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羅文謙冷哼一聲,隨后一攏衣襟,整個人便側靠在那樹,臉轉向里面,不理人了。
貞娘揉了揉鼻子,也轉過臉來,繼續賣自己的墨,互不相干。
“貞娘,墨賣的怎么樣?”這就在時,田本昌走過來,翻看著貞娘的墨淡笑的問道。
“還成吧,馬馬虎虎,糊口飯吃。”貞娘淡然的回道,對這位,貞娘更沒話了。
貞娘這淡然的表情倒是弄得田本昌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好。
好一會兒,那田本昌才道:“貞娘,怎么好好的,李墨就退出貢墨競選,些許閑言碎語的,理那些干什么,哪一回貢墨競選前不傳出一些謠言呢。”
“我七祖母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啊?我家早就退出了李氏墨坊,你這話跟我七祖母說去吧。”貞娘撇撇嘴道,不用說了,這位旁敲側擊的,也是打聽李家為什么突然退出貢墨競選的。
想著又挑了挑眉,故作疑惑的道:“我倒是奇怪了,田家今年也參加貢墨競選吧,李家退出,你們應該高興才是啊,少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我在你七祖母面前哪有說話的份兒啊,我這只是好意提提,沒別的意思,都是一個制墨行業的,抬頭不見底頭見,總還是有些情份的,只是覺得李家放棄這次機會可惜了。”田本昌苦笑的解釋道。
貞娘對他一向都不假辭色的,讓他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那多謝田公子了,我實是不曉得。”貞娘淡然的道,心里只覺得田本昌提這個情份,聽著怎么那么的膩歪啊。
“你這女人,別給臉不要臉,我大哥好心為你李家著想,你竟這么冷淡。”這時,跟著田本昌來的田二公子田榮昌一臉氣憤的道。
隨后那田榮昌又沖著田本昌道:“大哥,你這等好心干什么?我看這李家退出貢墨競選就是因為心虛了,知道他家的墨拼不過我田家的墨,省的丟臉,所有就自動退出保全顏面,嗯,還算有些自知之明。”
“誰給臉不要臉了?還自知之明呢,我看是某些人沒有自知之明。有些話我是懶的說,我是不曉得我七祖母為什么不參加競選,但我猜著,我七祖母定然是不屑于同賊盜同場競技,這才退出競選的。”
田榮昌的話實在是叫人生氣,貞娘的話也就難聽了。
“誰是賊盜了?”那田榮昌氣的跳將起來。
“誰接話誰就是了。”貞娘回道。
“你…”田榮昌一臉鐵青,正想繼續跟貞娘理論,卻被一邊的田本昌攔住,隨后田本昌也一臉陰沉的沖著貞娘:“貞娘,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是這等事情沒有證據還是不好亂說好。”
“我亂說?”貞娘用手指了指自己,隨后正色道:“田公子,我真的是不想撕破臉的,但是你們逼我的。你們田家目前的主打墨,也就是準備參加貢選的墨,表面稱蘇合墨,其實,煙煤的配方就是我們李家的漆煙配方,是孫大郎之前偷賣給你們的。你們以為,李家人是怎么發現孫大郎的事的?正是因為你們田家的墨!小女子別的不成,但于鑒墨一道還是有幾分火候的。你們田家的墨一出來,我就看出那煤煙配方便是我之前賣于我七祖母的配方,我七祖母才布下圈套,當場將李大郎抓住的。而你們此墨的和墨配方,應該是盜用了程墨的和墨配方吧。三蒸三杵,以鹿角膠,配以珍珠,醋石,榴皮,雞白,再加上冰片,麝香,金泊,豬膽汁和墨而成,我說的可對?”貞娘噼里啪啦的一堆話,說了田家兄弟啞口無言。
“哦,對了,我還少說一樣。”貞娘這時又故意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還有蘇合煙煤,估計是為了怕落人口實吧,你們田家倒是在李家的漆煙煤里添加了一點蘇合煙煤,于是就成了你們田家主打的蘇合墨,其實我告訴你們,添加蘇合煙煤,實在是此墨的最大的敗筆,蘇合香濃,正因為它的香味濃,就必須要保證氣味的純凈,那樣才是佳品,所以,歷來的蘇合墨是以盡量少摻香料為佳,摻的越多,用料越雜,就越是下品。”
“你…看錯了。”田本昌唯有死不承認,但那心里卻是在翻江倒海,貞娘看的是一點都沒錯啊,這姑娘,沒想到居然有這份眼力,此刻田本昌腸子都悔出來了,也將家里的老娘腹誹了一通,這本是自己的媳婦兒啊,卻活生生的讓老娘給攪沒了。
“好,說的真痛快啊。”就在這時,樹邊的羅文謙站了起來,鼓著掌道。
“文謙兄,你怎么在這里?”那田本昌一臉陰沉的招呼。
“別跟我稱兄道弟,我高攀不上。”羅文謙一臉嘲諷的道。
“姓羅的,怎么,還不死心啊,我妹子這輩子你別想了。”一邊田榮昌一臉不屑的道。如今的羅文謙跟街上的閑漢浪蕩子沒絲毫區別了。
“呵,你那妹子,我也無福消受,不過,有些賬,咱們還是要算一算的。”這時,羅文謙咧著嘴道。眼神卻是一片寒冷。
貞娘在一邊瞅著,覺得不太對勁啊,兩眼不由的掃到羅文謙藏在寬大袖子里的右手,這會兒,右手抽出來一點,貞娘就看到一個刀柄。
貞娘的心肝一陣抽,眼睛瞪了起來,羅文謙這是要干嘛?再一想傳言,說之前羅文謙已經將家人和一些財產轉移了出去,卻被田榮昌告發出來,最后家財全被沒收,如今連家人下落都不曉得,是死是活亦不清楚。
所以,這是要報仇的節奏嗎?
貞娘暗暗叫苦啊,你們要報仇,要算賬的別在自己跟前啊,她可不想被牽連進去,此刻,看著羅文謙手似乎要動了,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撞開了羅文謙。
“干什么?”羅文謙被貞娘撞的一個踉蹌,站穩后就瞪貞娘。
“你們要算賬要干嘛的到一邊去,別擋著我做生意,這不是害人嗎?”貞娘沖著羅文謙道,把害人兩個字說的重重的。
而田本昌這時哪有那個心思再待在這里,自家的墨方從煙料到和墨已經完全被貞娘看穿了,而剛才,邊上人眾多,貞娘的聲音也不小,想來別人也聽了去了,說不得,過一會兒,程家也要找上門了,他得趕緊回家,跟老爹商量著這事情怎么辦?
這會兒他頗有一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味道。
他原先只是奇怪李家為什么突然退出貢墨競選,便來套套貞娘的話,沒成想,叫二弟一插嘴,惹惱了貞娘,就撕了臉面了。
因此這會兒,田本昌也顧不得羅文謙要干嘛,拱手道:“文謙兄,家里有急事兒,我得趕緊回去,你若有什么難處,可到墨軒來找我。”說完,扯著田榮昌就離開了。
羅文謙只是站著,冷著一張臉看著田家兩兄弟離開,剛才,只要再上前兩步,他必能取男家兄弟一人的命。
“怎么?怕我傷了你的情郎,巴巴的救他。”看著田家兄弟走遠了,羅文謙才勾著嘴角,沖著貞娘冷冷的道。
“羅公子,羅大爺,你有點腦子好不好。我說過了,你們要算什么賬到一邊去算,別在我跟前,剛才,你若是出手傷了田家兄弟,我必被牽連進去,我冤不冤哪?再說了,你們羅家如今還有幾個人哪?搞不好就你一根苗了,你若是真殺了田家兄弟,哪怕是一個倒也還好,總歸是一命抵一命,不吃虧。可就怕你這公子哥的身胚,手無三兩力,仇沒報倒,反倒把自己折了進去,更冤。”貞娘沒好氣的道。
“說的真好聽,你其實就是怕你被我牽連吧?”羅文謙有些嘲諷的道。
貞娘覺得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怎么是人是鬼的都來刺她幾句,便瞪了眼:“不錯,我一個好人家清白女子,若是牽連上官司,我以后怎么活?”
開玩笑,這是大明朝的徽州,受朱熹理學影響最重,以后頂頂有名的牌坊群就在這里,女兒家的日子難哪。
“好人家?清白女子?”羅文謙挑了挑眉:“我記得好象是克婦,還被退親的吧?”
貞娘好玄沒憋過氣去,算了,明顯著這羅公子落魄后性子變的刻薄了,她自認為是胸懷坦蕩的女子,就不跟他計較了。
貞娘便收了攤,準備回家了。
“我馬上要離開徽州了。”這時,那羅文謙突然又道。
貞娘正蹲在地上收拾著墨匣,聽到羅文謙的話,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他離開徽州跟自己打什么招呼啊?不過,一想著羅家這情形,怕是也沒個能打招呼的人了,自己跟這羅文謙也算是相識吧。
“嗯,準備去哪啊?”貞娘隨口問道,繼續忙活著。
“不曉得,總是要出去闖一闖吧,若是能有發達的一天,我必會回來,若是沒那一天,就死在外面。”羅文謙道。抬頭望天,該討的債總是要討的,就看老天夠不夠意思。
貞娘看了看他,沒接話,不知該說什么,隨后卻直起身子,從荷包里拿著幾塊碎銀子:“哪,借給你,三分利。”
“高利貸啊,你就不怕我不還了,到時你可找不著人。”羅文謙看了看那銀子,隨后接過,在手上掂了掂,看著貞娘道。
“想賺錢嘛,總是有風險的。”貞娘無所謂的道。
“嗯,也對。”羅文謙點點頭,隨后將銀子揣進懷里。
貞娘這時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正好喜哥兒過來了,貞娘便把小馬扎給他,讓他幫著拿,連跟羅文謙招呼也沒一句,就帶著喜哥兒離開了。
反正是不相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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