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侍郎?
聽到這個稱呼,群臣目光一轉,朝著一處投去,在那視線盡頭,是田游青的陰沉面孔。、ybdu、
這次朝會,田游青行事低調,不發一語,如果沒人提起,很多人怕是要忘記他這個人。
其實,不只今日,最近幾日以來,田游青都表現得頗為低調,他的情況與張鏈類似,都是因為那一日寢宮逼宮,遺留的情況。
不過,相比于張鏈,田游青的局面更為復雜。
張鏈年紀大了,背后又有世家,就算致仕,不過是失去權勢,自身影響力還在,而他田游青年紀不大,官位沒坐到太高,論人脈和影響力,與張鏈不可同日而語,如果在這個時候被罷黜出官場,前途也就毀于一旦了。
胸有野心之人,如何能夠忍受?
本來,那次逼宮,就是田游青被外力所誘導所致,雖說當時也鬼迷心竅,覺得能借擁立和從龍,一舉越過潘向、岑帛、張厚等人,成為新黨真正的二號人物,甚至能更進一步,染指那個位置——
在朝為官的,只要有機會,有幾人不向往那個位置?
在這種念頭的驅使下,明知此事有著風險,但思及收益,田游青還是出手了,他也不是不顧念皇帝舊情,更知一旦未能如愿,會動搖根基,可天外卻傳來消息,說是皇帝其實身故。
舊主既然不在,田游青也沒了顧慮,未料最后情勢逆轉,終究功虧一簣。
巨大的收益,伴隨著驚人風險,收益全無,而風險就要徹底承受,田游青對此心知肚明,他在稍加收斂的同時。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加入了打壓邱言的隊伍,為此多方奔走,連那監生陳非凡都接觸過。
這不是病急亂投醫,而是他深知自己與邱言的恩怨難以化解,也不認為能夠化解,眼看著邱言要憑借著皇帝的信任崛起,就有心要打斷這個過程。
在大瑞朝,皇帝的意志固然權威,但算不上至高無上。因為官僚與士大夫才是真正掌握天下的人群,借助這個階層的力量,就算是有皇帝的意志撐腰,一樣能掀翻邱言的前程。
不過,掀翻邱言不是最終目的,只是為了排除威脅,減少掣肘,田游青的真正目標,還是恢復前程。所以計劃著發揮出自身能力,為皇帝排憂解難,讓皇帝知道自己是個能臣,從而一點一點挽回信任。
對能否將邱言打壓下去。田游青并不在擔心,他知道,邱言入京后的作為,早就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滿。自己對付他,是眾望所歸,會得到諸方幫助。
正所謂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阻擋,何況邱言所為,甚至給人種嫌死得慢的感覺,幾乎是毫無顧忌,絲毫也不理會官場潛規。如今,他還算位卑,已然有了不小的影響,若順著皇帝的信任,一路升遷上去,那還得了?
所以,田游青早就料到,邱言會自己將死穴送到面前,而今天,正是時機。
在聽聞邱言妄圖革新兵制的提議后,田游青立刻將心放了下來,甚至不再去關注邱言,因為他知道,會有人去教邱言為官之道。
與之對應的,田游青的心思,轉而思量起日后計劃,想著要如何借機重振仕途。
值得一提的是,在田游青的打算中,他用來挽回皇帝信任的手段,也和兵制有關,不過并非是要革新兵制,畢竟田游青所求的只是做出一點成績,不是和自己的立身階層作對。
所以,他的最好選擇,就是其他人不愿接下來的差事——
南疆兵禍,正是理想目標。
正像邱言說的那樣,他田游青有過治理羈縻之地的資歷,這就是優勢,不過,具體的經驗卻沒有多少。
這也很正常,當時徐進已經平定西北,開疆拓土不說,番部更已歸順,在大瑞將軍的管轄下,與其他部族征戰,而田游青所謂的協助,就是在這個時候過去,前后不過三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去過幾個地方,就帶著功勞回來了。
不過,縱然前后未作實事,單是這個資歷,就足以讓田游青在很多事情上有著建議權,放在邱言前世,就是某些方面的“專家”和“智囊”,因而在這方面,他是有著優勢的。
可千算萬算,臨頭卻差了一腳,田游青實在未能料到,邱言的一封奏疏居然會和自己有關!
邱言離去,對京城官場而言是好事,相比之下,自己的去留倒是次要的了,他的前程在自己看來是大事,可在很多人眼中,則無關緊要。
看著皇帝投過來的目光,田游青知道大勢已去,他也知道邱言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安排,是有著要報復的原因,可自己眼下局面,實在是沒有辦法立刻反擊。
“不過,我是不會這般輕易被人擺布的!”
隨后,李坤征求了田游青的意見,田游青又如何能夠說不?
最終的結果,隱約定了下來,群臣看出了皇帝的意思,新黨中也有一定的支持,再加上南疆如今兵將不多,就算被邱言抓在手上,未必能有什么氣候,反而可能深陷泥沼,提前進行兵制革新,也不是太大的威脅了——
“邱言首先要對付的,是南疆沼人的威脅,不管他是要在革新前處置,還是革新后去鎮壓,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朝會之后,一天平靜,但到了晚上,在禮部小官李括的府中,卻來了幾位大人物。
這些人先后過來,都用大衣包裹身子,連頭也在其中,等顯露真面目,竟是當朝宰輔張鏈、天家親王定王、禮部大員田游青,以及其他兩三名大員。
這些人在李括府邸最內、隱蔽的一座屋子集會,探討著朝會上發生的事,交談的核心,正是邱言、兵改,以及南疆戰局。
現在說話的,乃是張鏈。
他這樣的身份,無論去哪,都不容易隱藏,再說這京城里,還有皇城司之類的皇家耳目,想要瞞過,并不容易。
只是,以他們的地位,府上多少有些奇人異士,能成人所不能成,就算皇城鎮壓,但用來隱蔽一二人的身形,還是沒有問題的。
聚集在這里的,除了張鏈等人外,尚有七八名大臣,其中包括了府邸主人,李括。
只是,這些人沒有和張鏈平等交談的資格,連田游青都只能陪坐一旁,話說回來,以他新黨的身份,若非今日的事情和他有關,也不會被邀請過來。
“話雖如此,但這人十分囂張,那日在宮中,連親王都敢威脅,太過放肆,如無必要,還是不要讓他有封疆一方的機會才好。”對張鏈的說法,定王卻不同意,按照他的意思,是盡快將邱言打落,就算不能殺死,也應該罷黜為民,最次也該去其權勢,成一小官,發配出京,而不是執掌一方軍政。
“此事倒也無妨,沼人豈是易與?若能平定,七年前的曹蕓、二十一年前的盧合肥、五十年前的忠毅公,甚至前朝的諸多賢臣,不是早就平定了?輪得上他邱言?再說了,此人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平息沼亂,而是要以此為借口,去整頓兵制。”
說到這里,張鏈搖了搖頭,笑道:“他這是自己挖了個坑,跳了下去,到時只要沼人再鬧,哪怕稍有起復,就可說他的兵改失敗,從而斷其念想,豈不簡單?”
定王聽了,若有所思,隨后有有些擔心的道:“可是,萬一萬一,沼亂真被他平了呢?孤王聽說這邱言很不簡單,做出來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文成典籍,武破諸部,著實不簡單。”
張鏈就笑了,壓低聲音道:“只要有心,沼人終歸要反。”
定王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跟著心照不宣,旋即又想起一事,就道:“若皇上放權給他,讓他節制南方諸軍,又該如何?就算他最后兵改不成,說不定也會在軍中留下影響,說不定染指嶺南。”
“軍中主力、精銳,而今都已北上,那南邊留守的實為弱旅,他攬權又能如何?就算他拿了劍南、嶺南的兵權,可從前沒有經驗,最終說不定要亂成一團,而且劍南有著沼亂,那嶺南也不平靜,有他忙的!”張鏈好整以暇的回應,顯是早有研究,“更何況,兵改是革新兵家,必然要得罪兵家,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場,再說了…”
張鏈說著說著,看了田游青一眼,笑道:“焉知他不是給旁人做嫁衣?”
“說的是,”定王這才放心,也看向田游青,“田侍郎的本事,孤王是知道的,說到底,他邱言不是皇上青睞,就算有宗師名頭,也只讓愚民敬畏,現在連兵家都要被他得罪,可謂根基盡失,翻不出浪花來了,這次南下,田侍郎大可施為!”
田游青聽著,深吸一口氣,道:“兩位言重了,不過,邱言可謂心胸狹窄,無法容人,下官幾個無心之舉,就被他記恨在心,這次是想要借機報復,可他終究太過淺薄,根基不穩,殊不知此舉正合田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