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文軒樓的諸位大儒、先生,對學生、門人耳提面授的時候,在東都城中的另一角,一座不算大的院子里,正有諸多仆從、丫鬟來來往往。
他們看似繁忙、無序,但細細觀看,還是能看出一點秩序的,明顯依據了某人指揮,行走避讓間有層次之感,似在分工合作。
“掌教這次將我們叫來,不知有何用意。”
前院大堂里坐著兩人,都穿著道袍,但發型并不相同,一個挽著發髻,年紀稍大,另外一個長發披肩,面容英俊。
兩名道士一左一右,坐在椅上,雙手插在袖子里,呈現出仙風道骨的味道。
說話的是那個面容英俊的道士,他先是感慨,隨后看著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仆從、丫鬟,略感無奈的道:“不過,這次東都之行,居然讓掌教受了傷,單憑閉關修養,已經難以控制,要靠著凡俗之人的藥材才能壓制。”
年齡稍大的道士回道:“畢竟震蕩了紫府,再說了,還有佟師兄他們的事情…”接著話鋒一轉,“對了,你在關中行走,那邊形勢如何?”
英俊道士聞言,搖了搖頭,臉色轉而凝重:“形勢混亂,原先只有幾家道派行走,結果不久前,封靈道的飛虎道長親自過來,和幾名王爺有了接觸。”
“哦?封靈道?”年長道士深吸一口氣,露出顧忌神態,“若是封靈道出手,事情就不太好辦了,畢竟這封靈道里,可是有著那種老怪的。”
英俊道士附和一聲,隨后問道:“師兄在劍南,不知有什么發現?”
年長的道士淡淡回道:“劍南倒也算是平靜,只是神道略有異動,除此之外,只有陰陽道的鏡泉子多方活動,不過陰陽道幾次分裂。已經式微,不必太過擔心,反倒是天上的清道,要留心一些,畢竟蜀道可上青天,一直都被天上清道看成下界路徑,大瑞時值大爭之世,不得不防。”
“原來如此…”
英俊道士點頭的時候,院子里突然響起一陣喧嘩,緊跟著是略顯焦急的聲音傳來——
“你們不能進去。老爺吩咐了。沒有他的同意。任何生人都不能入院。”
已經在此住了一天的兩名道士,立刻就分辨出來,說話的人,正是這座院子的大管事。
這座院子。買來沒有多久,院里的人都是隨著院子一起過來的,倒也算盡職盡責。
“怎么回事,咱們馭虛道的名聲已經這般低落,隨便什么人,都敢硬闖?”英俊道士皺起眉頭。
“師弟不用瞎猜,這屋子有掌教禁制,難以探查,咱們出去看看。”年長道士站起身來。邁步走了出去。
迎面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話語——
“我們不是生人,你將自家老爺喚出,一問便知。”
“嗯?這聲音是王亦復?他的這個語氣是怎么回事?”從屋里走出的兩名道士,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心生疑慮。
對面。正是以王亦復為首的幾人,在和院子的管事交涉,兩名道士出面,王亦復等人自然是看了個分明。
王亦復順勢抱拳,開口道:“劉師兄、狄師兄,兩位來的正好,給這位管事說一下我等身份吧。”
“嗯?他居然這般有禮,按理說,被人攔住,以王亦復的紈绔性子,直接將人給打傷、打殘,都不算意外!”
被稱為劉、狄兩位師兄的,正是那兩名道士,也是馭虛道門人,年長的叫劉宣,英俊的名狄路。
“原來是王師弟,師弟可不是外人。”劉宣走上前去,斥退了管事,再去看王亦復等人,眉頭皺了起來,他感到幾人氣質有了些許變化,站在那里,給人一種安定、穩重的感覺。
狄路則道:“王師弟,聽說你們前些日子失陷敵手,損傷不小,怎的…”
“多謝狄師兄關心,我等確實是一時不查,被人抓住,所幸并未有人喪命,個中詳情,自會稟報掌教。”王亦復這話說得算不上得體,卻有了點滴水不漏的味道,和從前行事大相徑庭。
“怎么回事?這王亦復性子有了變化,這段時間里面,他經歷了什么?”狄路見狀,心中警惕起來。
他是馭虛道年青一代里的佼佼者,乃下一代掌教的繼承人選之一,隱隱敵視王亦復,只不過從前的王亦復,雖與馭虛道主有著血緣聯系,但行事浮夸,并不被他放在眼里,只是略有防范,可如今再見,對方卻讓他感受到了威脅。
目光一轉,狄路的視線落到佟壽和馭虛七子身上。
這幾人他與他乃是同輩,七子里還有人已經對他表示了支持,可現在都立于王亦復身后,令狄路心里的不安迅速擴大。
不等他多說,就有一個浩蕩之聲在眾人心底響起——
“過來見我!”
這道聲音雖然平穩,但其中的那一點意外之意,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遮掩。
“是道主!”
眾人第一時間認出了聲音主人的身份。
劉宣和狄路順勢退后一步,任幾人路過,那馭虛七子之首的劉忝,在路過的時候,卻是給劉宣傳了一道意念。
“哦?王亦復被一個叫做邱言的書生抓住之后,以文章教化,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解析了這道信息,劉宣眉頭緊皺,然后傳音給狄路。
“哼!”狄路冷笑一聲,“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他王亦復讀了書,就能知禮了?若他真的知道禮節,剛才應該讓人在門外通報,而不是帶人闖進來!看著吧,他的變化只是暫時的,是做給掌教看的,過不了多久,就會舊態復萌,不用太過擔憂。”
劉宣搖搖頭道:“話雖如此,但史上從來不乏幡然醒悟之后、成就一番事業的人,莫忘了三害散人的事跡。王亦復的性子有沒有變,其實并不重要,關鍵是他是否學會了為人處世的手段,這才是要命的。”
“王亦復何德何能,能與三害散人相提并論?況且,那個叫邱言的書生,連書院都沒拜入一家,他寫下來的書作,能有什么作用?能讓一個紈绔子弟蛻變不成?嗯?這是王亦復的氣息?強力澎湃?這是要晉級的先兆啊,不是說他已被廢功了么?”
狄路與劉宣傳念交流,突然臉色一變,從空氣中捕捉到了一點氣息變化,扭頭朝著后院看去。
“照你這么說,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后院,最里面的宅子中,盤坐于蒲團上面的馭虛道主,看著面前將氣勢完全放開的獨子,眼里閃過一絲欣慰之色,可話語卻還是冷硬無比。
在他的對面,王亦復渾身氣勢滂湃,赫然是沖破了束縛,恢復了功力,甚至還有一點精進的跡象!
他們幾人被邱言拿住,囚禁許久,耕作讀書,之前馭虛道主親自過去,與邱言拼斗一番,都沒能救回來,結果今日卻被邱言告知,可以回返了。
里面的緣由,不要說王亦復等人想不通,就連那馭虛道主也想不透,覺得許是邱言有什么盤算。
在幾人進門時,馭虛道主就出手探查,卻未發現異常,遂打算回去門派,再將幾人好好檢視一番,看是不是留下了什么隱患、暗手。
不過,這些個念頭,在他將王亦復身上禁制解開,讓對方展現修為時消散,蛻變成驚訝之意。
“這邱言到底想做什么,抓了你們,與我馭虛道結仇,卻又讓你的修為精進…”說到這里,馭虛道主頓了頓,注意到佟壽等人的表情變化,知道觸動了他們的傷心事。
沒想到,王亦復卻是福至心靈,突然從袖中取出一本書冊,雙手遞過來,口中道:“回稟掌教,我之所以能恢復功力,有所精進,并非是天資過人,也不是邱言疏忽,而是看了這本書,學了上面的東西,才能有所變化。”
“哦?這是什么書?”馭虛道主瞇起眼睛,先是注意到了王亦復對自己稱呼,暗自點頭,跟著把那書攝到手中,翻開一頁,“知行”兩字映入眼簾,其中蘊含的神韻亦被把握,隨后神識流轉,就把書中內容記下。
“書里歪理且不多說,至少這扉頁二字,和里面的知行之法,是不可多得的秘辛,他邱言居然舍得把這東西拿出來。”
說話的時候,馭虛道主的視線落在了王亦復身上,那話中還有潛在含義——
“你居然也舍得拿出來。”
王亦復笑道:“邱言到底有何打算,我并不知道,但我靠著這書,令功力恢復乃是實情,若是有效,掌教沒有從里面找到隱患,不妨就推行到整個門派!”
馭虛道主看著手中書冊,沉吟了一下,最后點了點頭:“你的這番話倒也有些道理,這書中如果沒有隱患,又有奇效,確實可以推行馭虛上下。”
此時的馭虛道主并未發現,他的這番話落下后,與書冊相連的一道因果線驟然跳了一下,與之相應的,是邱言神靈身內、符篆中央的人文火種,火勢陡然增強!
感謝“二十月”投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