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他們的紅包里面是聘書?”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李景東望著貞娘問。
“嗯。”貞娘點點頭。
“你倒是好心。”李景東道。
“也算不得好心,只是做人留一線吧,馬師傅在墨坊里工作了十五年,江師傅也工作了十一年,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我這般擺在臺面上的作為,實在是讓他們的臉皮有些不好看的,只是我若不這般做,我們又會太被動,只得這般了。”貞娘道。
“也對,你倒是把你七祖母那一手全學來了。”李景東搖搖頭。隨后又轉過臉正色的問貞娘:“好了,這些不談了,你現在跟我說說,田家征那批松材,你要怎么做?”李景東坐在輪椅上問,這是目前墨坊迫切要面對的事情。
“這個只能給他。”貞娘沖著李景東道。
只是話音剛落,李景東手上的拐杖就往她的腿上重重一砸:“不行。”
貞娘痛的一陣齜牙,差點跳起腳來,有些惱怒,景東叔怎么隨便打人呢:“景東叔,我知道你因著九叔公的緣故不愿意這批松材被征收,可如今田家掌著貢墨權,這是沒法子的呀。總不能真讓墨務局來封門吧,那樣就真著了田家的道了。
貞娘說著,轉折一下繼續道:“再說了,田家征收這批松材怎么的也要拿出等價的東西交換吧。”
邊說著,貞娘還邊揉著腳,景東叔下手不輕哪。
她又哪里曉得,她爺爺之前跑李景東家狠狠給了李景東幾拐杖,李景東這會兒是報復,赤果果的報復。
當然,李景東下手比李老掌柜的還是要輕些的。
“你以為我真的僅僅是為你九叔公的原因?我在墨坊干了幾十年了。這點輕重拿捏不住嗎?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時期?松瘟時期!大面積的松樹壞死,如今在徽州百年松已經是可遇不可求,而李家頂級的玄玉松煙墨,這種墨的煙煤材料就是百年松,如今制這種墨的松煙已經沒了,而這種墨的庫存也快見底了。一但這種墨斷貨,李家就得從這一塊市場里退出來了,再加上李家的油煙墨比不上程家,如此一來,李家只能在低端的市場跟人竟爭。可別的小作坊,成本怎么低怎么來,李家能這么干嗎?李家幾百年的信譽還要不要了?”
李景東一疊聲的問。雖然臉上的表情仍很冷漠,但眼神卻含著痛心。
“景東叔…”貞娘正要解釋。李景東又舉起手道:“交換?田家拿什么交換,多少錢財也換不回一個時機啊,你讓田家拿松場砍伐權交換,別說這是在異想天開。田家便是同意了,我可以肯定,田家定會在這之前讓人把所有成材的松砍了去,才把松場交給你,十年砍代權?一株松成長要多少長時間你算過沒有?到那時你還能砍到什么?”
李景東好一頓說道,總算是把這些天憋在肚子的話說了出來。
“怎么異想天開了。如果是平時是不可能,可如今是松瘟時期,田家未必不肯。而就算田家之前把成材的松砍了又怎么樣,景東叔,貞娘雖然要松場的砍伐權,但貞娘要的不是樹,而是油。松脂油,埋在地里的松脂油。”
說著。貞娘便把當日跟自家爺爺說的再說了一遍。
聽完貞娘的話,李景東眼睛猛的眼了起來,直直的看著貞娘,貞娘亦沒有回避,而是對視著,神情很肯定。
“給我套輛車,我要出城一趟。”李景東沖著一邊的伙計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不見到實物,李景東是怎么也不會放心的。
貞娘自是二話不說,跟著一起出城。
不一會兒,幾人到了李莊,幾人并未去六爺爺家,而是直奔松場,也沒叫外人,由貞娘直接開挖,陳年的樹樁下果然挖到了松脂油。
李景東雖然專職雕板,但制墨出身,于煙煤一道也有著鉆研,這些松脂油拿到手上,便知其質,亦能估摸出煙煤的質量。
他可以肯定,這些松脂油點出來的煙絕對高過松材本身。
“好…好…”李景東一臉激動的說了幾聲好。
“景東叔,如果能拿到羅家松場十年有砍伐權,你想想那些地里有多少這樣的松脂油?”貞娘笑咪咪的問道。
李景東點點頭感嘆的道:“是啊,只要拿到羅家松場十年的砍伐權,這幾年,李家就不缺松煙煤了,而且還都是頂級的。”
“那明天田家來人談這事,景東叔出面,逼一逼田家?”貞娘道。這種對外方面的,還是景東叔出面好。
這一點,李景東當仁不讓,點點頭。
隨后叔侄兩個相視一笑。
李景東又道:“貞娘不錯,說起來景福什么都比不過我,不過,他生了一個好女兒,只可惜景福他…唉…”
貞娘聽得李景東的嘆,知曉景東叔定是知道自家老爹的事情了,只是不知他從哪里聽說的,自家是還沒有跟親人宣布的,于是問道:“景東叔,我爹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上午你走后,你爺爺便來找我了,給了我幾拐棍才聽他說起你爹的事情。”李景東。
“哦。”貞娘點點頭,這才明白景東叔為什么那么快想通,顯然是爺爺一頓打的,再加上自家老爹的事情讓他放下了一些過去。
貞娘這才醒覺自己之前那一拐棍的挨的不冤。
“對了,家里什么時候辦事?”李景東又問。
所謂的辦事自然就是出喪,沒了尸體,總得有個衣冠冢吧。
“娘說,這沒見到尸體,爹是禍害遺千年,說不定還活著呢。就暫時不辦,等大哥去蘇州那邊看看再說。”貞娘回道。
“也好,沒見到尸體,總還有個念想。”李景東點點頭道。
“是這個理。”貞娘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這時,李進財帶著幾個莊戶上山了。
“景東兄弟和貞娘什么時候上山的?有什么事啊?怎么也不到莊上打個招呼,我好叫人幫忙啊。”李進財遠遠的便熱情的道。
“也沒什么,就是同景東叔來看看松瘟的情況。”貞娘回道,對于李進財她是不信任的,現在跟田家的事情還沒談,這松脂油的事情自然不能叫他提前知道了。
“嗯。”李景東只是似是而非的哼了聲。他本是一個少話之人,再加上有些瞧不起李進財,自然不會多說一個字了。
對于李景東的冷淡李進財倒也不在乎,反正李景東自雙腿殘了后,脾氣古怪,這一點大家都知道的。
隨后眾人一起下山。
“貞娘,聽說老夫人把墨坊留給你了?”李進財這時湊到貞娘身邊問道。
“姑父有什么事?”貞娘略略移開幾步,掃了他一眼,七祖母把墨坊留給自己早就傳遍了,更何況這位說不定一直在時時關心著墨坊的事情,他問這話顯然不是不知道,而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題,所以貞娘并沒有回答李進財的問題,而是直接問起了李進財的言下之意。
“也沒啥,主要是莊里的活用不著我,再說了,墨坊里不是也有我們六房一點份子嗎?我就想著是不是能進墨坊跟著學習學習,畢竟是李家人了,一點不懂墨,說出去叫人笑話。”李進財悻悻的道。
貞娘嘴解微翹,這位真的是很會鉆營,還很會說話,按他的說法,他進李氏墨坊還是為了給李家人長臉呢。
一邊李景東也掃了李進財一眼。眼睛微微的瞇著,不動聲色,顯然在琢磨著李進財的心思。
六老爺對墨坊可是放心的很,要這位姑爺似乎不放心。
“老夫人雖然把墨坊留給了貞娘,但墨坊是屬于李家的,何況正如姑父所說六爺爺在墨坊也是有份子的,姑父有孝心,想為六爺爺分擔,進墨坊學習學習自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姑父這想法還得六爺爺和姑姑同意才成。”貞娘道。
一句話毫不客氣的點出了李進財的身份,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想進墨坊,李進財自己提不行,得六爺爺和姑姑提才有用。
本來貞娘是穿越的,對于贅婿倒沒有什么偏見,只是這位心思太重,不敲打一下是不行的。
“那是,那是,我就說說我的想法,回去自要跟你姑姑談的。”李進財臉上的不快一閃而過,又換成悻笑的道,隨后走到前面帶路去了。
“我看他心思不純哪,如果你金花姑姑跟你提了,你真同意他進墨坊?”李景東看著前面李進財的背影道。
“如果姑姑真提了,自然是要讓他進的,這種事情要拒絕就傷情,再說了,他越是心思不純就越要放在身邊,這樣才能時刻注意,景東叔,你說呢?”貞娘反問道。
人說了,要了解一個人就要到他身邊,要打擊一個人也要到他身邊 貞娘心里清楚的明白,只要李進財跟姑姑提,姑姑定會跟自己提的,畢竟這不是到外地,又是在李家人的眼皮低下,李進財整不出什么花花腸子,因此這點面子姑姑也是會給姑父的,便是六爺爺怕也是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心里有數就成,我的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李景東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