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隋煬帝開永濟渠時,是以沁水為干流,南達于河(即黃河),北通涿郡,建成之初,隋煬帝駕五層龍舟從洛陽經黃河永濟渠至涿郡,當時可見永濟渠載數千石之上。
但之后永濟渠水量有所下降,特別是到了今年三月,沁水水量逐小,河流堰塞。永濟渠行一般小船尚可,但再通過大船已是十分艱難。
為貫通幽京,洛陽兩都,河工之事,已是新擺在李重九面前的要事。
現在李重九舟船從永濟渠入了黃河時,黃河水面,再復是百舸爭流,千帆競渡的場景,在永濟渠上游的板渚渡,是黃河至通濟渠的入口。若說永濟渠是黃河通幽京,連接河北,那么通濟渠,就是由黃河通江淮。當年宇文愷一開通通濟渠,楊廣就從洛陽坐著龍舟,直至江都。
由此可見,楊廣真是一名雄才偉略的君主,永濟渠,通濟渠這都是非百萬人,不能完成工程,也只有當年大隋國力空前時,才能完成。由此也可看出楊廣為何要遷都洛陽的意圖,因為永濟渠,通濟渠的起點,都是洛陽。
從洛陽坐龍舟,北進可抵幽京,南下可至江都,楊廣遷都于洛陽,龍舟可順水而至兩地,相反若建都長安,只要三門峽阻礙存在一日,從長安至洛陽的黃河水路就一日不能貫通。
如此楊廣修建南北大運河又有什么意義,不是拋了個媚眼,給瞎子看嗎?
只是修建東都洛陽,永濟渠。永濟渠,都是勞民百萬的大工程。僅修建永濟渠一事出動民夫百萬,死者十有四五。河北服役男子不足,還以婦人來湊。三大工程一建,再到后來三征遼東慘敗,隋朝精銳覆沒,終于導致了偌大一個隋帝國的崩潰。
若說楊廣暴戾,視百姓性命如草芥,那么當年漢光武帝為了征討匈奴,弄得舉國民怨沸騰,將文景兩朝的積蓄打空。不也是如此嗎。楊廣與漢武帝的區別,就在于一個打贏了一個打輸了。
只要楊廣能耐心一點,將登基后前七年的事,用十五年或二十年的時間來辦,那么楊廣不是沒有超越秦皇漢武的可能。李淵父子也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呆著,斷沒有染指江山的可能,當然了李重九也未必有今日,更不說還娶了楊廣的女兒,大隋的公主。
但話說回來。李重九現在占據的洛陽,與李淵占據的長安相較,各有所長。李淵據都長安,能得到天下最強的士族集團。關隴士族的支持,這可是人和。
而李重九占據洛陽,則扼住了永濟渠。通濟渠,黃河下游的起點。整個中原的交通樞紐。何況宇文愷當年修筑的洛陽宮城堅不可摧,抵御住楊玄感。李密,李世民三次各都是十萬兵馬以上的強攻。李重九據守洛陽,也等于獲得了地利。
雖都說地利不如人和,但轉個角度來看,李淵雖據守長安,山河四塞,只需防備河西吐谷渾,突厥就沒有大的外患,但關中已并非秦漢時八百里秦川的富饒了,眼下關中人多而糧少。李重九記得歷史上,就有好幾次關中大饑,李唐皇帝與百官曾十幾次不得不從長安至洛陽就食的記錄。
隋唐兩朝都是以江淮糧米漕運供輸長安,當年李密攻打洛陽時,漕運中斷,長安米價一日三易。現在李重九占據洛陽,若是不說用切斷漕運這樣招數,只要對過往糧船苛以重稅,不出幾年,李淵在長安還能呆得住?
李重九想到這里,房門輕輕敲響。
“進來吧。”李重九微微不悅,思緒被此打斷。
這時房門開啟,室得蕓笑意盈盈的走進,身后宮女捧著食案,以及一鼎一鼎的菜肴魚貫入內。
“陛下該用膳了。”
李重九嗯地一聲問道:“好,正好你來陪我,對了,鷹兒吃過了嗎?”。
室得蕓聽李重九提到李鷹,笑著說:“早都吃了,現在已是睡下了。”
李重九道:“鷹兒好折騰,你倒是辛苦了,這一次朕登基后,準備將他封為郡王,給他建一座郡王府,希望他日后懂事些。”
室得蕓聽李重九對李鷹這般不由十分高興,但又是擔心道:“當初將他取名為鷹時,就希望他能自由自在的飛翔,不希望外人能約束他。但封了郡王,再建一個郡王府,是否就自由自在的鷹兒束縛在籠子里了?”
李重九笑著道:“你想太多了,鷹兒也四五歲了,按照中原的習俗,這時候男兒應該開始讀書了,鷹兒小時如此心性,我怕他將來會胡鬧,所以想請個大儒,好好教導他,規范他的言行,希望將來能夠穩重一點,有個郡王的樣子。”
室得蕓聽了臉上浮出一抹憂容。
李重九看出了室得蕓的擔憂,開口道:“你放心,鷹兒弓馬騎射,我也會請朝里的將軍教導,我李重九的兒子必定是文武雙全,絕不是莽漢和書生。”
室得蕓聽了卻道:“陛下,我倒是有一個人選,可以作鷹兒的師傅?”
李重九訝然道:“你竟有人選?說來聽聽。”
室得蕓道:“我聽母親說過,英賀弗統軍麾下的大將柯木倫,乃是我室得奚部第一勇士,所以我想請柯木倫來教導鷹兒騎射弓馬,鷹兒如果有他傳授就再好不過了。”
李重九聽了不由皺眉。
室得蕓上前抓住李重九的手臂問道:“怎么了,陛下不許嗎?”。
李重九笑著道:“論教導鷹兒弓馬,請柯木倫來是最好不過,我沒有異議,不過他乃是我麾下驍將,不讓他在前線殺敵,而讓他教導朕的兒子,總覺得有些大材小用。”
室得蕓笑著說:“一只強壯的鷹,往往能生下一窩強壯的小鷹,陛下柯木倫既是室得奚部第一勇士,你也可以讓他教導多更多的勇士來,這樣不是更好。陛下你就當是我求好了。”
李重九聽室得蕓軟語相求,也不忍拂了她意思,于是點點頭道:“哪里有求不求的,鷹兒也是我長子,就這樣先讓柯木倫當一任鷹兒的師傅吧。”
室得蕓頓時喜上眉梢道:“多謝陛下。”
李重九輕咳了下轉而問道:“皇后和平陽公主如何了?”
室得蕓看李重九的神色不由噗哧一笑。李重九現在想到楊娥皇,李芷婉二人不由頭大如斗。自那日李重九帶著李芷婉回到清河,楊娥皇就始終沒有給過李芷婉好臉色看。
楊娥皇這般,李芷婉也是看在眼底。李芷婉對與楊娥皇,雖沒有太多表示,但一見到楊娥皇,整個人神情就是淡淡的,仿佛如寒冰一般。李重九有意調和二人關系,但在一起吃飯時,二人就是看彼此不順眼,過程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
二女互掐,已是令李重九頭大了,楊娥皇亦是對李重九動起氣來,話都很少說。二女中若是李芷婉看得個性強一點,但遇事李重九暫只要順著毛摸就好了。過了那一陣,李芷婉怒氣一平就過去了。
楊娥皇則是不一般,外和內剛的,平素性子溫婉,很難動氣,但若是真和你動怒,就不一樣了。你哄她她不搭理你,你不哄她情況更糟糕。以往楊娥皇與李重九爭執,最多也就一兩天,兩人就重歸于好了。
但這一次,李重九倒是從未見過楊娥皇動這么大的怒氣,現在真是后院起火。
煩心事暫時放下,李重九與室得蕓二人對坐下用膳,午膳是從黃河里剛釣上的新鮮鯽魚。船上的廚師乃是蕭皇后從江都帶來的御廚,手藝十分了得。鮮美的鯽魚湯盛在鼎內滿滿的。
室得蕓乃是草原人,素來不喜歡吃魚,鯽魚雖味道鮮美,但是刺多,以往楊娥皇知李重九愛吃鯽魚,都會親自給李重九挑刺,而室得蕓有時也會幫李重九從魚肉中一根根地挑刺。
有佳人陪伴,李重九先吃了鯽魚,再就著魚湯,連吃三大碗飯,他素來能飲酒,但從不飲酒,室得蕓則是會喝馬奶酒,由母親的熏陶,李鷹居然從小也會喝酒,而且酒量不小。至于蕭娘娘和楊娥皇則都會在飯后,小酌一杯從波斯來的美酒三勒漿。
兩人一面吃飯,一面相談,也是其樂融融。李重九平素也很喜歡與室得蕓一起說話,聊一聊李鷹以及平平的近況。
提及平平,室得蕓道:“陛下,平平現在也是大姑娘了,在我們草原上,都已是懷第二個孩子,陛下對于她的婚事,沒有打算嗎?”。
李重九聽室得蕓這么說,才記得自己一直忙于國家大事,而對于自己這個義女少了很多關心。以至于她的終身大事都拖了下來。
李重九懊悔地道:“朕都疏忽了,不過平平口不能言,朕一時也不知如何給她挑選夫婿。”
李重九見室得蕓欲言又止的樣子,當下道:“你什么也開始吞吞吐吐了?有話直說。”
室得蕓道:“陛下沒有留意嗎?那周參軍這幾日與平平一直…”
周參軍?周洲?
李重九雙目一凝問道:“他們怎么了?”
室得蕓道:“陛下今日吃的鯽魚,就是他們二人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