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要趁著現在地價下降,我們再收地,把家里的地價平均下去,可這其中有兩個問題。”韓以貴道。
“哪兩個問題,姑父請說?”貞娘問道。
“其一,就算現在地價降了,也要十兩一畝,你那兩千兩也不過買兩百畝地,根本起不了大作用。其二,我們畢竟是商人,一但掌握了太多的土地,必會為朝廷所忌,到那時,朝廷要朝一個商人下手,那太容易了。”韓以貴道,他見識的比較多,想的自然就透。
“錢不足,我們可以貸,我可以把墨坊那點產業抵押給錢莊,我來的時候,七奶奶把地契房契都給了我的,我可以全權處置。”
貞娘道,然后抿了抿嘴繼續說:“至于說掌握的土地太多,我們這么做的目的只是換救虧損,并不是要占用田畝,只要過段時間海大人不來了,大家自然會心里明白過來怎么回事,到時,原先那些跟大姑姑說好的官家夫人必然還會要從大姑姑手里拿回田地的,到時候田地自會分給他們,咱們不必要拿在手上。也就不存在為官府所忌的事情了。”貞娘道。
當然,那些夫人到時免不了也是要下點本錢的。
貞娘清楚,自家大姑姑原先就是出面幫著幾家官夫人收地,只是因為海瑞要來的消息,同家官夫人超利避害,卻是不管自家大姑姑了,
但等海瑞不來南京的消息一傳出,那些人原先不敢接受土地的官夫人就必然還會找上大姑姑的。
雖說大姑姑這次之所以陷在土地的坑里,是被這幾家官夫人拉下水。
但做為商人的是沒法跟官家較勁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大方點,還按原來的約定,把土地分給幾家官夫人。如此,總歸還能結點香火情,于接下姑父手上的生絲生意便有莫大的好處。
這是形勢所然,只有退一步海闊天空。
再說了,人常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等得隆慶繼位后,海瑞可真的是會來南京查田地兼并之事的,到時。這些官夫人手里的土地可就得燙手了。
而那時,可就不關自家大姑姑的事情了。
該倒霉的一個也跑不掉。
韓以貴在南京這地摸爬滾打幾年,何者該忍。何者該放,自是一清二楚,貞娘說的確實是最好的,只是有一點貞娘卻是不太清楚:“其它都好說啊,只是當抵押貸銀子一事卻是有些難。”
“怎么難呢。咱們有抵押,再加上宗林先生他們的當鋪錢莊,難不成還湊不出這些銀子?”貞娘奇怪的問。
“這回啊,宗林先生他們是自身難保,前段時間為了買土地,貸錢的人多了去了。他們能貸的錢早就放出去了,又不象四房錢莊的東家王四方那樣能狠著心腸收房收宅的。如此,他們許多的賬就成了呆賬。現在還在想方設法的籌銀運轉呢,便是有一些錢也要留在店里,以備存銀的人支取啊,這萬一支取不出來,發生擠兌事件。那錢莊,當鋪可就一起完了。”韓以貴苦笑著搖頭。
貞娘也皺了眉頭。她沒想到如今事情這么的嚴重,再想著那跳樓的酒樓東家,不由的暗中咬牙,這背后運作這些事情的人也忒心狠了點。
不過,想想大明王朝電視中,那些個也是狠角兒,為了土地,不惜毀堤淹田。
這兩者的手法,雖然一虛一實,但卻是異典同工啊。
“那整個南京就沒有一家錢莊能貸出銀子?”貞娘這下子倒也有些急了,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沒有銀子,就沒戲。
“倒也是有一家,新開的義厚錢莊,錢莊的東家叫羅九,大家都稱呼他羅九爺,聽說背后有金礦的支持,資金倒是挺雄厚的。”韓以貴道。
“那就找義厚錢莊貸啊。”貞娘理所當然的道。
“唉,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啊,這羅九初來時,想開錢莊,一來因為他太年輕,二來,他似跟晉商那邊有些瓜葛,你知道,最近晉商壓制徽商壓制的厲害,因此,對于他的事情,徽商這邊也就難為了一下,沒給他好臉色。如今咱們再找他,那豈不是落到他眼里叫他看笑話了。”韓以貴道。又補了句:“再說了,晉商那邊幾家錢莊損失也大,說不得還得從他那里挪騰挪騰的,怕是他那里也難貸出來啊。”
“姑父,在商言商的,咱們有抵押,這貸錢付利息,光明正大的買賣,誰會跟前過不去啊,甭管其他的,咱們直接找上他,能貸多少是多少啊,再使不得,咱們往無錫蘇州等地跑上一趟,總歸能湊出錢來的。”貞娘下著狠心道。
韓以貴看著貞娘的堅定,突然就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這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啊,想他韓以貴闖蕩了半輩子,如今倒是被一個小姑娘的膽氣比下去了。
“哈哈,好,就聽你的,咱們就先跑一趟義厚錢莊,若是義厚錢莊貸不到,咱們就去無錫,去蘇州,就不信弄不來銀子。”韓以貴開懷的大笑。
貞娘一翻話,倒是激起了韓以貴的豪情,于是事情就定下了。
兩人出來,韓李氏見韓以貴心情似乎不錯,連忙問可是有辦法了。
“你不消管了,這些日子好好在家里,以后的事情由我來,說不得路家這次能來個咸魚翻身呢。”韓以貴安慰著韓李氏。
貞娘自在邊上嘻嘻笑。隨后告辭回家,還有許多事情要準備的。
晚間貞娘便把事情跟二嬸娘說了說。
“貞娘,這會不會太兇險哪?”黃氏有些擔心的問,畢竟,南京這些產業保下來不易啊,貞娘他們的預測是海瑞不會來,可萬一要真的來了呢?
那大姑那邊下水,七房這些南京的產業也跟著陪葬。
“嗯,兇險是有些兇險。但富貴險中求,欲成大事,必要有大氣魄。”貞娘回道,在她來南京時,七祖母跟她聊天,她從七祖母的口音里,便知道,如今七祖母的愿望便是能在臨終之前,看到李墨輝煌,看到李墨重掌貢墨權。
便是自家爺爺。也為著當年老爹害得李墨丟掉貢墨權而深深愧疚。
可以說,這個貢墨權是李家的痛。
而要拿到貢墨權,僅僅只憑技藝是不行的。當年田家拿到貢墨權,一是因為羅家本是掌著貢墨,田家等于繼承了羅家的墨坊,這是優勢,再加上他們之前的種種布局。最后還是買通云松道長才拿到貢墨權。
其中的種種花消可不是一點點。田家可以說把木材上存下來的家當都砸了進去,當然,獲利也是頗豐的。
而她此次來南京,兩千兩銀子看著多,用起來卻少,其中種種關系的疏通。別的不說,就單是這稅務這一環節,必要的花銷還是少不掉的。再加上過去種種關系的拜訪,里面的花銷也是少不掉,再重開墨莊,各種花費,真花直來。兩千兩銀子用不了多少時間。
所以,貞娘也想趁這個機會。弄點資金,打好李氏墨莊的底子,以后發展起來就更快了。再加上,如今,田家還在打價格戰,有了資金,這才能陪他們玩下去。
如此一來,此險非冒不可,當然,貞娘因著后世的信息,把握卻是很大的。
“成,此次來時,你七祖母說過,墨莊的一切事宜,你做得了主的,總之,你想清楚就好。”黃氏道。這方面她是不太清楚的。
“嗯。”貞娘點點頭。表示知道。
第二日一早,南京的薄霧還未散盡,貞娘便揣著房契地契還有銀票,叫上了鄭復禮二狗,小丫三人一起直奔姑父家。
鄭復禮將是墨莊的掌柜,同時他也是幫著嫡宗管賬務的,這樣的事情自不能瞞著他。
“貞姑娘,此次事件,我保留意見的。”終歸鄭復禮還是道,在他認為,嫡宗現在剛剛有所好轉,就如此豪賭一場,實在是不智的行為。
“嗯,這事我到時會親自跟七祖母交待。”貞娘亦是慎重的點頭,顯然是將此次事件的后果全承擔在了自己的身上。
“貞姑娘說笑了,雖然我保留意見,但我畢竟在場還參予了,所以,該我承擔的責任我不會推卸。”鄭復禮看了貞娘一眼道。
貞娘側臉看了他一眼,然后微笑道:“謝謝鄭大哥。”說完卻又抿了抿嘴道:“鄭大哥身上若是有些閑錢的話,倒不如也參予進去,說不定能發一筆小財哦。”
聽著貞娘的話,鄭復禮不由的搖了搖頭:“貞姑娘還真是有信心啊。”
如此,說話間,便到了韓府。
沒想,韓府里正吵吵嚷嚷的。卻原來是四方錢莊的王四方來收宅子了。
“王副會長,我們的契約尚未到期呢,你這么早來收宅子說不過去吧?”韓以貴冷冷的道。
“事急從權,你們家這種情節,若是再等到宅子到期,那黃花菜都涼了,我們也不是收回,只是先凍結這房子,以防萬一不是。”那王四房頂著個大腹,瞇著眼道。
“王會長,都是徽州同鄉,不至于做的這么絕吧?”一邊韓李氏氣急的道,當初她想貸錢的時候,可是這王四房巴巴的貼到她臉上請她貸的,如今卻是翻臉不認人。
“沒法子,我也是為了我們四方錢莊的發展,還請韓娘子理解。”那王會方倒是一臉頗為為難的道,實則那話卻是噎人的很。
王四方其實倒也并不需急著收房子的,他這么做只是做給商會里那些站在胡宗林一邊的人看。
“我們李氏為他們擔保。”貞娘上前道。
那王會長斜斜的看了貞娘一眼:“如果是老夫人說這話,自然是行的,你一個丫頭片子,不行。”
“我為韓兄擔保。”這時,胡宗林上前道。
王四方徒的盯著胡宗林:“一言既出…”
“四馬難追!”胡宗林肯定的道。
“好,今天就給胡會長一個面子。”那王四方說完,便帶著人離開了。如此,胡宗林便被他握在手上了,只等韓家這邊貸期一到,胡宗林免不了但責,到時,他還拿什么守住那會長之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