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察官,首先要法律專業畢業,能進入薊京檢察院的必定是其中精英,好歹得是個碩士畢業,這就25歲了,苦讀到25歲的學霸。若干年前,面前的這位女士就已經是個通過了變態司法考試的研究生。此外,從事司法工作若干年才有晉升檢察官的資格,她是四級檢察官估計又混了若干年,主管這么關鍵的案件再加上若干年的資歷…
她的年齡,是個迷啊。
再加上她那干燥的皮膚與唇上口紅遮不住的細微裂痕…
別說林小棗,林強自己面對這種迷の老處女都不寒而栗了。
“根據常規調查,您是一位很有個性的人。”胡素翻開另一個本子嘟囔道,“經常會含恨低吼‘以牙還牙,加倍奉還’什么的。”
“我說過么?我說過么?”
“很多人都聽你說過。”
“…”林強無力辯解,他真的不記得自己說過那種狗血的話,“總之,這就是我的判斷,這些所謂對我的評價我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你如果堅持這么認為,我也無心反駁。”
“那好,我們繼續。”胡素繼而問道,“關于錢才,從銀行從業者的角度來講,你認為他都違背了哪些紀律。”
林強有一說一,也不被她的話語影響,掰著手指道:“首先,審核不嚴謹,讓張信達鉆了空子;其次,發現騙貸后未向上級與執法機關上報,企圖隱瞞;另外,明知是騙貸后,與羅莎等人沆瀣一氣,越陷越深;補充,同聶曉峰一樣提供虛假證言。”
他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嗯,就這些了。不過錢才最終迷途知返,工作中也并未其它過錯,表現良好,總體而言他是被羅莎利用,一步步陷進去的,這方面可以酌情量刑。”
“財務上呢?有沒有什么收受黑錢的消息?”胡素問道。
“他的財務狀況我不了解。”林強擺了擺手。
“我明白了。”胡素記錄過后,繼續問道,“最后是羅莎和陳諒,除去錢才的違法行為外,還有什么補充么?”
“太多了,協助洗錢、企圖顛覆企業董事會、破壞他人家庭和諧、協助企業做假賬,將我大天朝的錢輸向資本主義國家…”
林強一股腦地列舉了十余項罪名,實在想不出來后才問道:“這是不是夠無期了?”
“您還真是加倍奉還啊。”胡素繼續低頭記錄,“不對,是百倍奉還了。”
“再重申一次!我從沒說過加倍奉還!另外!不要記錄‘加倍奉還’這種無關緊要的話!”
胡素如疾風般一系列的行動中,蘊含著無數的槽點。
“好吧,調查就到這里。”胡素合上本子,收起錄音筆,“公訴的時候,可能會要求你上庭作證,屆時會有書面文件,還望您配合。”
“書面文件請呈交給銀行,由銀行決定我是否出庭。”
“哦?”胡素再次神速抬眼鏡,“您不是打算加倍奉還么,這種時候反倒畏首畏尾了?”
“…”林強只擺了擺手,只感覺自己與這人沒法交流了。
胡素起身,鄭重說道:“還有最后一個請求,錢才認罪招供的條件之一,是在公訴前與你單獨談話。”
“啊?”
“檢察院代表您應允了。”
“啊?”
“有時間的話,請現在隨我過去。”
這是個不講道理的人,林強已經給她貼上了標簽。
不過他還是決定隨胡素去,倒不是迫于淫威,林強自己也想再見錢才一面,他想知道錢才是怎么想通的。
大廳中,林小棗看到二人,已經捂嘴驚叫:“啊!主任被抓走了!”
“噓…”林強做了個收聲的手勢。
胡素眼鏡一抬,一股精光射向林小棗:“是‘請’,不是抓,注意言辭,不要散步謠言玷污檢察院。”
林小棗瞬間被嚇得不敢言語,整個人被冰凍一般。
“誒誒!!”鄭帥急匆匆跑到林強面前,“對了,最近我都忙暈了,你還記得么,上次說了一個同學會?”
“同學會…好久以前說的吧?”
“就在今晚。”
“…”林強抬頭看了看掛鐘,“來得及,短信我聚餐地址吧。”
鄭帥雙手按在林強肩上,略顯恐懼地瞟了眼胡素:“林老大,你可得活著回來,不然我沒法跟老同學們解釋…”
胡素的座駕是老款的黑色寶來,非常符合她的風格,車內外一塵不染,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掛飾。林強坐在副駕駛,總感覺身旁有一股寒氣逼來。
為略微緩和氣氛,他故作隨意地問道:“這次的公訴組,得有幾個人啊?”
胡素瞄向林強:“不方便透露。”
“嗨,就隨便一問。”林強只感覺寒氣越來越濃,“公訴大概什么時候開始啊?”
“不方便透露。”
“那有什么方便透露的么?!”
“嗯…”胡素想了很久,最終點頭說道,“我是胡笑的姐姐,剛才忘記說明了,不過我是絕對不會徇私的。”
一個娘胎出來的,為什么差距可以到這種地步。
林強心中哭訴著,胡笑…我想你…
林強已經對胡素徹底地恐懼了,再也不說一句廢話,只運氣抵御寒氣,等待到站。
關押錢才等人的地方并沒有變,司法程序上,現在依然是偵查階段。
胡素親自領著林強上樓,林強也再次看到了胖瘦警員。
這一次,二警員親熱了許多,胖警衛甩著鑰匙笑道:“聽說那筆錢追回來了一些,線索是你提供的?”
這個功林強沒打算領,只搖頭笑道:“謠傳而已,都是偵查人員的功勞。”
“別謙虛啦!”胖警員話里有話,神神秘秘地說道,“你也夠厲害的,那么多部門都上馬了,有手段!”
林強只得沉默相對。
到達錢才關押室門前,胡素守在門口,她必須見證這個條件的達成。
胡素低頭看了看表:“你們有20分鐘的時間。”
“是他求著和我見面,這話應該對他說吧?”
“還有19分鐘。”
林強下定決心,從今以后放棄和她交流的念想。
關押室中,錢才盤膝而坐,相對于上次的蒼老,此時反倒悵然了許多。當年春風得意,形象俊朗的行長,幾日之間變成一個滄桑的老人,又在幾日之間,恍然成為了一個行者。相比于羅莎和聶曉峰,錢才最后留住了尊嚴。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到底有什么要和自己說的么?
錢才并未睜眼,只盤膝而坐,靜靜說道:“我大概咨詢了一下,我的刑期不會低于15年。”
林強沒有回應,他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收受張信達的好處,我分文未用,已經全部交代,等待沒收。”錢才緩緩睜開雙眼,“考慮到這一層,我的刑期可能會減少一些。”
林強一愣,他知道,錢才既然參與了這件事,收受好處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倘若不收,反而會遭受羅莎的猜忌。
他只是沒想到,錢才竟然在這一關上把住了,沒動這個好處,一念之間,得以讓律師有充分的緣由爭取減刑。到頭來,他喊了半天減刑,真正能依賴的,還是自己。
“我啊,以為你會來這里好好嘲笑我一下,現在可是做好了被謾罵準備的。”錢才自嘲一笑,拍了拍大腿,“沒想到,你變了,我也變了。”
“沒什么可笑的。”林強終于發話了,他長嘆了一口氣,“抉擇都在一念之間,為求前途,難免不顧手段,換做是我,也許也會像你一樣。”
“不,你不會。”錢才緩緩望向林強,“你不是我,你也不是聶曉峰,你當時就拍桌子阻止這件事了,完全不顧情誼也不顧領導的威嚴,你就是你,堅守正道。”
他靜靜起身,雖然坐了好久,腿卻也不打軟:“我在圈子里混了那么多年,人見得也多,蕓蕓眾生,那種時候敢直言反對的,僅你一人而已。”
“不過是輕狂。”林強也自嘲道,“換做現在,肯定會用其他方法規避這個矛盾。”
“不重要啦,成王敗寇。”錢才略顯惋惜的說道,“我啊,到了這個歲數,再坐上十幾年牢,出來已經快60了,沒有錢、沒有工作能力、連退休金和保險都沒有了。自作孽啊!自作孽啊!”
林強不置可否。
“呵呵,叫你過來,除了笑話我,還有一件事要說。”錢才望著窗外低聲道,“小心陳行遠。”
“嗯?”林強又是一愣,在陳行遠口中,錢才應該是反叛后,墮落入羅莎手掌的敗者而已,怎么現在錢才反倒在提醒自己了?
“我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錢才咧著嘴干笑道,“陳行遠忍了很久,現在終于露出牙齒,準備行動了,你就是他的宰刀,我們就是祭品。這個破綻明顯的賬目,竟然這么多年沒有被發現,反而是審計署無關緊要的抽查披露的,你不覺得奇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