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急速變化光影之中,邱言的意識漸漸沉浸到了那個世界里面。
這并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僅僅是靠著圣賢的精神和感悟,零時拼湊而成,是一片虛幻的記憶。
不過,記憶所呈現的景象是那么的真實,以至于邱言感到自己仿佛穿越了歷史長河,逆流而上,到了那個“臨時制刑,不預設法”的年代——
百國爭鋒,百家爭鳴。
他的意識摻雜在虛幻記憶所構成的世界里,像是狂風中的一葉扁舟,隨之而動,經歷著種種事情,接收著大量信息。
這是個分裂的年代,也是個綻放著璀璨光芒的時代。
如今的世人,只能從前人記載中去了解那個時代,遠不如此時的邱言來直白、清晰——他正在這片記憶世界中的遨游。
在這里,他看到了史書上沒有提及的一幕——
用禮不用法!
那一個個國家,以血緣為紐帶,構建了統治階級,統治者、王室、貴族、士族占據和壟斷著權力,他們在協調彼此關系、處理下屬和國家事務的時候,雖也有“殺”有“罰”,有“褒”有“賞”,可準繩是基于個人的見識和經驗。
臨時制刑,不預設法。
碰上的時候,才臨時制定刑法,并無提前設立的準繩,而且施行后,也只是作為經驗,能用來參考,并不成定則。
以個人意志為準繩的做法,使得統治者的權威深不可測——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因為可以靠著自己的意志,任意的對他人做出判決,這樣的權力讓人敬畏,卻也容易失控。
靠著這種權威,貴人們可以為所欲為。化有罪為無罪,化無罪為有罪,就連涉及到人命的事情,往往也要看統治者們的心情。
一念活,一念死,晴雨由心。
這種深不可測的權勢,籠罩著那個時代,像一層陰影,無處不在。
但終有一天,一道閃電破開了陰影迷霧。
鄭人鑄刑鼎。將國家的法律條文都鑄造在鼎上,公之于眾,讓世人皆能知曉。
此舉,讓刑律有了準則,能讓天下人知曉,不只是普通民眾要遵守,便是有著血緣羈絆的貴族,一樣要受到制約!
此鼎一立,晴天霹靂!
很快就動蕩神州。引起無數波瀾,畢竟動搖了貴族權威,無論是統治者,還是幾家學說。都做出了反應,其中亦包括了后來的顯學——
儒家。
連至圣先師都出言斥責,認為此舉有違古制,是對“禮”的破壞。
那個時候的儒家。沒有經過千多年的完善,內容較為單一,主張用古代的禮、義、德、信來做表率。引導民眾,民眾遵守這些,社會就不會混亂,天下就能被治理。
一些當時的圣賢在論及刑鼎時,說“貴賤不愆,所謂度也”,很多學者認為,讓律法大白于天下,任何人都能看到,民眾知曉了法律條文,對身居高位的官員就會無所顧忌,敢于以法律條文為根據,和官員據理力爭,如此一來,就不可能治理好國家。
“貴賤無序,何以為國。”
看到這句評價,邱言啞然失笑,猜到了韓逸的一點小心思。
“就算是圣賢,他們的學說受后人推崇,給無數人以啟迪;他們的思想綻放古今,給后來者志明前路;他們的主張充斥天地,寄托萬民之愿,可在當時,還是要受到時代的局限。”
邱言在前世的時候,時常能遇到一些人,對古人“愚忠”、“守舊”等做法大加斥責,但他們卻沒有想過,如果將自己放到那個時代,他們又能做些什么?
一個學習信息技術的高手,能在網絡上呼風喚雨,可如果被放到幾十年前,那個網絡尚未興起的年代,甚至連相應的概念都沒有產生,那他所掌握的知識,所擁有的眼界和認識,又能起多大作用?
人終究是受時代所限,用今日的標準,去嘲笑和評價古人,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嚴謹的。
在圣賢所處的那個年代,不要說科舉,連對律法條文的認知,都沒有建立起來,有的只是高低貴賤——各國的統治者、貴族、士族,他們的血脈能追溯到上古的諸王之戰,在別人看來,他的身居高位,當然具有法理性。
在那個時候的人心中,是沒有“科舉做官”這樣的概念的,對他們來說,貴賤有別,天經地義,以貴統賤,才能長治久安。
在這種萬民認知面前,一個人就算學究天人,天文地理無所不知,又能做些什么?
可是,刑鼎打破了成規。
它的出現,讓那個時代的秩序產生了混亂,這就需要一個嶄新的秩序體系,來將這種混亂約束進去,從而引得百家爭鳴、各展神通,各家學說因時而變,催促著當時的學者不斷去完善和嘗試,這才造就了圣賢之世。
當然,刑鼎只是促成大爭之世的原因之一,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其他因素。
看著那個風云激蕩的時代,邱言作為一個旁觀者,胸中也有激蕩之感,心底浮現感悟——
“破而后立,人道的歷史,就是在這種循環中,不斷前行…”
在領悟的同時,他對于圣賢的主張,也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隱隱有了跳出儒家角度、從其他方面去審視的趨勢,讓他的道心漸漸生出變化。
就這樣,邱言沉浸在記憶世界的回憶中,領悟著這段法家之語的深意,感受著寫下這些話的法圣主張,很快又有了更深的領悟。
“原來如此,這律法公之于眾,還有另外一層含義,是為了防止百姓無意之中犯下過錯,到時如果赦免,就損壞了律法的威嚴,如果嚴格執行,就要枉殺他人,正為如此,才應該公開,而且要盡量言語樸實,不去堆砌辭藻,讓人一看就能明白含義。”
看著想著,這段話語的意思徹底明晰起來——
“律法并非是要破壞秩序,也不是為了懲戒和壓迫他人,恰恰相反,公之于眾后,讓人心存畏懼,使人不去犯法!”
這念頭一出,整個記憶世界震蕩起來,那些個畫面隨之消散,變成了一枚枚篆字,飛舞盤旋,匯聚過來,還是圍在邱言神魂的周圍,但里面的精神卻與其魂越發相似,最后融入里面。
緊接著,邱言神魂一漲,化為書架形態,將這股法家精神凝成一卷竹簡,收入其中——神魂一成,地魂的功能就都融入其中,成為神通根本。
隨后,他的神魂明顯漲大,心火更盛。
“我初凝神魂,下一步就是壯大神魂,嘗試著與血肉聯系,等神魂能承受氣血流轉,在與心火連接在一起,就能進階到歸一境第二階魄養魂。”
想著想著,神魂一轉,重新歸竅,邱言渾身一顫,睜開眼睛,低頭朝桌上竹簡看了過去。
“和前兩次相比,這次收攏圣賢手稿,沒耗費太大功夫,也沒經歷多少事端,自然而然的融入精神,觀看記憶,這既是因為有了足夠的學識積累,也是凝聚了神魂,又有了駕馭心魔分身的經驗,對感悟掌控的更加精細,才能一舉而成。”
邱言一邊想著,一邊掃視竹簡上的文字,體會其中精神,當看到“心術”內容時,心中一動。
“在這篇手稿里,有關顯法的內容,能與天地秩序相合,但和心術有關的部分,則只是感悟,可見法家雖有‘法術勢’之分,但符合人道發展、能凝聚民愿的,卻只有‘法’的部分,這一點,日后還要深入研究一下。”
一念至此,邱言對自己的學術研究,設立了大致方向,跟著卷起竹簡,放回盒子里,重新蓋上。
此時,天色已晚,他神魂入文,感悟記憶世界,著實耗費了些時間,好在胡起和戴國知道輕重,雖過了飯點,卻沒有過來打擾。
“之前在韓老相國的書房里,他對我一番指點,就獲益匪淺,現在得了一卷圣賢精神,不僅增加修為,更對人道有了嶄新認識,也算不小的恩惠,今后若有機會,還是要還韓家人情的。”
這么想著,邱言看似漫不經心的在房間里游走、踱步,慢慢靠近了窗子。
突然!
他腳下一動,整個腳掌膨脹!收縮!爆發出驚人力道,整個人消失在原地,出現窗邊,抬手一推!
窗子被他推開,外面傳來一聲輕響!
就見一只巴掌大的麻雀正扇動著翅膀,振翅欲飛。
“大冬天的,一只麻雀立于窗外,真當邱某想不通里面的緣由?”嘴里說著,邱言推窗的手順勢往前一抓,手掌中爆發出吸攝之力,那飛翔的麻雀立刻失了高度,旋轉著朝邱言的手心落去!
只是,在麻雀將要落到手上時,“啪”的一聲,竟是整個的散落開來,渾身解體,分成幾份,接著又各自震蕩,破碎成粉末,風一吹,就要隨風散去!
一縷神力波動,從粉末中飄散出來。
“嗯?好手段!”邱言冷笑一聲,手上不動,勁力真氣齊聚手掌,吸攝力陡然大漲!
散開的粉末瞬間逆轉,被牽引著匯聚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