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宋金剛這么說,李重九笑著反問道:“宋將軍必然早有看法,不如你說來聽一聽?”
宋金剛當下道:“陛下,那么末將就獻丑了,末將以為以我大趙目前的勢力,就算有李唐牽制,席卷山東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區別的就在于收取山東快慢。”
李重九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李唐攻打蕭銑在即,我們必須在李淵擊破蕭銑前,收取山東,如此大軍方無后顧之憂,全力向西,回保住洛陽。所以攻打山東易在速決。”
宋金剛道:“陛下所言甚是,那么末將心底有數,正如這一次末將平定匪寇,匪寇彼此勾心斗角號令不一,這才為微臣各個擊破,而山東諸侯數個之中以末將來看唯有綦公順最強。若是能擊破綦公順,強拔青州,畢其功于一役,那么山東群雄將望風而降。”
李重九道:“古人云一言可以興邦,你這一番倒是真知灼見,難得的是與徐愛卿給我奏折上,所見相同。看來你的確這一次攻打山東的最佳人選,朕沒有選錯了人。”
宋金剛垂下頭道:“多謝陛下夸贊。”
李重九道:“既然有此想法,你即日就率軍南下,配合徐世績攻打青州。”
“諾。”宋金剛抱拳言道。
火兒慎草原。
從白狼城出發三萬五千大軍,正朝烏桓山方向前進。
屯田校尉王實此刻正伏在馬車。這馬車是丁零部族人,用來運糧的。丁零部又稱為高車族,丁零部每戶牧民,都至少有四輛高車以上。而王實現在只能老實地伏在馬車上,馬車的顛得他剛好的臀上棒傷,又開裂起來。
王實現在恨死郭孝恪的心都有了。
“校尉大人,可以宿營了。”一名丁零部頭人向王實言道。
在丁零部族人眼底,這位趙軍校尉的王大人可是頗有身份的大官。
王實在家丁攙扶下,爬下了車子道:“就在這個地方宿營。我看四面空闊,不怕契丹騎兵夜襲嗎?”
這名丁零部的頭人笑了笑道:“校尉大人放心,我們丁零部幾百年來都是如此,我們只要將大車圍成環陣。一般契丹騎兵都攻不進來。”
王實點點頭,遼東各部中,丁零部實力最弱,他本來是不大看得起的。不過聽了這位丁零部頭人自報家門后,著實將王實嚇到了。
原來人這位丁零部頭人,名叫斛律宏,竟然是北齊名將斛律光的同族。要知道斛律光在時的北齊,聲震關西,威壓突厥,是連北周皇帝都言道。若此人在,朕豈能攻破鄴城。
斛律光雖被冤殺而死,但其族人卻沒有滅亡,斛律部本就是高車族中,最驍勇善戰的一部。北齊驅逐斛律部時。不少族人就返回了遼東故地。而這位斛律宏就是斛律一族中有名的勇士。
王實見丁零族斛律部的戰士,先將套車的驢騾趕到一處,用羊馬圈圈起,再在四面用一輛一輛的高車,首尾相連,豎立了一道環陣。
車陣在最外圈,人和戰馬在車陣之后。而騾子和驢都關在中央,在車陣四面還用箱子堆疊起望樓,上面讓士卒放哨。如此一層套一層的車陣,是丁零人世代相傳的陣勢,雖說連奚人也有環車為陣的習俗,只是他們的車陣遠遠不如丁零族名氣大就是。
這車陣之中。還押送著這次遠征大軍三分之一的糧秣輜重。
暮色降臨,王實拖著身子走動,他麾下有兩百名高句麗軍戶,都是當年攻打高句麗的戰俘。在漢地久了,他們不再想回高句麗。眼下是拿他們作夫役,不會充作戰兵,而是作為輔兵從軍,干些推車喂馬的事。
王實看了一陣,這些高句麗輔兵都是本分做好自己的事情,也沒算什么讓他管教,令他頗覺得無聊起來。王實心想身為一個屯田校尉,根本就沒有立下戰功的機會,看來自己就要在松漠都護府這樣默默無聞地過一輩子了。
草原上秋風肅殺。
天氣入夜之后瞬間轉涼,不少士卒都在身上披上氈衫,圍坐在火堆旁烤火。
這時斛律宏走了過來,對王實言道:“校尉大人,今晚有點不對勁啊。”
“為什么不對勁?”王實反問道。
“你看我軍已深入火兒慎草原三日,但是連一個契丹偵騎也沒有發現,我看契丹人會不會是聚集起來埋伏我們了。特別是今夜月亮很明,契丹人要伏擊我們倒是一個很好機會。”
王實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果真是月色明亮,四周幾乎都不用點火把照明了。
聽斛律宏這么說,王實隨即認真起來問道:“車陣內丁零部士卒有多少人?”
“一千五百人,崔大人率另外一千五百人隨著都護大人中軍附近,我們軍押運糧草,在過河時就有些殿后了。不過也沒關系,室得奚部有兩個千騎隊,就在幾里開外。”
聽到這里王實道:“那么今晚加強戒備就是,守夜的加派一倍人手。”
斛律宏為難道:“可是白天行軍運糧已經是很辛苦了,再加派一倍人手,族人們會有怨言的。”
“沒事,告訴他們今晚守夜的人,每個人給十錢。”
“好啊。”斛律宏生怕王實反悔般,立即答應下來,立即親自命人吩咐下去,并安排人手值夜。值夜的丁零部士卒聽說居然今晚有十個錢拿后,仿佛一滴水調入滾燙的油鍋里頓時有了響動。當下輪到值夜的人人高興,沒有輪到值夜的都是人人遺憾。
十錢對丁零人而言,可以在遼東市集上換到一尺粗布,一小顆粗鹽或者一塊茶磚。而這只要辛苦一晚上就能拿到。
看著丁零士卒感恩戴德的樣子,王實頓時也樂呵呵起來,一旁的家丁悄悄地問道:“少爺,我們哪里來得錢賞賜給這些丁零人啊?”
“如果契丹人今晚來偷襲,我們給守住了,哪里怕還沒有獎賞嗎?”
“但是少爺,如果今晚契丹人不來呢?”
王實頓時一愣道:“這我倒是沒想到,算了。先欠了吧,總有辦法的,活人還怕給尿憋死嗎。”兩個家丁聽了王實這不負責任的話,頓時露出欲哭無淚的神情。
到了中夜。夜風更涼。
草原上更是安靜。
這時候突然東面傳來的急促馬蹄聲。而夜風是從西面吹來的,這時聽到馬蹄聲,說明契丹騎兵已是很近了。
“不好,是契丹人前哨!”望臺上高喊。
王實聽到后,立即一屁股從馬料堆里跳起身來,拔出劍來雙眼一瞪喝道:“契丹人在哪里?”
兩名家丁頓時跑過來勸住道:“少爺,是契丹人哨馬,還不是契丹人的大軍。”
“不行,我去看看。”王實就要動手。
“少爺等一下,我們先給你穿上甲胄。”
“麻煩。”王實罵了一聲。當下兩名家丁從甲床上取了一副魚鱗鎧。七手八腳地給王實穿上。這魚鱗鎧是楊娥皇親賜給王實的,乃是武庫中珍藏,最是堅固不過。
這時馬蹄聲又多了起來,望樓上的人說道:“不好,北面也出現了契丹人。好多的火把。”
“不管了。”王實取了頭盔,奔到望臺附近,這時斛律宏也跑了過來道:“校尉大人,真是契丹騎兵啊。”
王實聞言大聲笑道:“來得好呢,我還怕他們不來呢,老子的軍功啊就著落在他們身上了。”
斛律宏見王實這一副鎮定自如的樣子,不由心底佩服。心想才想的這幾年趙人,打遍天下,連突厥人也是害怕了,就憑這校尉的膽色,就可以說明很多問題了。想想自己也算從軍多年了,這番膽色就遠遠不如啊。
論官職斛律宏雖未必在王實之下。但此刻卻道:“校尉大人,果真神勇,那么這里就一切聽憑校尉吩咐了。”
“好!”王實先厚著臉皮,先當仁不讓地答應下來。
斛律宏卻不知道這王實這一番膽氣,全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事實上王實卻是第一次上戰場。根本沒有指揮作戰經驗,這若給斛律宏知道了其中真相,非得氣暈過去。
“請校尉大人說,下面我們該如何應對?”
王實頓時愣住,第一步該先干什么呢?王實此刻是蒙住了,不過幸虧他手下兩個家丁,追隨王君廓身旁多年,都是久經沙場的士卒。王實不會的,他們會。
當下兩人立即在王實身邊耳語了一番,王實聽了點點頭道:“對,就是這樣。”
王實當下道:“先命人在望臺上點燃白煙,告訴其他各部我們這里遇襲了,速速起來增援。”
“還有讓車夫雜役一并銜枚,隨騾驢聚攏在羊馬圈,告訴他們一會契丹人來襲時,高聲喊叫者,隨意走動的人,一律格殺。”
“其余人呢?都拿起弓箭,一旦契丹騎兵襲來,就拿弓箭招呼,他們突車陣就射他們,敵騎敗退時,不準出擊。”
王實一一吩咐下去,也是井井有條,頓時再次將斛律宏蒙過去了。現在望臺上燒起了夜晚能夠看見的白煙,而高句麗軍戶們聽聞契丹騎兵來襲后,雖都是害怕,但在軍令下都是口叼木棍,聚集在一起,不敢走動。
王實走動到一處,但見還有五十多名士卒,為丁零士兵看押著,當下向斛律宏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讓他們拿兵器?”
斛律宏道:“校尉大人不知道啊,郭將軍治軍嚴酷,每逢大戰前都要殺人,以明軍紀,這些都是犯了事的士卒,或者是各營里的刺頭,現都送到這里關押了,估計要在決戰前處斬,告誡全軍。”
王實奇道:“還有這事。”
當下王實心念一動,走到這五十多名士卒前道:“爾等聽著,你們犯事,罪本當死,但是你們運氣好,眼下契丹人來襲擊車營,只要能守住車營,就抵了你們死罪,還有賞賜和軍功可以拿,有卵子的就給某站出來一步,是死是活隨便你們。”
這些士卒聽了王實這么說,毫不猶豫一并上前一步道:“我們死都不怕,還怕契丹人嗎?這條命給校尉大人就是了。”
斛律宏連忙上前低聲道:“不行啊,校尉大人這違背了郭將軍的意思。”
王實將眼一橫道:“這里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再啰嗦一句,我就將你拿下。”
斛律宏見王實居然這么快就拿著雞毛當令箭,當下只能無語,誰叫他剛才將大權都交出去了。
而兩名家丁見王實一語就收得五十名彪悍且敢死士卒,都是驚訝各自心想,這少爺還是真是神人啊,這五十個人恐怕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都隨著將軍去了吧。
王實當下拔出劍高呼:“讓契丹賊,看看我們大趙男兒的本色。”
五十多名士卒一并高呼,隨即丁零族士卒見將軍如此神勇,也是紛紛高呼了起來。
而在外圈正不斷聚集而來的契丹騎兵,見了車陣內突然爆發的歡呼聲,一個個都是驚疑不定,按照道理這個時候遭遇夜襲的趙軍,不應該驚慌才是嗎?
至于王實此刻看著夜色中繞著車陣的契丹騎兵,心道我就不信了,這樣還有誰能壓住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