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老子就是暴發戶(一)

　　見到云非這個其貌不揚，穿著就像一二流子的家伙居然拍出厚厚的一摞百元大鈔在自己前面的柜臺上面，中年大媽嘴巴能夠塞得下一個雞蛋！

　　既然中年大媽能夠在這個已經開始市場化的工廠食堂守著這份接待的清閑工作，也不是簡單的人物，急忙堆起笑容，對著于小剛點頭哈腰陪不是。雖然一直在基地里面摸爬打滾，但是這幾年她可是接待了不少的外界來人以及上級領導，深明在這個年代顧客就是上帝的道理。所謂面子，自尊，一切都是浮云，尤其是對于她這樣的女人來說，接待好顧客，沒有投訴，月底多拿一點獎金那才是王道。

　　在女人的帶領下，云非三人跟著上了小食堂所在的區域，這里跟他在外面遇到的飯店有很大的不同，并沒有包間，但是每張桌子都用屏風隔斷了起來，如果只有一桌人，屏風一隔，就成了一個小包間；如果人多，有幾桌人，屏風一隔斷，就成了一個大包間。

　　云非讓于小剛點菜，于小剛也不客氣，一口氣每桌都點了十多個像水煮肉片、東坡肘子、回鍋肉這些無比普通，平時他們這幾家很少有機會吃到的菜。云非心中暗暗嘆息了一聲，這些菜都是普通的肉菜，什么野味、河鮮這些外來人難得一見，這大山深處的小城里面比較常見的諸如野兔、野豬、野雞、王八這些東西，于小剛根本就沒有點。

　　那個中年大媽在一旁目瞪口呆，本來想要告訴幾位客人，要點這些菜，外面的大食堂就行，根本不用到這小食堂。這里面主要的拿手菜就是各種山珍以及河鮮。當然，海味在這里除了海帶紫菜這些不是鮮的東西，沒有其他的。剛張嘴的時候想著云非這個付賬的主看去，看到云非冷冷盯著自己的眼神。急忙點頭答應了客戶的這些要求。

　　他們訂了三桌，眼前卻只有三個人，說明要請的人主要就是這座城市里面的普通人，尤其是這些菜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菜，也不可能請那個工廠的領導。但是她卻不敢這幾人有任何的輕視，普通人，誰能夠隨意地從那花哨無比的短褲兜里掏出厚厚的一疊百元大鈔？那可是沒有開封的一萬！在這個人均工資沒有超過兩百塊錢的時代。這是土豪，大金主！

　　接待的中年大媽在幾人點完菜的時候，向著后面的廚房去了，本來開始見到幾人點的菜沒有什么特色，三桌人也不過消費三四百塊錢，心中有點不舒服。不過在云非對著她淡淡地說先上兩箱茅臺，不夠再添就滿天歡喜地離開了。

　　在這座大山深處的小城里面，下午下班時間都是六點，加班的時候，很多人就在大山內部工廠里面的食堂隨便解決一點。如果不加班，晚飯一般都是八九點鐘。吃完飯之后一家人在一起擺會兒龍門陣，然后就到睡覺時間了。所以這個時候的9321對外食堂。正是一天客人比較多的時候。

　　這個食堂里面，一般普通的工人，如果不是有事情要求車間或者工廠領導，根本就不敢到這里面來消費。即使在外面的大食堂里面，沒有個六七十塊錢的一頓飯，根本就上不得臺面。這可是大多數人的工資了，雖然他們主要靠獎金過活，但是如果獎金高。也不至于請領導吃飯了。

　　中國人特有的人情世故，造就了9321食堂這樣的存在。

　　于小剛這么一會兒，可是真的被震撼了。云非的那輛車多少錢，他不敢猜測，但是云非的表現，那肯定是在外面發財的表現，他們幾個貨從十三四歲就開始偷偷抽煙。不過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錢來買煙，他們上中專每個月二十多塊錢的補貼都被家中的老頭子給收去了，最多留一兩塊錢給他們這些沒有自由，沒有人權的苦逼。他們抽煙。抽的大多數都是撿來的煙頭里面沒有燃盡的煙絲用作業本裹成的沒有過濾嘴的自制卷煙。

　　這邊大山深處里面的人抽的那種葉子煙倒便宜，幾角錢一斤，但是味太嗆了，他們根本就適應不了。

　　于小剛一邊抽著云非給的紅塔山，一邊羨慕地盯著云非放在桌子上面的煙。這十多塊錢一包的煙，真他媽帶勁！于小剛想著想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他們不是家中老頭那一輩，對于什么都不在乎，他很多時候都覺得，他們這一幫被老頭子們綁架了自由的人，老頭子們走的走，病的病，無法再干涉他們的生活，綁架他們的自由。他們卻因為失去了方向，變得迷茫了。

　　整座城市有誰不認識幾個老頭子？又有誰不知道，這幾個老頭子一直背著黑五類身份？他們因為老頭子們的身份在這座城市里面被孤立，甚至都沒有人正眼瞧他們。以至于使得他于小剛都二十一歲了，連個對象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前不久老頭子所在的工廠領導找上門來，說老頭子們都是被冤枉的，恢復一切身份，他甚至連現在這樣的臨時工身份都不會有…

　　“于哥，咱們以后再也不用撿別人丟在地上的煙頭了…”云非見到于小剛模樣，知道他想什么，心中也不由凄凄然。

　　“小云，你這次回來，還走嗎？如果走，請把咱們這一幫兄弟都帶走吧，我他媽不想在這個不是人呆的鬼地方呆了…”聽到云非的話，于小剛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這些天，他在工廠里面受的氣，從來無法跟任何人講，因為他現在是這幾個兄弟的大哥，他們需要他來掌舵。

　　“于哥，放心，我這次回來，就是帶大家離開這個鬼地方的。老頭子們為國家奉獻了一輩子，不僅沒有得到應得的榮譽，反而連累得他們這些后輩子弟受到各種鄙視，各種屈辱。他們的父母，到現在，依然都是在大山深處的工廠里面當清潔工的臨時工。

　　云非走的時候，她的母親，是這座城市掃大街的清潔工，因為幾個老頭子都是同一個工廠——9327，也就是他們現在這所食堂的兄弟工廠，那個工廠里面根本無法安排這么多的清潔工。這個世界的云非離開，或許不僅僅是為了去掙錢供老頭子們搞研究，而是為了逃離這個讓他們這些黑五類后代感覺到無比壓抑，沒有做人的感覺的地方。

　　在等著兔子他們來的時候，于小剛給云非大略講述了一下云非走了的這段時間他們這些家庭發生的事情。對于云非家中的事情，于小剛可是提都不敢提，云非從小就倔強無比，脾氣更是非常沖動，如果讓云非知道他那王八蛋父親的事情，云非保不準就拖著菜刀立馬跑到達縣去劈了云建軍那混蛋。

　　從于小剛的講述中，云非知道，自從lsk9201系統的在群眾日報上面連續報道好幾天之后，他們這些家庭面臨的困境就逐漸好轉，工廠的領導都親自上門慰問那些尚在人世卻躺在床上的老頭子們，不僅給他們平了反，更加補發了他們這十多年的工資，同時也給老頭子們的第二代轉了正。

　　即使轉了正，但是依然是原來什么工作，現在依然什么工作。因為9327工廠本身就是研究性質的工廠，不像9321這樣專門從事生產的工廠。崗位本來就不是很多，再加上這些年一直沒有什么重大的研究成果，每年的財政撥款也越來越少，要不是這大山深處的這些兄弟工廠的支撐，或許他們就是這大山深處第一個倒閉的工廠！

　　工廠領導們不僅解決了云非一幫兄弟父母身份的問題，同樣把這幫老爺子們磨礪了十多年的家伙給收了去。因為當時國家有好幾所機械研究所跑到這里來要人。不過工廠的領導們為了自己的前程，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就強行留下了這些年輕的技工。理由就是幾個老頭子屬于我們工廠的財富，他們培養的后人，肯定是為他們自己的工廠留下的。

　　要人的人，只能悻悻而歸。

　　在龍數控的報道逐漸消失之后，工廠的領導卻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獎勵或者升遷，逐漸也就不理會這些他們曾經認為是香餑餑的幾個年輕技工，承諾的正式工身份也沒有了，承諾的高工資也沒有，就隨便找了幾個學徒工的崗位安排了幾個年輕人…

　　云非聽到這里，冷笑不已。

　　“怎么他們還沒有來？”準備上菜的服務員已經問了云非幾人好幾次，他們請的客人什么時候到，云非他們卻沒有太在意。這會兒發現整個食堂里面已經變得無比安靜了起來，云非抬起手腕上的表，才發現快要十點了。也就是說，兔子他們幾個貨回家去叫人，居然一個多小時都還沒有來。

　　“咱們出去看看吧…”于小剛聽到云非的話，心中隱隱有了一絲猜測，臉上開始再次變得憤怒起來。

　　“去吧，我還要到外面的車上取點東西…”云非看到蔣建興跟于小剛兩人的臉色，心中同樣有了猜測，頓時臉色鐵青。事情過去了十多年，老頭子們已經被平反了，這都他媽改革開放了十多年了，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