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洛陽城。
洛水上行駛來的商船絡繹不絕。
洛水北岸的上林坊,北行兩坊就是洛陽北市,東行兩坊之地就是上東門。上林坊的地段可謂是十分繁華。
可是上林坊住的百姓一直卻不多,原因是洛水時常泛濫,會淹入上林坊內,七八月時常常淪為澤國,所以坊內達官顯貴都是早搬走了,只是留下一些平民百姓。
在上林坊內,有一座不起眼的府邸,在兩個月前,一塊洛陽鹽政使署牌子掛在大門口的匾額上,倒是成了一座官衙。
坊內百姓本就不多,看了這洛陽鹽政使署,也不以為然,能將署衙開在上林坊這樣的地方,顯然是不怎么重要的官衙,否則再怎么樣也要開在宮城,或者是北市。
這個衙門開設后也十分冷清,似沒有什么人走動,漸漸的百姓們也就淡忘了這個洛陽鹽政使署的存在。
事實上這洛陽鹽政使署,卻是趙國風聞司設洛陽在據點,六署之一洛陽署的所在,專門負責刺探關中李唐的軍情。
在洛陽署的官衙內,一間滿是擺放著書帛的屋子里,風聞司別將曹紋正靜靜看著手頭上的卷宗。曹紋原本不過是參軍,當初隨李重九一并至普救寺迎李芷婉后,得到提拔成為別將,負責風聞司下六署之一的洛陽署。
現在曹別將不時捏一捏額頭,又從桌上拿起一碗清茶喝起,左思右想了一陣。從他手頭上的種種資料來看。唐軍似乎所有異動。
首先是東宮右司御率統軍喬公山,在趙軍風聞司里。喬公山是趙軍細作迄今為止,最成功的秘諜。也是細作打入唐軍中級別最高將領,最能接近得知李唐心腹機密的人物。喬公山還深得李唐太子李建成的信任和器重。
從他傳來的情報來看,李唐有意安排一場大的攻勢,并且是由太子李建成領兵的,而不是一貫被視作李淵諸子中最勇猛善戰的李世民。
以曹紋一貫經驗來看,喬公山的消息可信度很高。
第二個就是從懷州唐軍大本營傳來的,趙軍細作收買了唐軍大將李神通之弟襄邑恭王李神符最近迷上的一個妓女歸蝶。
歸蝶向曹紋透露,河內唐軍在不久以后會有一次進攻,進攻的方向不知。
歸蝶并非是專業的細作。而李神符口風也比較緊,所以從具體細節上,無從得知。但正因為如此,消息可靠度同樣很高,當初歸蝶在以身侍李神符時,又暗中與一個走商的小白臉打得火熱。
這事被風聞司抓住,以此來作為把柄要挾歸蝶。歸蝶心知以李神符的脾氣,若知道自己腳踏兩條船絕對死定了,而風聞司這邊又開出條件。若是歸蝶從李神符那取得機密情報后,不僅可以幫她在青樓贖身,還能幫她和她的情郎私奔,到趙國境內隨意一處地方改名換姓重新生活。
歸蝶聽后就答允了風聞司。作趙軍的秘諜,并刺探了這個重要消息。
還有第三個,就是趙軍潛伏在長安。傳來這幾個月來長安的糧價走勢來看,長安的糧價正持續走高。這是非常反常的。
雖然因為趙軍對長安的經濟封鎖。導致長安糧價一直居高不下,但是眼下秋收剛剛結束。糧價按理應該下降才是,但是糧價不僅僅沒有下降反而走高。這一情況甚至出現在一貫富饒的川蜀。
要知道川蜀可是糧倉,入秋之后,糧價居然不僅不下降,反而稍稍上升,這實在是十分蹊蹺。曹紋綜合此來看,有理由相信這是因為李唐朝廷在關中,巴蜀大肆囤積糧草緣故。
甚至從榷場馬市來看,突厥人販賣給李唐的戰馬,幾乎是供不應求,連長安市井中一匹普通的馱馬,也賣到兩萬錢一匹,而戰馬一匹三萬錢也是難求。此外生鐵,制作冬衣布帛價格等物也是價格上漲。
糧價,戰馬,生鐵價格走勢,都可以看出各地唐軍似在積極備戰。
從這些種種方面來看,曹紋綜合分析,李唐有可能在籌備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李唐的三大軍系,從李琛,李神通的河東軍,再到關中十二道府軍,還有李孝恭,李靖所率的巴蜀軍皆有參加在內。
戰役發起大概在一個月至三個月之內,這趨勢來看是要與趙軍決戰,一戰而定天下歸屬。
曹紋想到這里,就將自己的觀點,并附上密報消息,一并寫在一張布帛上。之后將布帛裝入一封有火漆的油筒之內,當下從外叫來人,讓他將此油筒,通過風聞司的渠道,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入幽京報知李重九。
關中長安。
大雪飛揚,在凜冽寒風之中,在長安東門大校場中,關中十二道上番府軍兩萬將士正進行校閱。
武德三年,李淵分長安十二道,以萬年道為參旗軍,長安道為鼓旗軍,富平道為玄戈軍,醴泉道為井鉞軍,同州道為羽林軍,華州道為騎官軍,寧州道為折威軍,岐州道為平道軍,豳州道為招搖軍,西麟州道為苑游軍,涇州道為天紀軍,宜州道為天節軍。
關中折沖府上下二百五十八所,每軍領十余折沖府。折沖府的意思,取名于折沖于樽俎之間,意為不戰而勝。
校場上兩萬府兵,皆是精銳之師,唐府兵揀點,有資財、材力、丁口三項,財均者取強,力均者取富,財力又均,先取多丁,故而選拔出來的府兵都是精銳。
凡入府兵后,即有軍名,三年一揀點,年二十為兵,六十而免軍役。府兵之中,能騎而射者為越騎,由越騎校尉領之,其次為步兵,由步兵校尉領之。其下還有武騎、排鑽手、步射。
現在校場上,唐軍府兵皆持槊幡,刃旗散立。
不久軍號吹響,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帶著一排將領走上點將臺。李建成目光掃過臺階之下,拿起手中令旗,往前方一掃。
校場上角手吹大角一通,校場上兩萬府兵,人騎歸隊,排列成伍。
大角吹第二通,府兵手中槊幡,刃旗,皆是按下。
大角吹第三通,府兵手中槊幡,刃旗重新舉起。
李建成從點將臺上看去,但見兩萬人馬,動作整齊劃一,槊幡刃旗一舉一動間含著風雷之勢,顯然訓練有素。
李建成點點頭了,當下舉起令旗,再向前方左右橫掃。
各折沖府的左右校尉,當下一并擊鼓,各部府兵聞鼓聲,一并合噪前進。這時候,鼓聲一停,右校擊鉦,場上府兵停止前進,并稍稍向后而退。
左校再擊鉦,兩萬府兵再按序稍稍后退,兩校一并擊鉦,兩萬府兵則是退回出發的原處。
這正是聞鼓則進,聞鉦而退。
李建成見兩萬府兵進退如一人,當下十分滿意點了點頭。一旁齊王李元吉和眾將也是一并點頭。
李建成又舉起令旗,這時反復揮動了三下。
當下校場之中,角手吹大角復鳴一通,兩萬府兵一并將槊幡刃旗卷幡、箭矢攝入囊了,松弛角弓、刀刃匣入鞘中。
大角吹第二通,旗槊皆舉,兩萬府兵踏步前進。
大角吹第三通,府兵退回原處,士卒散列。
李建成見此一幕,仰天大笑對十二軍大將言道:“爾等真是為我大唐操練一支精兵啊。”
眾將一并垂首各自言道:“太子稱贊我等實不敢,這都是末將分內之事。”
李建成滿意地點點頭道:“爾等不必過謙,以后孤和父皇還要多仰仗各位將軍才是。諸位稍帶,一會孤在軍中設宴款待諸將。”
眾將一并答允,當下退下。
李建成與李元吉二人一并騎馬,返回軍營。
道上大雪簌簌落下,將地上早覆成一片白色,東宮和齊王府的衛士都身著氈帽、氈裝,驅馬緊緊跟在李建成,李元吉身后。
李建成,李元吉二人并騎而行。
李建成問道:“這幾日秦王在做什么?”
李元吉寒笑道:“都在尚書省嘛,誰叫他是尚書令呢?”
李建成眉頭一皺道:“秦王仍是不死心,孤本以為他失去軍權后,會灰心喪氣呢。”
李元吉道:“太子殿下,你又不是不了解,你這位好兄弟的脾氣,此人心志之堅,無論到了何等境地,都不會放棄的。眼下他在尚書令上,每日入無極宮里,與父皇商討國事,事事逢迎,后宮里又有薛婕妤在幫他說話。說實話父皇對他也是改觀不少了。”
李建成道:“父皇不是糊涂人,當初他是如何待三妹的,父皇心底有數。何況只要我們能一直掌握軍權,秦王就沒有翻身的余地。其他的事由他去鬧吧。”
李元吉道:“太子殿下,死灰能復燃,又何況秦王,按照如此殿下是能一直掌握軍權,但是萬一攻打洛陽不利,那么父皇就會想起二兄來,若是到時候再啟用二兄,我們之前所作一切不是都沒有用了嗎?”
李建成聽了道:“所以攻打洛陽之事,我們才不能有失。你一貫很有計謀,說說孤該怎么辦?”
李元吉嘿嘿笑了兩聲道:“太子殿下,我確實有一條妙計,眼下秦王在軍中失勢,我們可以用錢帛交好,原本親信于他的軍中大將,若是不從于我們的,就排擠,甚至設法除去,這樣就算是將來秦王有機會重掌軍權,也會發現早已是孤掌難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