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邱言路的,算上韓薇兒共有四人,其中兩人約莫在四十歲上下,第三人則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這青年走到邱言跟前,打量幾眼,面露疑惑:“你就是邱言?論敗了賀書長,引得小陳先生出面收徒?”接著他搖了搖頭,“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邱言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未理會青年,拿眼去看韓薇兒,眼中充滿了疑惑之色。
韓薇兒笑道:“邱兄不要誤會,這三位是我的朋友,是過來助你的。”
“助我?”邱言有些不明所以。
“不錯,”韓薇兒點點頭,“而今姬家開辟心路大道,只要稍有文采,在圣賢紙上書寫,文以載道,便能大開心門,正是你爭我奪的關鍵時刻,錯過了豈不可惜?我與父親可是十分看好你的,爺爺也對你多有贊譽,所以我不能不管。”
聽到這里,邱言大致明白了韓薇兒的心思,意識到對方確實有心相助,只是她卻不知道,自己已入過士林。
對面,韓薇兒說著說著,指著身邊三人道:“我來為你引薦,這是春秋書院的鄭益,這兩位是九淵書院的安錦和席慕遠,他們三個在各自書院中,多少有些能耐,邱兄只要展現出自身學識,他們可以安排你與書院弟子同往士林。”
“春秋書院、九淵書院?”
邱言的目光掃過三人,從他們身上捕捉到了一點氣息,和自身有輕微聯系,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
“這三人都有士林氣息,應該都入過士林,但卻不是這次論道去的。”除了杏壇論道,本就有其他入林之法,想通了這一點。邱言不由仔細打量起來。
那鄭益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個子不高,身子微微發福,有著一雙瞇瞇眼,嘴角翹起,給人以憨厚、可親的感覺。
“這人是春秋門人,我從士林回返時,經過了春秋書院的圣賢堂,鬧出不小動靜,此人莫非不知?嗯?此人也姓鄭。不知何那鄭先生有什么聯系。”
這樣想著,邱言又看向其余兩人。
這兩個人都是九淵書院中人,這個書院邱言也曾聽人說過,據說沒有多長歷史,建立于幾十年前,建立者人稱九淵賢人,當時,這位賢人在士林文壇的地位,約莫相當于今日的大小陳先生。
邱言從士林返回那日。過門入心路,最后前路一分為七,其中一道就是通往九淵書院的。
安錦的年歲與鄭益相近,只是看上去。身子骨很是硬朗,不見中年發福之態,長著一張國字臉,給人以不茍言笑的感覺。他從來到之后,就皺著眉頭,盯著邱言。若有所思,似是碰上了什么難題,難以想通。
至于那席慕遠,就是最開始說話的青年,穿著儒衫,年紀雖輕,卻有股凜然威勢,以邱言的眼力,自能看出來,這股威勢并非源于學識、文思,而是長期以來頤指氣使、掌權喚人而養出來的,由此可見,這席慕遠在九淵書院里的地位絕不一般。
想來也是,韓薇兒口口聲聲說要助邱言入那士林,這可不是小事,如果來的三人只是書院中的普通弟子,那才叫人奇怪。
不過…
“既然士林心路已開,該去士林的書院弟子,應該都已經進去了,如何能再讓人入?”邱言問出了心中疑問。
聞得此言,韓薇兒卻是笑而不語,看了那鄭益一眼。
鄭益會意,上前道:“邱公子有所不知,杏壇論道真正引人向往之處,在于姬家等圣人后裔,以血脈支撐和拓寬心路,讓平時不足以開啟心路的文章,也能喚出心路,只是心路寬度有限,通過人數受此制約,所以要分成幾批,依次進入。”
暗自點頭,邱言記起來,自己從士林回返時,那扇大門確實是分批來人的。
他這邊念頭還未落下,那席慕遠就道:“不過,你不要妄想能分得圣賢紙、獨自書文,你畢竟不是書院弟子,書院不會將圣賢紙耗費在外人身上,最多是等心路開啟時,邀人一同入那漩渦。”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況且,觀你之文思,未必能開啟心路,說不定會浪費一張珍貴的圣賢紙,反為不美,跟著別人才算穩妥。”
邱言瞇起眼睛,他知道以圣賢紙書心中道,好處頗多,不僅能精粹心念,更能以此為媒介,接觸天地秩序,是以格外珍貴,那些書院不愿拿出給外人也是正常,況且他根本沒打算再入士林,只是…
“這個席慕遠似乎對我有些敵意…”
想著想著,邱言掃了韓薇兒一眼,心下暗道:“不是因男女之情,這席慕遠身上文思濃郁、沉淀,并無妒恨之意,說話的時候眼神清澈,沒有夾雜私情,他的敵意不是因為人情,而是由于學術,許是和天理論道有關。”
想到對方開始所說的話,邱言有了點頭緒,不久前他在理宗的天理樓和賀書長論戰,傳出了一點名聲,這些天過去,儼然在文人圈子里流傳開來了,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沒幾個人會輕易服人,在諸多儒生眼中,他邱言沒拜入任何書院,無門無派,卻有名望,當然讓人心中不平,自然而然的想要打壓、攀比。
“幾日后,在文軒樓中,應該還要有些波折,這樓中雖是品評文章,但肯定會有人想要掙個高下,不過,那些真正寫下文章的人,而今都在魂游士林,到時拿著他們文章過去品評的,很有可能是其他人。”
突然,邱言心頭靈光一閃。
“是了,圣賢紙能將人的心念、文道拓印下來,與秩序相合,和書寫之人的魂兒也有聯系,等韓老相國、小陳先生他們品評的時候,只要在紙上寫下批語,順著這種聯系,即便魂在士林,一樣能夠有所感應,從而心有所得。”
這么一想,邱言才意識到,文軒品評之日,自己確實要親自走上一遭,因為無人能夠代勞。
那日樓中都是文人,若讓胡起、戴國送去,以兩人的身份,說不定會起波瀾,而且也會留下不尊長者的名聲——韓逸等人都是德高望重之人,邱言派一個家仆過去讓人品評,只要傳出去,名聲立刻就要跌落。
一念至此,他也沒有了與人交談的興致,便對韓薇兒道:“邱某在這里多謝韓小姐了,只是此事還請作罷,實不相瞞,那士林邱某已經入過,沒必要假手于人。”
“你進過士林了?”韓薇兒聞言一愣,“心路這才開啟多長時間,你入過士林,肯定要在里面流連許久,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豈不是毫無收獲?”
“這一點,韓老相國有所知曉,韓姑娘可去詢問。”邱言說著,朝其他三人拱了拱手,“還要多謝三位熱心,只是讓諸位白跑了一趟。”
“你說你入了士林,可身上文思氣息稀薄,更無士林氣息,莫不是信口開河?”席慕遠當即就懷疑起來,他也是入過士林的人,這次之所以不入,是為了將有限的入林次數保存下來,等關鍵時刻再用。
不過,入了士林之人,彼此間就能感應氣息,可是席慕遠從來到之后,卻沒有從邱言身上捕捉到這樣的氣息,甚至連文思都極其微弱,因而才懷疑邱言是浪得虛名。
這也是邱言修為有成,才會造成這等后果。
畢竟,邱言不只是個儒生,更是個修士,還領悟了神道奧秘,再加上研習圣賢精神,又剛剛和韓逸相互印證了學問,心境有了蛻變的趨勢,在這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邱言身上的氣息已然有了一絲歸于自然的征兆。
在這種情況下,席慕遠等人能從邱言身上捕捉到一點文思氣息,已經難為可貴了。
要知道,先前與晏王同行的多魯和長衫男子,都沒能察覺到邱言身上的文思氣息,不過,這不是多魯和長衫男子的修為不如三人,實際上,席慕遠等人并非修士,之所以能捕捉到一絲文思,一來是離邱言近,這第二點,就是他們沉心文道,雖也有功名利祿之心,但比之旁人要純粹的多,這才能察覺文思。
不過,面度質疑,邱言并沒有爭辯的打算,他沒必要非讓其他人相信自己的說法,況且在邱言看來,與文人相爭,并無太多人道價值。
說了告辭的話,邱言便大步流星的離開。
“見面不如聞名。”
等邱言離開,席慕搖搖頭,給出一個評價:“前幾日聽到邱言這個名字,知道他論敗賀書長、驚動小陳先生的時候,我還有心與他印證一番,但今日聽說他沒能入士林,便知此人有些言過其實了。”
那沉默的安錦也道:“要入士林必須要有圣賢泥塑,但泥塑歸于各家書院,入林者必有記載,卻未聞有邱言之名,不知他是如何入林的。”
韓薇兒蹙起眉頭,想要說什么,卻終究沒能說出。
至于那鄭益,卻一直都是笑瞇瞇的,不多說一句。
另一邊,酒肆中的晏王見了這一幕,卻是眼中閃過精芒,轉頭跟一個仆從吩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