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劉羽沒有宣揚,可他要調任的消息還是不可避免的流傳出來,中州官場那幫子被劉羽整慘的官員,琢磨著要氣得吐血吧。眼見韓飛明三月底就走了,而兩個月過去,國一號自從贊揚過中州裸官治理之后就沒了下文,機靈點的嗅出了些別的味道,怕是國一號的表揚被過分解讀了,也許國家會全面治理裸官,也許會把中州當典型樹,但絕非是現在,很可能得等一兩年之后,政策才會慢慢出臺。
換句話說,是他們自己嚇自己,劉羽這廝,根本沒有多少大靠山可言了,齊建華走了,韓飛明也走了,就剩下劉羽跟一幫朋友,這時不加把勁弄到劉羽更待何時?
但令他們吐血的是,劉羽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參加了央組織部的跨省對外交流,這廝跑到省外,他們就是有天大的仇恨也只能干瞪眼望著。
劉羽要對外交流,著實驚掉了一地人的眼珠子,也有人覺得劉羽是被趕走的,還有覺得劉羽是嚇走的,不過無論如何,劉羽這一走,完全是上上之策,沒有比這更好的出路了。像劉羽這樣年輕的干部,對省外交流,也是一種難得的資歷獲得。
在沸沸揚揚中,劉羽終于踏上了要走的倒計時。
去省組織部最后幾天,劉羽格外忙,中州的朋友,熟人,該通知的通知,該吃個飯的吃個飯,該見個面的見個面,還有劉羽一干女人,都要挨個做好安排。這五天,他腳不沾地,從頭忙到腳,一直忙到走前的前一夜。
幾天前,他已經正式卸職,只是關系還留在中州公安廳罷了。
這一晚,劉羽跟戶籍管理小組的主要成員,聚了個餐。吃最后一頓飯。
“以后,中州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劉羽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心里還是有那么點不舍的,為之奮斗了一年多,現在卻要離開這里。
馬望山幾人,笑著祝賀劉羽履新,可幾人是真心笑,不得而知。劉羽如果走了,他們當中沒誰有把握能把戶籍管理小組繼續撐下去,周明周主任以往對戶籍管理小組不聞不問。現在能否成功接手呢?畢竟。裸官的治理。需要的魄力太大,是得罪人的活。所以,劉羽這一走,讓馬望山幾人均對戶籍辦的未來失去了信心。
打心眼里。他們是不希望劉羽走的,可實際情況卻容不得他們,現在的劉羽,到了不走不行的時候。
“劉主任,一路走好。”馬望山心頭不是滋味的敬了一杯,除了對未來處境的擔憂,還有一絲不舍,劉羽這個人相處久了,很難對他反感。原因就是一般人跟他很難起利益摩擦,劉羽幾乎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對他們也是不加懷疑的信任,能碰上這樣的合作人,太難了。
吳玉鳳也有類似感想。這年頭遇上劉羽這么個合作的同事,太不容易了。
最后,鐵大兵也甕聲甕氣的給劉羽敬酒,不過,一向少話的他,卻說出了劉羽記憶很深的話:“劉主任,你很正直,在你面前,我一直抬不起頭,但是,我很敬佩你。”
太過正直,對周圍的人也是一種傷害嗎?劉羽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兩袖清風,對周圍關系緊密的同事,其實也是變相的傷害。在官場風氣普遍不好的情況下,劉羽的標新立異,足夠讓圍過來的朋友感到慚愧,給他了他們心理上的壓力。
大概,這跟上司收下屬禮物,是怕下屬不安心工作一個道理吧。
這一晚的酒,喝得很開心,卻又不開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打算和想法,劉羽很突兀的調任是罪魁禍首。可是,即便劉羽走了,戶籍管理小組還是會長久存在下去,只要嚴格執行當初制定的政策,劉羽以及馬望山等人奔波的一年,便不算浪費。
帶著一身酒氣回到永樂,永樂也是喜憂參半,劉羽能去外省發展,對白潔他們來說當然是好事,不過不好的是,這次劉羽不帶任何人去。一是交流干部不許攜帶家屬,另一個則是具體調任到哪里都不清楚,無法安頓跟隨來的人。再說,除了白潔,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有事業了,放棄這里的事業跟著他去外地,得不償失,而白潔還要擔當小魚的監護人,離不開中州。
帶著復雜的心情,今晚除了小魚被關在房里,其余的人全部誰在客廳,將臥房里的床一張張搬出來,拼湊在一起,一行六人,荒唐的開了平生第一次水晶宮。
一夜風流不必多說,第二日劉羽就去了省組織部報道。省組織部他不陌生,不過在省組織部參加干部培訓班的學員,他卻幾乎沒有認識的。劉羽也是學員中的一員,在正式分配調任之前,要經過為期一周的培訓,吃住都在省組織部提供的宿舍,不過上課的卻有來自央組織部的幾位助理員。
所謂干部培訓,無非是相當于誓師性質的活動,講解干部交流的歷史、意義,注意事項,以及強調紀律等等,枯燥乏味。在這里,劉羽的年齡算是最小的,畢竟這可是處級干部培訓班,劉羽二十七歲的年齡,真的小的沒邊,除開劉羽,最大的處級干部也有36歲,所以,劉羽在這群干部中,簡直是一朵稀世僅存的奇葩,誰見了都要悄悄嘀咕劉羽幾句,問問他的來歷,得知他就是鬧得沸沸揚揚的劉羽,均是悻悻閉上嘴,但也有不少上桿子求巴結的,畢竟劉羽能旺人的名頭跟兇名是并排的。
劉羽收拾掉的官員不少,可是靠近劉羽,得到了實惠的官員也一大把,基本上跟劉羽走得近的,現在沒幾個不是風生水起,甚至不少都被打進了冷宮,就因為靠上劉羽,照樣紅起來。
意外聽到自己還有旺人的說法,劉羽哭笑不得,這說法真沒緣由,他干過的地方,當然提拔自己親近的人。不過是他干過的地方都干出了成績,那些地方紅起來,被人注意到了。試想一下,哪個當一把手的換地時不把自己身邊人提拔一下呢?無非是劉羽換地換得比較勤快,經常能提拔人而已,他本人,幾乎沒有特意為誰跑過官。
對于他們的討好,劉羽也受著,左右都是中州的人,都要去外省,算是惺惺相惜了。
一周的培訓很快結束,最后一天會有央組織部的一位副司長挨個找他們談話。至于談話的內容。就是確定志愿了。說是志愿,可具體去哪,還是人家央組織部說了算,個人的志愿只能做參考。
“誒。你準備上哪?”除了劉羽意外最年輕那位35的副處,李廣生湊過來,小聲道。
劉羽望望十來個安靜等待著談話的學員,搖搖頭:“這得聽組織安排…不過,最好靠近中州,不要去遠了。”
“嗨,誰想去太遠呢?不過,這遠也有區別,若是能去京里。這遠就遠出價值,如果去了西南,那這就真遠了,各方面都遠,最怕的是。一交流過去,再也回不來。”
的確如此,像京里,魔都這些地方,遠就遠,但遠得有價值,可在西南方向就真差了。還有一個值得憂慮的是,有些干部去了外地,一直沒再回來過,也回不來了。
劉羽對去哪里,沒多少可琢磨的,他唯一琢磨的是不要去太遠,方便回首山最好。
“劉羽。”一個助理員在門口喊,劉羽便趕到了隔壁的休息室,里面有一個來自央組織部的副司長,王司長,四十多歲,顯得很精瘦,皮膚非常黑,見劉羽來,先對了下檔案:“你叫劉羽?”
“是。”劉羽簡單的回答。
王司長露出一絲微笑:“嗯,坐吧,最近學習怎樣?”
劉羽心說,難道他對所有學員都這么客氣?他沒多想,比較輕松的笑答:“嗯,在央組織部的領導帶領下,我學習到了很多,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今后我將努力改正我的不足。”這是一句萬金油回答。
王司長滿意的點頭:“認識到不足就好,我們的同志都有不足,這是客觀存在的,努力改正就對了,說得很好。”頓了頓,王司長說道:“你對未來有什么規劃?或者,對異地交流,有什么職位上的要求?”
咦?不是說央組織部不會管學員的志愿么?難道眼下只是例行公事,隨便問問?劉羽思忖了下道:“我一切聽從組織的安排。”
王司長和藹可親的笑說:“沒關系,大膽說。”
哈?還真是讓我陳述志愿?如果是這樣,劉羽當然不會客氣,當即抱著一絲期望說道“我希望能靠近中州省,最好不要離首山太遠。”
“只有這個要求嗎?”王司長問道。
得到劉羽肯定的回答,王司長微微頷首,思忖片刻,從身下的抽屜里摸出一張表格,拿紅筆圈了其中兩個選項。
劉羽眼睛好,一眼看過去,發現是兩個地方的官職,均是江麗省靠近中州地界的地方官,不過二者差別很大。
一個是晚江市政法委副書記,這偌大的名頭著實讓劉羽嚇一跳,晚江市是個地級市,政法委副書記,怎么也是正處的級別,這豈不是意味著,央組織部對他是提拔上任?從副處級別提一級到正處,然后擔任政法委副書記?劉羽可是記得很清楚,這次跨省交流,沒把你弄個高配,讓你去低一級的單位掛職就不錯,怎么到他這就是提級掛職?并且,晚江市是江麗省的經濟第二大城市,在那任職,效果不用說。
另外一個則是江麗省省會陽丘市的公安局副局長,同樣是正處級別,相較而言,陽丘市的公安副局長實權無疑更大,并且處在省會城市,比之晚江市好了不少。
兩個意料之外的官職,令劉羽頗感意外,他不是傻子,幾乎能確認,王司長是在照顧他,否則,在劉羽之前已經來過十幾個學員,而這張表格上卻干干凈凈,唯獨劉羽來時劃了兩個圈圈。
是韓飛明安排的?劉羽心下了然,縱然韓飛明沒有安排到這樣細致,但絕對打過招呼。
原來是這樣…劉羽心下了然,仔細權衡兩個職位,一個市的政法委副書記,劉羽便等于是跳出公安系統,進入黨委序列了,而市公安局副局長。劉羽等于是干老本行。具體選哪個,劉羽并沒有底,他任職一向有個自我堅持的原則,那就是,哪里問題大去哪里,可晚江和陽丘的情況,劉羽并不了解。
再看看兩個市距離首山的位置,都有些距離,都要跨市才行,來去不太方便。
所以。思忖了一會。劉羽訕訕道:“王司長。能更近些么?是省會城市、地級城市,或者縣區都沒關系。”
王司長眉頭一挑,縣區?別人都是往高處跑,你卻往縣區里面鉆。知道從縣區里面鉆進市里面有多困難嗎?多人少一輩子困在縣區上不去?你倒好,一頭扎進縣區里面無所謂?
不過,既然是劉羽自己要求,他也不會多勸,根據劉羽的要求,距離首山要近,然后縣區市都可以。王司長重新瀏覽一遍表格,最后遲疑的劃了一個選項道:“這個怎么樣,霞水市花羅縣。到首山走高速,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那豈不是意味著跟首山接壤?這該有多近啊,一個小時就能去首山,那么他在花羅縣跟在首山幾乎沒區別,如果他愿意開車的話。早上從首山去花羅縣上班,晚上回到永樂來,壓根不叫事兒。
這地方不錯,距離首山近,非常理想。
劉羽再定睛看職位,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驚道:“縣長?”這可把劉羽驚到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脫離公安系統,現在,不僅有機會離開公安系統,還有機會到一個縣任當地行政首腦!
劉羽表情訕訕道:“王司長,我才27,年齡上不太合適吧?”27歲的縣長,聽都沒聽過!即便是27的副縣長,也是不多見的。
王司長見劉羽心動,心里也舒口氣,他上面老大找他談過話,到中州時特地關照一下劉羽,在合理范圍內盡量滿足他。只是剛才提供了好幾個槍手的崗位,劉羽都拒絕了,他有點緊張,現在劉羽終于表現出興趣,他也輕松了,至于劉羽合不合適,那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
“呵呵,你的表現,我看過,從能力上講完全合適!年輕人對自己要有信心,年齡并不是問題,在組織調任原則上,并不存在問題。”王司長給劉羽吃了一顆定心丸。
劉羽有些心動,首先是地理位置非常符合預期,最后是一縣的行政首腦,劉羽一直想得到機會,做出一些建設,而不是在公安單純的破壞。公安本身就是國家暴力機器,它帶來的破壞,遠大于建設,而行政,則能給劉羽機會完成他希望完成的建設。
思慮了一會,劉羽咬咬牙,終于做出了這個決定。
跳出公安,進入行政領導班子,去花羅縣,當縣長!
定下了志愿,王司長也輕松了,笑著跟劉羽握握手:“好好干,劉羽同志,組織看好你,你準備下,下個星期組織部會送你去花羅縣。”
劉羽滿意的離開省組織部,回到了闊別一周的永樂。
這幾天永樂氣氛普遍不好,劉羽如果遠走,恐怕動輒幾個月半年見不到面,劉羽一旦工作起來,那勁頭她們都是領教過的,沒準劉羽一年都不回也可能,所以,盡管幾女大家照常工作,可回到家,誰都看得出對方心情抑郁。
今天是劉羽培訓結束的日子,白潔早早就準備了飯菜,慶漁歌幾人也提前下班回家,在一起的日子不多,能是一天就一天。
劉羽回來時,幾女已然圍坐在沙發邊,耐心等待劉羽,見他回來,幫著拎手提箱的,幫著他拎衣服的,還有拉著他洗手洗臉的,然后擺碗筷的,鬧哄哄的。劉羽感覺挺溫馨,心道真舍棄了這里,跑到遠方去當官,他還真舍不得。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飯,可是氣氛就是吃不高,雖然有小魚在其中調節氣氛,可大家在一起笑得太勉強了。
“你什么時候走?”白潔基本沒怎么動筷子,吃到一半,弱弱問道。
她一問,所有人望過來,停下了碗筷。
劉羽下意識道:“下周就走啊,定好了。”
他話說完,飯桌氣氛徹底安靜了,連個吃飯的都沒,當劉羽意識到的時候,白潔已經低著頭哭了,眼里的淚珠不要錢的往碗里面砸。
劉羽忙道:“誒,哭什么呀?離家又不遠。”
這下,連慶漁歌眼睛都慢慢紅了:“出省了,還叫不遠嗎?”
劉羽輕笑道:“我到了外省不假,但就在隔壁的江麗省。”
“那…那也不近那,隔著省呢。”包括慶漁歌在內,幾女臉色明顯好看了些,就在隔壁省,倒不是不能接受,雖然見一面還是非常困難的說。
“呵呵…”劉羽心中暗暗慶幸,還好盡力要求挨近首山:“我的任職地點就在咱們首山隔壁的霞水市的花羅縣,到首山只要一個小時,這跟我平時上班回家有區別么?”
“啊?花羅縣?就是高速途徑的一個縣?”饒是足不出戶的白潔居然也知道這個縣,破涕為笑,驚喜道。
“才一個小時?這么近?”其余的幾女也紛紛驚嘆,轉憂為喜,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
人群里,只有慶漁歌聽完后,反而皺著眉,當大家嘰嘰喳喳討論完,面色凝重的望著劉羽:“你真的要去這個縣?”
劉羽頷首,問道:“怎么,你去過這個縣?”
慶漁歌搖搖頭,鄭重道:“我沒去過,但我一同事是花羅縣老家,那里是全國級貧困縣,是江麗省有名的流氓縣,那里的縣長,四年換了兩屆,前段時間剛下了一個,貪污900萬,被抓了。”
她話一說完,一眾女臉上的笑容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