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顧,你做得是對的,太對了!姓劉的,真不是東西!”一個快五十的中年男,穿著一絲不茍,給人極其嚴厲之感,抓著一杯啤酒,重重捶在案幾上,本就深陷的眼窩,此時給人頗為陰沉之感。
眼前的老顧,不是旁人,正是中州大學外語學院院長顧年朝。
嘴皮子邊兒掛著一絲花生米的碎皮,斜著眼鄙夷:“嗤,他能是什么東西?欠素質,缺教養,我說小李,你是他上級,就沒辦法開除他?這種人在公安,我看吶,遲早害人害民!”
這里的小李,赫然便是公安廳禁毒委副主任,李敏賢。劉羽揍他一頓,他至今懷恨在心,那次,顏面丟盡,走在廳里,他能感覺到別人看他異樣的目光,這讓他渾身不自在。
聞言,李敏賢悻悻悶哼:“官場的事,那是那容易?我這上級,沒得人事權、財權,怎么開除得了他?頂了天,一個審批權卡著他不放。”
顧年朝手抓了兩粒花生米,不咸不淡的斜睨他一眼:“你這審批權,也沒見得卡住他,不是我,他照樣繞過你。”
李敏賢尷尬,郁悶道:“姓劉的認識毛廳長,我只卡得了一時,這個沒辦法,倒是老顧你,不吭不哈,沒想到公安部都有關系,不得了啊!”
顧年朝謙虛一笑:“談不上啥關系,也就我一早年學生,在部里任職,偶爾有點聯系,聽說了我這事,主動為老師分憂。”說是謙虛,可蒼老的臉龐上,不難看出幾分得瑟。
“老顧,啥時有機會,介紹介紹?”李敏賢笑道。
顧年朝笑著頷首:“好說,好說…”
兩人說著正投機,冷不丁,礦的一聲響門被踹開了,盛怒的劉羽,大步流星沖進來,甩手就是一耳光抽在得意洋洋的顧年朝臉上,直接磕掉了他幾顆大牙。
劉羽那個氣啊,他死活想不明白,誰在后頭陰他,李敏賢他不是沒想過,可這種小人物,會讓齊建華棘手?直接被他忽略了。
哪里想到,是顧年朝在搞鬼!而李敏賢前段時間,之所以惡意刁難,不讓劉羽通過審批,原因也能解釋了,是顧年朝事先授意的!李敏賢沒能完全卡住,顧年朝就找了公安部的熟人,把這道申請給卡死了。省級無毒縣區,是要將材料送交公安部禁毒委辦公室資格審查的,這一點無論如何繞不開公安部。
劉羽算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小人物也能壞大事情!
好好一個全省無毒縣區,填補了空白的光輝一筆,居然給一個大學的院長破壞得干干凈凈!
錯非今天巧得不能再巧的車禍,錯非他親耳所聞,顧年朝就是在他眼頭晃蕩了一萬次,劉羽也不會把無毒縣區被卡死的事跟這個哈韓老棒子聯系上。
麻痹的,以前兩次,哪次不是你這個老棒子挑事?一次,讓中國人下跪的韓企女老板樸金賢,被劉羽抓了,這哈韓老棒子哈巴哈吧跑去求情,大言不慚的鼓吹“下跪文化”論,劉羽氣得當場發飆走人;一次那明星吸毒,這老棒子敲邊鼓,胡攪蠻纏斥責劉羽公器私用,為明星張工吸毒洗地,之后發掘出張工誘騙女大學生吸毒這等驚天丑聞,這老東西才無話可說。
這兩件事,哪件不是這老東西挑起來的?劉羽自問在當時,絕對沒有任何過錯,甚至事后都沒對這老東西報復過,怎么看都是劉羽仁至義盡。
可這老東西呢?不思悔改便罷了,居然惦記著壞劉羽的事!眼下則是一口一個劉羽沒素質,欠教養!麻痹的,到底誰沒素質?沒教養?
這次,劉羽被這哈韓的老棒子氣得不行,第一次給他教訓。
“老東西,想收拾你很久了!”劉羽被無毒縣區的事搞得肝火蹭蹭直冒,盛怒的一腳踹了過去。
李敏賢懵了三秒鐘,終于反應過來,噌的一下站起來,甩著嘴皮子怒斥:“你敢打人?”
“老子打的是不要臉的畜生!”劉羽一腳踢得顧年朝痛嚎一聲,滿嘴是血的嘰里咕嚕,聽不清話,大概意思,無非是劉羽憑什么打人?沒素質欠教養之類的。
一拳一腳,劉羽不解氣,一把拎起顧年朝的耳光便是狂抽,抽得其老嘴血水飄飛。尤其想著今天,孟萍和吉榮對他的誤會,且他無法解釋這誤會,更是怒不可遏。新仇舊恨,攢集到一起,狠狠教訓這個哈韓老棒子。
劉羽打得正火大,冷不丁,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乍起,他條件反射的撲倒,小腿邊傳來熾熱和劇烈的空氣摩擦,致使褲腿被撕裂開,小腿更是被空氣劃開一道血痕。
而緊隨其后,才是一聲巨響!
有人開槍了!
子彈的速度其實比槍聲快,任何聽槍聲躲子彈的畫面,絕逼是科幻中的玄幻。在戰場上,任何一個有經驗的戰士,都絕不會聽對方槍聲再躲避,他們是看火光,或者看硝煙,再判斷躲避,一旦聽到槍聲,也就不用躲了,什么都晚了。
能開槍的,在場的只剩下李敏賢了!作為禁毒委領導,是有資格在下班以后隨身配槍的,這是允許的,在諸多警種中,刑警和緝毒警在上級批準的情況下可以帶槍下班,而其他警種,一概不許!
可這不是問題,問題是,李敏賢居然敢開槍!更重要的問題是,沒有任何口頭警告,甚至鳴槍示警,直接開槍打劉羽的小腿!如果不是劉羽氣機感受敏銳,躲得快,結果是怎樣?他被這一槍直接射中小腿!五四小砸炮的威力,其實很小,跟軍用是兩種位面的武器,未見得打穿劉羽小腿,傷到骨頭卻是一定的。
背后汗毛倒豎,劉羽壓住快速跳動的心臟,猛然回頭,對上李敏賢那深陷的眼窩里,絲絲陰冷之色。劉羽方才毫無征兆的躲開,讓他多少有些意外,緩過神來,怒斥一聲:“入室搶劫殺人,警方有權擊斃!”他高喊一聲,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再度舉起,黑黝黝的槍口重新瞄準了劉羽。
劉羽殺意大起,這擺明了要搞他一槍!他目如閃電,一把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砰的一下砸過去,在其手指扣動的瞬間,砸在他腦門上,令其一個踉蹌,這一槍射中了天花板。不成想,發生跳彈,子彈彈回來,反射中了他的小腿!頓時,凄厲的痛呼自其嘴中傳出。
抓住空隙,劉羽三步并兩步沖過去,一把搶過槍,重重一耳光甩在他臉上。
“好一個入室搶劫啊!李處長,好大的膽子!”劉羽怒笑,所謂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此人不吭不哈的,居然敢對他開槍!說著,上前就是狠狠兩個大耳光,本就痛得快暈的李敏賢直接不省人事,再看顧年朝,本就年紀大,給劉羽來幾下,也是半暈不暈。
這兩個老東西,真叫劉羽見識到了什么叫烏龜的身板豹子的膽,屁大點官,居然敢做出如此出格的事!他劉羽開槍,還得找個像樣的理由呢,這姓李的,都敢直接開了!
一手拎著一個,劉羽攔了輛在附近處理交通事故的警車,直接趕回分局。
“肖芳,組織人來審!”劉羽迎頭碰上下班回家的肖芳。
肖芳一愣,望著兩個血葫蘆瓢子的老家伙,一陣咂舌,這倆人又是怎么得罪劉局了?至于被打得這么凄慘?當即頷首,給家里打個電話就抽調人展開審訊。
顧年朝好說,不是體制的人,愛怎么審怎么審,沒毛病也能審出個一二三四來,這不,經過一夜的拷問,顧年朝交代交代了,拔給學院的研究經費,他私自扣留了一百多萬,這就好了嘛,這可是挪用公款!
挪用公款罪,可大可小,看挪用的人本事大不大。本事小的,挪用了1萬也能判刑十年;本事大的,挪用了1千萬,也許就兩三年,彈姓很大。不過無論如何,這是犯罪行為,顧年朝這老東西年紀大了,拗不過公安人員的物理和心理攻擊,凌晨五點的時候,終于交代了,這一交代,便是坐牢的架勢。
一旦立案,偵查結果遞交到檢察院,顧年朝妥妥要在牢房待幾年。
他好說,這姓李的就不好辦,為啥,人家是公家的,還是廳里頭的處長,有護身符呢,民警們的審訊招式,他門清兒,民警一開口,他就能知道下一句他們要說啥,嚇不住他的,所以直到天亮也沒能問出個一二三四出來。最關鍵的是,他開槍,并不能算是犯罪,只能算是違法,受到公安內部紀律處分,不過,他這腿上的一槍,算是咎由自取了,只怕要休息兩個月了。
“先關著吧,讓廳里來領人,拿捏不了他,也要丟他的人。”劉羽悶哼道,這個結果,他不太滿意。
更讓他不滿意的還有諸方的求情。
“小劉啊,新學期開學后,校里準備對畢業生搞一個反毒宣傳活動,到時你有時間來講個坐沒?”李秀則,經濟學院的院長,笑呵呵的來電話:“你上次搞的演講,效果非常好啊,同學們情緒都調動起來了,頭幾天副校長還提起過呢。。”
利益的交換,許多時候并非依托在貨幣上,比如眼下,便是以人情為交換。
中州大配合劉羽的緝毒,再搞一次反毒演講,這是人情。
劉羽需要還,用什么還?人情!
而最近,劉羽跟中州大唯一扯上關系的,便是顧年朝。中州大未必在乎一個院長,卻不得不在乎聲譽,一院之長犯罪,這對學院聲譽的影響,不小。放顧年朝一馬,這就是人情。
對方的話說得比較隱晦,這個需要領悟。
劉羽搓了搓牙花子,顧年朝的案子還沒上流程,現在收手,還來得及,可劉羽,真不想放這哈韓老棒子,壞了他的大事,不可饒恕!
“哪是我演講好?是中州大的同學素質好,積極姓高,年后的活動…嗯,我看看時間,盡快給你答復行吧。”這就是委婉的拒絕,如何能把拒絕的傷害降到最低,也是一門談話的藝術。與人打交道,但凡有城府的,會說話的,很少會說絕對的話,縱然拒絕,也通常讓人生不出臉面掛不住的感覺。
李秀則皺皺眉,語氣卻很溫和:“那好,你這邊盡快通知啊,校方好做安排,這個活動,我們是非常重視的,搞得好,以后年年搞。”這便是他在許好處,我們中州大以后年年搞反毒宣傳教育,這還不行么?你要好好考慮。
劉羽笑著含糊兩句,掛掉了電話。
此后幾天,相繼有人托關系來說情,甚至連分管文化的副省長歐陽欽都問了下事情,了解下情況,說是了解,其實是暗示劉羽能放就放。最后,看似隨意說了句“顧院長的學術水平,還是有的,哎,可惜了…”這便赤條條的表明他的意思,放姓顧的一馬怎樣?
這個劉羽更不能答應,好歹中州學院還有個人情,你這嘴一張我就放人?副省長怎么了?副省長就大了?說起來,你歐陽欽因為朱莉莎演唱會的事,還欠我一個人情呢。
顧年朝這哈韓老棒子的影響力,多少有點出乎意料,他雖然不招待見,卻是有著一定的影響力。人老就是寶,這在文化圈子里,更是如此。
至于李敏賢,被廳里的人帶回去了,且不說腳上受了傷要休整兩月,他位置早有人惦記著呢,加上他年紀大,也就今年退休,保不準他這一休息,便徹底休息了。
劉羽靠在辦公椅上,仰著頭,閉眼小憩,眉宇間化不開的憂愁,后天就大年三十了,今天在局里呆最后一天,可無毒縣區的事,至今沒眉目…
“喲,都過年了,還在局里!”笑呵呵的音調,閉著眼劉羽都知道是誰,緩緩睜開眼,輕吸口氣,有些期待,終于有結果了么?
“你不也是在忙活?”劉羽笑著指了指沙發,給他沖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