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追”這個詞,寫在紙上簡單,但所代表的含義卻并不單純,甚至蘊含許多奧妙。
“邱學士剛剛攻破了大營,也不休整一下,就繼續去攻?”
“從之前的敘述來看,這趙鴻用的正是《武經總要》中所記載的連環營之法,既然都攻破幾大營了,那么趙鴻就算沒有被抓、斃命,也是再無威脅了,正是窮寇莫追之時。”
“說起來,學士再追,又要追向哪里?他白蓮教的兵馬,最遠不過抵江,但都被學士給擊潰了,再追,又是追到哪里?那南邊可被白蓮教經營的頗為嚴密,一入其中就等于是孤軍深入!”
“再追”一詞,體現了時間短暫,并且迅速做出決定,放到句子里,更給人一種緊迫、毫不停息的感覺,所以在場的諸多將領,都從里面品味出不同尋常的味道。
低聲議論之后,這些將領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武二郎的身上,后者則瞪大了眼睛,盯著手中卷宗,滿臉驚駭之色。
這時,坐在上首的武四平伸出一只腿,猛地踢在武二郎的屁股上,嘴中說道:“怎么念著念著停了,趕緊的繼續!別光顧著自己看,你老子我還要聽呢!”
“是…”武二郎被一腳踢回神,就繼續道(一)(本)讀()ybdu,“學士率軍再追,于黎明前追抵賊軍洪州大營,攻破七十二寨,斬首八千,一直戰到天明,將那白蓮教北軍的根基,一舉拔除了!”
“拔除了?”
武四平一愣,其他將領更是面面相覷。
他們也知道白蓮教的大概布局,知道沿江大營乃是其北上根基,要在經營穩固之后,從這里引動兵馬,過江攻北。
現在。沿江的連環營被邱言攻破,那么北上的企圖算是被挫敗了,可這并不代表白蓮教就被拔除了,蓋因那北上的大軍雖破,但被白蓮教占據的南邊土地并未受到直接沖擊,而且更有洪州大營作為落腳點。
這座大營,是白蓮教鞏固所占土地的舉措之一,其內也駐守著被特殊煉制過的兵卒,堪稱個個精兵,甚至比之被趙鴻統領的“北伐”軍也不逞多讓。只是在人數上是比不上的。
不過,這洪州大營的存在,不是為了攻伐,而是想要穩固后方。
想將占領的土地迅速的消化、吸收,然后榨取價值,所以那大營的布局,更是格外用心,不光趙鴻參與了布置,其他幾名大將軍也都有貢獻。甚至遠在嶺南的高層中,如董太師等見多識廣之人,亦有指點。
更不要說,大營本身也是依循著陣圖而建。突出的就是一個“守”字,易守難攻!
歸根結底,洪州大營是要穩固版圖,穩固白蓮教的根基。所以不急進,分成七十二座連寨,相連之下。雖然人數不多,但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影響下,比之趙鴻的沿江連環營,還要難以攻破!
正因如此,趙鴻兵敗之后,率領殘部突圍,才會選擇往洪州方向,并且事先傳出消息,讓洪州做好布局、埋伏。
這正是窮寇莫追的原因,本來擊破敵軍,乃是優勢,掌握了主動,可一旦去追擊,主動權就易手了,前方多了許多變數和未知,反倒容易令形勢逆轉。
只是,如今的形勢不光沒有逆轉,還朝著驚人的方向發展!
這卷宗上寫的簡單,只是幾個字、一句話,在做的都是軍中將領,自是知道這簡單話語背后,隱藏著的是何等廝殺!
七十二寨,盡數被破!
這就好像歷史上那一個個驚才絕艷之人,在史書上也不過就留下一句話,或者幾百字的記載一樣,單憑戰報卷宗的文字,外人是很難品味出背后血腥的,可落到那知兵之人的耳中,就完全不同了。
難度、以及事后影響,都在眾人心里浮現。
“連洪州大營都給攻破了,這已不是阻止白蓮賊軍北上,而是動搖賊兵在南邊的根基了…”一名將領說到這里,感慨連連。
其他人心里也都有數了,猜到為何連皇帝都收回“金口玉言”了。
按理說,就算白蓮軍的沿江大營被破,畢竟白蓮教的叛亂還在,南邊的大片國土、城池易幟,還在白蓮教手中,并被經營、鞏固,這個時候,必是需要大軍南下掃蕩一番的,破了白蓮教的勢,斷了其根,恢復國土。
可現在他們這支大軍,卻被告知暫時不用南下了。
連武四平這個大老粗,都從中品味出不尋常的地方,忍不住皺眉問道:“聽說,白蓮賊軍在南邊,建了五座大營,每座都如洪州大營那樣,是用來鎮壓當地,維持統治的,就算被學士掃平了一座,也還有余下四座,皇上令我等不再南下,莫非其他幾座大營也都不存了…”
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便落到了自己兒子身上。
武二郎被其一看,心里一跳,不打算再被踢上一腳了,趕緊繼續讀起來:“學士攻破洪州大營,收攏當地殘軍,然后兵分兩路,一路往南、一路往北,往來江南、嶺南。”
至此,這聲音停下,下面所記載的,就是一些戰損比了,具體的戰報已經說完。
不過,對于邱言最后的選擇,在座的眾人既是驚訝,也有不解。
“這個時候,為何分兵?”
“本來只有五千嫡系兵馬,就算戰力驚人,這么一分,又能剩下多少?”
“本就是孤軍深入,卻又兵分兩路,入那江南與嶺南被白蓮教占領的地方,這…”
這一下,諸多將領都是一臉疑惑之色,因為此舉可說是兵家大忌,如果是其他人這樣做,就算是武四平也會好生嘲笑,然后說出一番道理,可換成邱言,他們不僅不去嘲笑,反而絞盡腦汁,去思考其中的奧秘。
畢竟邱言剛帶著五千人,來回轉戰,前后攻破了近二十萬大軍,前后才幾天時間,這邊皇帝才下令調兵,那邊敵軍就灰飛煙滅,你說這樣的人不懂帶兵,那誰懂?
“這里面,定是有什么地方是我沒有想通的。”
“到底是何用意?難道是對那五千被他親自操練出來的兵卒信任?”
“莫非又要奇襲?”
“也不好說,當初入蜀的賊軍破滅,到現在也沒有多久,學士這是用了奇襲之法,但經過兩戰,他已經徹底站到了前臺,一舉一動都會被嚴密探查,白蓮教的賊人怕是會不斷派出死士去搜集消息。”
“不錯,現在要奇襲已不可能,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不分兵,邱學士這五千人馬也不一定再能發揮作用了,戰力再高,一旦暴露,五千人畢竟是五千人,本身的局限不會因訓練而改變。”
幾名將領都陷入沉思,各自思索,都希望從邱言的行動中,找出緣由。
盧蒙坐在前面,看著眾將,覺得這些人不是在聽戰報,而是在看兵書,在思索兵書精要。
“唉,邱言從沒說過自己是兵家之人,可對兵家的影響力,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往后下去,那還得了?”
他盧蒙所在的兵家一系,其實是對邱言反感的一系,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得不佩服邱言的本事,也好奇邱言的打算,可比起好奇,對兵家的未來卻更為擔憂。
就在這個時候,武四平忽的拍了一巴掌,問道:“這卷宗上說的事情,是多長時間的前的?是昨天,還是前天?”
他這么一問,也讓眾人悚然一驚。
武二郎看了一眼卷宗,估算了一下,才道:“五天前。”
“是六天前!”邊上,盧蒙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暗自嘀咕著,這小子果然是武四平的種。
“都六天了?”
“對,如果邱學士分兵了,皇上和朝廷知曉了,肯定也會擔憂,不可能不讓咱們南下,那么很有可能,這消息已經是幾天前的了。”
“此事必是已有結果,朝廷才做出了的決定。”
“區區六天,換成其他人,恐怕什么都做不成,可在邱學士手中,能成什么樣子,著實難料。”
在一眾將領討論的時候,武四平又出聲對盧蒙道:“不知還有消息么?最新的戰報,來了么?”
他一問,其他人也安靜下來。
盧蒙搖搖頭道:“越往南,白蓮教經營越是滴水不漏,想要得到消息并不容易,就算有消息,也不是咱們這個級別能知曉的。”
“可惜,可惜,我還想知道,這分兵到底所憑何來,”武四平遺憾的搖搖頭,“看來以后有機會,要親自去拜訪這位邱學士才是。”
他卻不知,這個念頭,今后又牽扯一道傳奇,此乃后話,暫且不表。
卻說邱言在南邊往返,那五千人本就不多,幾場打仗下來,也有損傷,但人數不多,可這點人放到整個南方,好似水滴,和那白蓮教的大本營,似乎杯水車薪。
就算算上被他收攏的部分殘軍,人數也不多。
只是,邱言卻從沿江大營一戰中,得到了取勝的關鍵,才會分兵,更在短短五六天的時間里,改變了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