?身為家中管家婆的老三毛秋丫,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咱們幾個的爹,都被開除了…”母文斌見到云非一臉的疑惑,毛秋丫急得快要掉眼淚,沉聲地說道。
“爸媽他們不是一早到儲蓄所存錢去了嘛,他們這會兒還不知道。”馮寶咬著牙說道。
“都是些死人!你們還愣在這里干什么?趕快去找爸媽他們回來一起商量對策呀…”毛秋丫見到幾人除了臉上表現得憤怒,一個二個都像木頭一樣矗在不大的客廳里面,跺著腳對著幾人吼道。
這幾家人都沒有了工作,那以后怎么活?
幾個人都盯著云非,等著云非拿主意。云非昨天晚上說過,回來就是帶大家走的,既然要走了,這個工作要不要也就無所謂了。
“小云,你倒是說話呀…”毛秋丫見到云非慢騰騰地把搪瓷碗中的稀飯喝完,用手抹了抹嘴,才抬起頭來笑著看著前面怒氣騰騰的幾人,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感情你小子發了財,兄弟們落了難,你還在這里幸災樂禍呢。
“我說什么?反正這工作咱們都不要了,開除了就開除了唄,要不這樣吧,三姐,你去儲蓄所把爹媽們都叫回來,咱們索性今天就收拾東西,我看能不能找輛車,咱們一起去蓉城。”云非淡淡地對著毛秋丫說道。
“蓉城…”幾人聽到云非的話,頓時興奮起來。他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到過別的城市,早就厭煩了這個仿佛籠子一樣關著他們的小城市。
工廠八點上班,身為廠長,尤其是新來的廠長,馬季除了最開始兩周每天早上七點半就進到工廠,現在從來沒有準時過。無他,他去上班,實在找不到事情干,整個9327工廠所有的工人每天上班都是來時泡杯茶,然后聚在一起一邊打牌抽煙擺龍門陣,等到中午在工廠食堂吃頓免費的午餐,然后隨便找個地方鋪上原來包裝機床的塑料布或者報紙什么的睡到兩三點,然后再泡杯茶等著下班。
身為廠長的他,本來滿滿的信心,卻因為現實,胸中的抱負卻無法得以實現,只能在短暫的迷茫之后,開始利用職務,為自己撈一筆。每天打著洽談業務的幌子跟其他廠的廠長胡吃海喝,工廠賬上的錢不夠,就賣庫存的原材料。
今天,馬季比以往早來了整整一個小時,只是因為昨天晚上趙興邦給他打電話,吩咐他無論如何要把云非給留下,他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云非,最多兩天的時間他就趕過來。
跟云非,馬季除了仇恨,一點交情也沒有。但是趙興邦的命令又不能不執行,尤其是趙興邦還有重要的事情找云非。馬季除了嫉妒,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給趙興邦打電話了。一想到昨天晚上的電話,他才記起,昨天晚上給趙興邦打電話之前,還讓工廠負責人事的人,今天一早就公布開除云非的那一幫兄弟以及那幾個他們家的長輩的事情。
趙興邦慌了,火急火燎地感到工廠,才發現,一向辦事拖沓的人事部,在這件事情上居然有著如此高的效率。八點鐘一上班,就把幾個才進工廠不久并且經常曠工的年輕人給開除了…
對于人事部的人,馬季無語至極。這事情,是他昨天晚上在電話里面怒罵著說的,還說今天他上班之前如果那幾個人沒走,人事部的就得走。
雖然這個年代的國營工廠,開除一個工人,很難,但是要知道,很多工廠在進行改制,于是有了一個新名詞——下崗。今天早上一上班,人事部主任就讓于小剛一眾人等下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