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轉眼而去,幽京迎來的入冬以后的第一場飛雪。
大雪紛紛揚揚,灰瓦黃墻上刷上了白色,大道上也為積雪所埋。
在城南數百身披赤甲騎兵引道緩緩而行,后方馬車拖拽,一輛馬車為三軍簇擁之中,緩緩前進。
在馬車內,炭盆內的炭火微微燃著,李重九正閉目養神,手邊放著一疊的奏折。
這時候馬車外輕叩兩聲,內廷官高勝的聲音從外傳來:“陛下,御駕已是抵達幽京。”
李重九聞言睜開眼睛,挑開車窗上的棉簾,幽京南城城門已是在面前,城垣高聳,城樓屋檐低垂,透出一股巍峨之感。
李重九淡淡道:“取消百官在臨朔宮迎候之儀,還有獻虜闕下之事,擇期再議。”
“諾,陛下!”高勝聽得李重九吩咐后,高聲道:“起駕!”
南城的城門,轟隆隆地打開,在滿城飛雪之中,李重九率著平定高句麗,山東的得勝之師返回幽京。
一個月前自山東青州城攻破后,李重九留下宋金剛率軍鎮守,一面安撫百姓,一面招兵,大肆操練兵馬,威懾江淮的杜伏威。
趙國這一次一共收得山東,東萊郡,北海郡,高密郡,瑯琊郡,東海郡,濟北郡,齊郡七郡六十五縣,戶三十余萬。李重九命宋金剛在青州招兵,汰弱留強,還提拔宋金剛為御衛軍將軍,從三品,令他在青州軍揀選一萬人,充實入御衛軍。
如此趙國府軍六衛之數已是全部整齊,每衛額定軍卒一萬五千人。
翊衛軍大將軍王馬漢,所部將領烏古乃,翊衛軍為御林軍跟隨李重九左右。
武衛軍大將軍為薛萬徹,所屬將領秦瓊,羅士信駐幽京。
驍衛軍大將軍為尉遲恭。所屬將領薛萬徹,駐太原。
屯衛軍大將軍為徐世績,所屬將領蘇定方,曇宗。李義滿,駐河南。
侯衛軍將軍為單雄信,所屬將領乞阿術,駐洛陽。
御衛軍將軍為宋金剛,駐山東。
不過經歷連番大戰后,武衛軍,屯衛軍傷亡都不小,需要休整,補充兵額。而御衛軍,侯衛軍剛編成。戰斗力還不強,也需要時間休整。不過此次攻打高句麗,還劫掠了大量的財寶,軍糧,充實了趙國國庫。總算填補了打了一年戰的虧空。
李重九心底盤算著得失,這時候車駕已是抵達了臨朔宮。
“陛下,到了臨朔宮了。”
李重九微微皺眉道:“朕說了朕這次回京,只想要悄悄入城,不想要大動周章,驚動百官和百姓…”
“陛下,微臣確實沒有吩咐百官來迎候。是皇后和嬪妃們聽說陛下回宮了,所以來宮外迎候的。”
李重九聽了臉上怒色瞬間煙消云散,當下挑開車簾下了馬車,但見宮門闕下,自己的皇后和妃子都等候在那。
李重九走到宮闕前,對楊娥皇道:“這么大的風雪天。你們怎么來這里迎候朕了,凍壞了怎么辦?”
楊娥皇溫婉一笑,卻沒有說話。室得蕓的口氣有點幽怨道:“陛下不是說,此次征討高句麗少則一個月,多則四十日就會回來。可是怎么知一去三個月,陛下,君無戲言啊。”
李重九聽室得蕓這么說,笑了笑道:“你最近漢話長進得不少,跟誰學的呢?”
“是蘇娘娘教我的。”
李重九聽了微微一愣,待轉過頭去,只見蘇妙向他低頭行禮。李重九溫和地笑了笑道:“你來宮里久了,與嬪妃們都還相處得慣嗎?”
蘇妙上身穿著小袖窄衣,露出她美好的曲線來,額上又貼著一抹額黃分外奪目。只聽她言道:“幾位姐姐都對我好極了,在宮里數月雖都不見陛下,臣妾雖思念得緊,但與其日日見得陛下,倒不如從萬千人口中道得陛下攻下高句麗,平定山東來得歡喜。”
這一番言辭說得李重九很是高興,不由哈哈大笑,他將蘇妙扶起來,轉過頭去但見李芷婉,也是笑吟吟地站在那,但卻沒有說話。
李重九不用猜,也知道李芷婉絕對又吃醋了。不過李芷婉無論如何吃醋,在別人面前卻不會發作,很懂得為妻之道,永遠在外人面前給自己留著威嚴,倒是私下肯定會對自己發發牢騷。
不過有時候李重九就是喜歡看著李芷婉,對自己一臉吃醋發怒的樣子。
“回宮吧,朕要考校一下鷹兒的功課。”
“陛下,你遠征回來累了,還是休息一下吧。”
“不,朕看見你們什么疲勞也沒有了,今晚家宴,大家都好好說說話。”
三日之后,李重九在幽京舉行獻俘大典,高句麗王高建武與高句麗王室眾人背綁雙手,身穿白衣,行于大道之上。幽京無數百姓涌到街道上觀看,一睹這一幕。
但見趙軍金甲武士在前領路,高句麗人垂首而行。還有繳獲的無數高句麗王室器物,也是隨之一同展示,讓百姓們大開眼界。
當年楊廣三征高句麗失敗,各郡百姓聽聞要征遼,無不逃亡。楊廣雁門之圍后,迫于民間壓力,這才下令終止征遼之意,民間百姓這才舒了口氣。但百姓已將征討遼東視為死途,有時征討遼東消息一出,整個村落都逃得不剩一人。
而今李重九僅用三萬人馬,一萬新羅援軍,就渡海攻破高句麗王城,將高句麗的皇帝。
見到高句麗王,就如同一普通人般被押解獻俘,眾百姓看到高建武垂著腦袋,全然不復一個國主的威嚴,不由大為失望。想到遼東之仇,無數子弟死于異鄉,百姓們不由對此人怒視,若非一旁士卒阻攔,早就投磚將高建武活活砸死了。
“高句麗國主也不過如此啊。不見得如何了得啊。”
“當初為何我們百萬大軍,也未能攻下遼東呢?”
“是啊,為何陛下就能手到擒來,將這番王拿下。做到百萬大軍也不能做到的事呢?”
在人群之中,在一旁奉杜伏威,輔公佑二人使命出使趙國的左仙游,籠著袖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一朝為臣虜,拉出來游街,獻俘太廟,什么為王的尊嚴也沒有了。趙國皇帝這么說,就要警示天下,與趙國為敵的下場。同時也激勵民心士氣,向趙國子民顯示自己的武功啊,左仙游自言自語地說著。
左仙游想了想,當初吳王將一切注都押著李唐身上真是失策啊,他沒有料到趙國如此快就平定了山東。眼下趙軍收編了青州軍,陳兵彭,徐之間,吳王這才有所緊張,不是太遲了嗎。
左仙游搖了搖頭,想到這里出使趙國,同時背負了杜伏威,輔公佑二人的使命,同時他也與趙國細作相互往來。他感覺自己頭都要大了。這個時候沒有無間道一說,但同時游走多人之間,實在令他心累。
到了趙國鴻臚館,接待左仙游的是鴻臚寺卿裴矩。
裴矩的名聲對于左仙游來說是如雷貫耳,此人當年為楊廣寵臣時,可是可以一言興邦,一言滅國的人啊。
裴矩笑得十分和藹,令左仙游的緊張之意卻沒有少了幾分。裴矩對左仙游道:“陛下,有事不能抽身,故而不能親自前來,所以讓老夫好好招待貴使,一盡地主之誼,貴使來幽京若是有什么想游玩的地方,老夫會安排鴻臚寺的官員,陪你前去的。”
左仙游苦笑道:“我來幽京,乃十萬火急的事,怎么敢去隨便游玩,只請求能立即見趙國陛下一面。”
裴矩聽了淡淡地道:“陛下有交代了,貴使有什么話與老夫說也是一樣的?對了,今日押高句麗王獻俘太廟一幕,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左仙游額上微微滲汗,在裴矩面前他感覺二人完全不是一個重量級的談判對手答道。
裴矩笑了笑道:“那貴使可以將這一幕回去告之吳王。”
左仙游臉皮一跳,干笑了兩聲,心想難道趙國平了山東后,下一步就是真要下江淮了嗎?故意在獻俘太廟一日,安排自己到幽京,不就是要自己看這一幕。
左仙游道:“既然裴公可以全權負責此事,那我就實話說了,當初貴主與吳王有默契,以淮河為界,兩家相不侵犯,而眼下宋金剛率人馬屯駐于彭,徐之間,不知為何啊?”
裴矩笑著道:“貴使誤會了,宋將軍陳兵彭徐,乃是要防備李唐徐州總管王世辯,并非是對江淮不利。貴使我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這幾年你也沒少收我們趙國朝廷的錢,你是不是有時候也該為我們趙國考慮一下呢?”
左仙游一臉尷尬,身子在裴寂面前就更矮了幾分言道:“裴公好說,事實上某此次前來,還奉了輔伯之命。”
“是輔公佑嗎?”
“正是,輔伯當初輔助吳王起事,打下了江淮軍今日天下,但對于吳王降唐之事一直十分不滿。所以輔伯有言,他希望能取代吳王,成為江淮軍領袖,希望趙國能幫助一二。”
裴矩聽了不由露出大感興趣之色問道:“我記得輔公佑與吳王可是刎頸之交吧,怎么也反對起吳王來了。”
左仙游見裴矩相詢笑著道:“此一時彼一時,打天下時可以同患難,不等于將來可以共富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