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縣臨近的經城平山。
平山附近,一輛馬車飛快地行在官道上,在馬車后面十幾名馬賊,策馬追逐。
馬賊上一名首領高聲笑道:“崔家小姐,你是名門貴媛,我老張祖宗八輩都是山賊,今日你落在我手上,真是你我二人的緣分啊!”
“呸!不要臉!”
馬車窗簾一挑,一名女子張弓朝車后射了一箭,但見這一箭卻為馬賊用馬鞭在空中擊落。
張馬賊擊落這一箭后,仰頭哈哈大笑道:“崔小姐你這弓太軟,待會讓你嘗嘗我老張大硬弓!”
眾馬賊都是紛紛張狂的笑起。
“小姐怎么辦?”馬車上除了小姐外,還有一名車夫和一位丫鬟。
車夫低聲道:“這幾個賊子看來通曉些武藝,若是五六個我還不放在眼底,但十幾人動起手來,怕驚了小姐。”
那小姐道:“怕什么,這里是官道,路上肯定有人,我們找人來相助就是,你看這不是有一少年嗎?”
果真到官道旁一楊樹旁,一名白衣少年站立著,他背著手中按著劍,看著來路,顯然是在戒備。
“停車!”崔小姐立即下令。
當下車夫將韁繩一勒,馬車在楊樹之下停住,崔小姐和車夫一并跳下下車。
崔小姐道:“這位壯士有馬賊來追我,懇請相救,我崔家必有厚報!”
崔小姐看去但見這少年大約二十幾歲,劍眉入鬢,雙目湛湛有神,容貌不僅甚俊美,且透著英氣。崔小姐見了不由有三分喜歡。英雄救美之事,哪個懷春閨閣少女不曾想過。
那少年聽了沒有答允,只是淡淡道:“看看再說!”
崔小姐一聽不由薄怒,心道這少年好不識好歹,自己這般年輕貌美。又擺出崔家的名號軟語相求,他居然也不肯幫忙。
“那就不要你幫!阿古,我們自己打跑這些馬賊。”說完小姐和車夫都拔出武器來,小姐用得是劍。車夫用得則是刀。
這時十幾名馬賊已至,為首的張馬賊勒馬停下,見美人馬上就要到手,頓時心里好像有好幾百只蟲子在饒般。
不過張馬賊還沒有欲令智昏,他看了一眼白衣少年道:“沒相干的人,滾到一邊去,不然殺了你。”
那少年看了張馬賊一眼自言自語道:“重九,瞧,又碰上你同行了。”
想到這里少年,突然拔劍出鞘。
片刻之后。十幾名馬賊拋頭鼠竄,騎馬狼狽而去。而一旁崔小姐和那叫阿古的車夫,見對方一人如砍瓜切菜般,打跑了十幾個山賊,頓時驚訝得目瞪口呆。
而那少年拿出白帕拭劍。形如無事道:“以后要路上小心,崔家,清河崔氏嗎?”
“小姐,打發點錢了事了,這樣的人若是有了瓜葛,必來攀附我崔家。”丫鬟在崔小姐身邊低聲說道。
“怎可如此,”崔小姐搖了搖頭與對方道:“是的。不知這位兄臺高姓,籍貫何處?”
“隴西李家!”
崔小姐不由訝然,一旁車夫和丫鬟也是驚訝。
崔小姐見了對方年輕輕輕,武藝出眾,又是容貌俊美,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由春心暗動,心道隴西李閥,倒也配得上我崔家吧,只是不知他是庶出還是嫡出,是否有了婚配?
“公子請留步。”一旁丫鬟立馬十分殷勤地道,“我們小姐正好陪太太去普救寺進香,路上因事耽擱了,公子相救大恩太太還要親自答謝呢。”
“不了,在下還趕路。”
崔小姐見對方竟是對自己視若無睹馬上要走,當下忘了矜持上前一步:“公子…”
少年轉過頭來,見崔小姐臉上暈紅,垂下了目光,當下就明白。那少年當下失笑,當下道:“崔小姐,在下,不,我也是女兒身!”
崔小姐一怔但仔細一看,見對方沒有喉結,這才恍然,頓時尷尬,心底不由好生失望,但隱隱又松了口氣。丫鬟車夫二人不由失笑,對這少年頓時戒備之意大減。
這白衣少年實就是李芷婉了,他從清河至上黨,正好路過經城,順路救下崔小姐。
當下李芷婉就被這崔小姐留住,這位崔小姐名叫崔楚妃,乃是清河郡郡守崔君素族兄的小女兒。崔楚妃的父親言亂世不可進取,隱居家里,終日彈琴禮佛沒有出仕,但他這一支乃是清河大房嫡出,北魏度支、七兵、殿中三尚書崔休之后,十分顯赫。
崔楚妃今日正好隨母親來普救寺進香,因故誤了路程,結果遭馬賊所襲,幸為李芷婉所救。
崔楚妃一顆芳心雖沒有著落,但她卻結識了李芷婉,當下力邀她來普救寺,拜見其母親。崔太太出自滎陽鄭氏,乃是大家閨秀,見了李芷婉,當下設宴在普救寺答謝。
宴請之后崔楚妃仍不肯李芷婉走,而請她在普救寺住上一晚。崔楚妃不知這個決定,卻改變了她們二人,以及另一人的命運。
普救寺遍植楊柳,在清河郡有名的風景出眾。
崔楚妃與李芷婉二人,在深院中賞楊柳,這寺廟之中,也專門有給女眷寄居之地。不過門禁森嚴,僧人香客都不準入內。
故而隔著一道墻外,就相當于深閨與外的分界了。
此刻在一墻之隔外,楊柳樹下三名士子正在普救寺內,坐而論道。他們三人都是清河郡內有名的士子,也都是這一次準備赴清河郡郡試的士子。
郡試定于八月,故而清河郡士子亦將之稱為秋闈。
這三人無一不是清河郡的俊杰人物,這一次為了準備秋闈,清河郡不少家族之中都特意將家里未仕官的子弟,送到普救寺,希望在此清靜之地,能夠安心讀書。
而三人正好一同而來,他們都是才學之輩,乃是士子中之翹楚,也不屑與其他人為伍。故而三人抱團一同切磋學問,平日讀書之余,也一述平日之志,彼此都是十分相得。
居首之人名為姓張名文瓘,字稚圭,但見他腰間,發帶皆是別玉,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
張文瓘轉過身來對他兩位同伴道:“距離秋闈只有五個月了,兩位兄臺書都讀得如何了?”
張文瓘下首一名男子名為來濟,身材魁梧,目光如電,合掌輕輕地笑道:“秋闈之事早已在吾掌中,想必兩位也是如此吧。”
來濟一旁的男子,姓孫名處約,字道茂,他穿著一身灰舊布袍,神色謙和開口道:“天下人才如過江之鯽,就算清河郡一偶之地,也是有才華出眾之人,我才學不如兩位兄長,這一次郡試關系于吾一生命運,心底十分忐忑。”
張文瓘聽孫處約這么說嘆道:“道茂兄,你一向如此謹慎,不過說的也是,正所謂投至云路鵬程九萬里,先受雪窗螢火二十年。”
聽張文瓘吟詩,來濟不由擊掌道:“好一個投至云路鵬程九萬里,先受雪窗螢火二十年。我等在此磨礪,不是為了一飛沖天的日子,愿聞兩位兄臺胸中抱負。”
張文瓘意氣奮發,目光如出鞘長劍當下道:“大丈夫不做官則已,做官就要做到宰相才罷休。”
“好!”來濟道,“我與稚圭兄之志無二,道茂兄你呢?”
孫處約道:“在下沒有兩位兄長這么宏圖之志,只希望能做個中書舍人,在天子身邊參與機密,于殿中周旋吐納則此生無憾。”
孫處約話音剛落,就聽得墻另一側傳來一女子嬌笑。
三人一并立起,張文瓘神色微怒,而孫處約低聲道:“稚圭兄不可沖動,聽聞今日崔君嚴妻女來普救寺進香,這院內必是崔家小姐。”
張文瓘聽了臉色稍緩向墻那一邊道:“敢問墻外可是崔家小姐嗎?”
在墻內崔楚妃與李芷婉二人正并肩站著,崔楚妃笑著對李芷婉道:“這三個井底之蛙,也想作什么宰相,看我戲弄一下他們。”
李芷婉淺淺一笑,也任崔楚妃胡鬧。
崔楚妃對墻外道:“不錯,本在院內賞柳,不意聽到三位述志,實在抱歉。”
張文瓘三人聽得崔楚妃聲如脆鶯,各自相視。張文瓘,來濟二人都是露出激動的神色,崔家千金啊,這可是多么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張文瓘清了清嗓子道:“不敢得崔小姐這么說,小可方才冒昧才是,在清河張文瓘,與崔小姐同在桑梓,久聞崔小姐有沉魚落雁之容,未料今日得此一會,實在是幸甚。”
崔楚妃對李芷婉扮了個鬼臉,以表示這樣搭訕的話,實在太過無趣。
崔楚妃道:“你還未見我面呢?怎知我沉魚落雁之容呢?這可是話中不實?”
張文瓘道:“崔小姐,我們何敢相欺。不說鄉里之間眾口相傳,但只聞其聲,已知其貌了。”
崔楚妃當下向李芷婉做了個要嘔吐般的表情,李芷婉也不由低聲笑起,她已是許久沒有遇這樣有趣的事了。
這時春風吹動,柳樹枝條隨風而擺,無數柳絮過墻而來。
崔楚妃當下輕輕道:“你這話可是哄我?都說薄情年少如飛絮,少年人的話最聽不得了。”
薄情年少如飛絮,李芷婉聽了此話不由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