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疑問并沒有持續多久,對于現在的宰執們而言,當務之急就是要平息因天空異象,而帶來的種種不良影響。
只是,他們對于此事的緣由并不了解,更沒有辦法直接出手去將天上異象鎮壓下去,所以只能用治標不治本的方法,轉而去將各地不斷爆發出來的事端,盡量平息下去。
但這種情況終究難以持久。
一個是天地異象并不停歇,反而越演越烈,必然會激發出更多的事端,實際上,在異象開始之時,天下只有零星事端,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多事端就像是雨后春筍一樣接連冒出,而且論起規模和范圍,更是逐步增加”。
到了最近,連軍隊和各地官府都有異動,而這些組織又是貫徹朝廷意志的重要載體,那民間的事端,正要靠他們去平息,但可以想見的是,一旦異象繼續下去,不要說民間了,連這些猶如朝廷手腳一樣的地方組織都要生出波瀾,到時候也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正因如此,剛才幾位宰執,才會對紀律嚴密的新軍那般看重。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則是人力有時而窮,就算是中樞朝廷,坐鎮興京,總領全局,但真正要處置這些事情的,歸根結底還是人,而隨著天下各地皆露混亂端倪,傳遞過來的消息越來越多,而且情況各有不同,需要的處置方案也有差別,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弄巧成拙,由不得中樞的眾臣們,不小心處置。
但一天兩天這樣高強度的處置政務也就罷了,可隨著天下各處事端不斷增多,局面越發復雜,所需要的精力不斷增加,就像滾雪球一樣。只能越來越復雜,難以處置。
更可慮的是,是中樞的眾官根本沒有時間去休息,精力不斷消耗,而得不到補充,此消彼長之下,這事情最后會發展到何等程度,幾乎已經注定。
所以,在這種時候,按部就班的辦法。明顯是有所不足的,幾位宰執都已經打定了主意,收集任何信息,嘗試任何可能,在這種局面下,那位小王爺的消息,無疑是十分有用的。
同一時間,在宮外長街的一處專門用來接待番邦來使的院子中,正有一名看上去氣度華貴的青年。正領著一名道人,走進一間廂房。
“道長身居世外,卻不忘中原百姓,當真是大仁大慈。此次事情若成,朝廷必然大有賞賜,天下百姓也會感念道長之恩!”
入了房中,那青年便請道人落座。自己則是說出這番話來。
此人正是那定王世子,人稱小定王、小王爺,而被他所引的道人。自然就是跨越了小半國土,抵達國都的鏡泉子。
不過,此時在這道人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他面對光輝人形時的失措與驚慌,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淡然、出塵的笑容。
“小王爺,貧道此番北上,為的不是朝廷賞賜,也不是百姓記恩,而是不忍看著歷史在今日斷絕,況且這次天地大變,天下蒼生終歸不能全部得救,只有真正對人道傳承有用的那些人,才能得救。”
聽得此言,盡管在前來皇宮之前,小王爺已經在府中聽過一次論調,更讓這鏡泉子用特殊之法證明過了,可此時又聽到其人強調,聯想到背后所代表著的殘酷含義,還是忍不住吞咽一口,試著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么?天地注定毀滅?”
鏡泉子便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愁容,嘴里說道:“一陰一陽之謂道,天下萬物,陰陽輪轉,有生有滅,乃是天地正理,概莫能外,這人道傳承萬多年,成為今日氣相,乃是天地衍化的結果,可日后天崩地毀,萬物歸墟,同樣也是不可避免的,這衍化與毀滅,便是陰陽相合之相,不以人力而改!”
“這…”小王爺聞言面色連變。
鏡泉子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小王子不必擔心,你乃真龍血脈,命格天生高貴,若素是滅世之時,只有對人道最有價值之人存活下來,那些人中必然是有你的。”
聽到這話,小王子明顯松了口氣,而后耳朵微微一動,聽到門外有些動靜,就道:“想來是幾位宰執過來了,還望道長能將事情給他們說清楚,讓他們知曉厲害,只有宰執們愿意相助,救世之舉方能如愿,否則的話,必然受到掣肘。”
“此事貧道明白了。”鏡泉子點點頭。
這個時候,房門被推開,就見孟青賓、許應一、蔡闕、岑帛等人魚貫而入,與那小王爺對視一眼,視線就都落到了鏡泉子的身上。
“見過幾位相國…”小王子恭敬行禮,禮數周到。
自從幾年前李坤劫后重生,對皇室血親越發防范,如同他這樣的親王世子更是受到不小的打壓,面對文臣的時候,有時甚至還要低上一頭,更不能輕易進入皇宮。
所以,今日盡管有不小的事情要稟報,卻還只能在這皇宮外的長街等待。
蔡闕等人回禮,跟著就聽他問道:“小王子不必客氣,如今是非常之時,還是當務之急要緊,事情我們大概從員外胥員口中得知了,不知到底是什么緊要之事?與這天地異變有何聯系?”
他的話剛剛說完,邊上就傳來了許應一充滿意外之意的話語 “嗯?這不是鏡泉子道長么?”
鏡泉子循聲看去,然后淡然笑道:“原來是許居士,許久不見了。”其人說話間,流露出一股仙風道骨的味道,感染了周圍之人。
許應一等人本來心中也有焦急,情緒頗為起伏不定,而今聽了這話,竟是生出一絲安寧在心。
許應一與這鏡泉子確實是舊識,幾年之前,這鏡泉子看出了變法之勢,將會引領天下變局,令氣運生出變化,說不定會使得江山風雨飄搖,是以頻繁出入官府、世家,因此而與許應一結識。
當然,最后因為邱言橫空出世,生生將大瑞的諸多禍患給平定、鎮壓下去了。
見鏡泉子與許應一的反應,小王爺稍微放心許多,這次他引薦此人,本就擔心朝中諸公會斥他親近旁門左道,到時難免要花費功夫解釋,而今卻是能省些口舌。
不過,他同樣驚訝于四位宰執同來,畢竟以他的身份,多少也知道如今政事堂正處于忙碌之中,人手捉襟見肘,普通的胥吏都忙得腳不沾地,更何況是居于核心的宰執?
實際上,在接到消息之后,幾位宰執商討了一陣,跟著就決定分出幾人過來,其余人繼續處理公務,但即便是這種時候,派系間依舊隱藏著競爭關系,幾個不同的派別,都想要第一時間了解情況,不被他人控制情報,于是最后竟是有四名宰執同來。
這也是蔡闕一入門中,就顯得有些急躁的原因所在,他們一下子出來這么多人手,肯定是要影響正常辦公的,需要盡快回去。
“既然是道長前來,想來不會是無的放矢,還請明白告知我等,這天地異變到底是何原因,何時能夠消退?”
簡單見了禮,許應一也不啰嗦,直接就問了出來。
不過,他話音剛落,這窗外就傳來一聲爆響,跟著地面劇烈的晃動起來!
轟隆!
跟著,又是一聲!
“這是怎么回事?”幾名宰執都沒有練過功夫,被這地面一顛簸,事發突然沒有防備,立刻踉蹌兩步,身子搖晃,宛如踩在甲板上一樣。
待得聲音退去,晃動稍歇,幾位宰執昏頭晃腦,有暈船之感,但心里卻越發擔憂,猜出來是天地異象又有了進一步的變化!
心中的擔憂又提升了幾個臺階。
便是那小王爺,都看出了其中關鍵 “這次變化連京城都有這般劇烈的反應,其他地方,又該會是何等情景?”
這時,鏡泉子嘆息一聲,隨后便道:“幾位相公,如今天地異變,乃是陰陽輪回交替之相,非人力所能阻擋,實乃滅世之時,天下生靈怕是要十去,所余一成也不得安寧,貧道此來正是為了給朝廷指條明路!”
“嗯?你這方外之士,竟敢在此妖言惑眾?”孟青賓、蔡闕、岑帛一聽此言,就皺起眉頭,直接呵斥。
只有許應一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些什么。
鏡泉子也不惱怒,反而搖了搖頭,看著幾位宰執,面露憐憫之色,笑道:“幾位雖然位極人臣,享人間官運之頂峰,但到底還是肉眼凡胎,所以不知天地之險與妙,這不算什么,便是定王府中,起初也是不信的,但貧道既然來了,自是要給諸位指點迷津…”
話未說完,他便一指點出,那指尖生出刺眼光芒,擴散開來,充斥整個房間!
許應一等人尚且來不及反應,便被光芒吞沒了身軀。
與此同時,在京畿地域的邊緣,剛剛步入范圍的邱言勒馬停步,抬頭往遠處一看,眼中閃過一絲精芒。
“京城的氣運根基,居然有了動搖的趨勢,如此看來,這出手之人的目標,果然是龍脈氣運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