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的歷史上,任何發明都是無數人智慧的結晶,即便發明者只是靈光一閃,但為了這點靈光,前后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經過漫長演變,長年累月的經驗積累。
鼓風器的發明,在地球歷史上,乃是冶金之道的一次飛躍,前前后后也頗多波折,而對鼓風器的改進,幾乎橫跨了幾千年的時間。
不過,現在的邱言,知道了原理和功用,所缺的只是具體設計,相對來能省去不少功夫,換了旁人還要花費不少的人力、物力,但神靈本尊的諸多香火心念,本就等于千百萬人一同思索,自然迅速。
沒等胡起和戴國回來,幾種不同的鼓風器設計,就已在邱言的腦中成型了。
隨后,過了好一會兒,胡起與戴國方才回來。
胡起手上拿著幾張裘皮,戴國則扛著的幾根短木,斷截處并不齊整,隱約還能看到手印,顯是被他行打斷后帶過來的。
看了木材一眼,估算了數量,邱言點頭道:“這木材的數量不夠做成水排,但等會要視情況而定,那劉信家的鋪子可能不在水邊。”而后,他領著兩人返回鎮子。
鎮子上的騷亂已經平息,那老婦年齡不小,哭鬧了好一陣子,差不多累了,被人扶回去了,倒是劉信還留在原地,左顧右盼,表情焦急。
劉信旁邊,還站著幾名大漢,身高體壯,乍一看比不上胡起和戴國,但在普通人里,也算是壯碩了。
見邱言三人走來,劉信面露喜意,迎了上來,其他幾名大漢緊隨其后,其中一人還在不停的低聲說著話。
這話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邱言和胡起兩人耳中,還是清晰無比,被捕捉的一清二楚——
“劉信,你要想清楚,這人說不定是個騙子。”
“若透露了咱們的秘訣,很可能把飯碗給砸了!”
“那人去了你家鋪子,一定要小心,供品不能讓他們看到。”
而那劉信一邊走,一邊也在低聲抱怨:“李叔、馮叔,先前那人收債的時候。我登門求助,你們不幫,火正牌位斷裂時,我向你們求助,依舊推三堵四,小侄我是被逼上絕路了,就算這人是個騙子,也要試一試!”
這幾個人的對話中,充滿了對邱言的不信任。引得胡起和戴國心中不滿,有心要上前理論,卻被邱言攔住。
緊跟著,邱言朝劉信走了過去。二人說了兩句,那劉信就領著邱言朝鎮子里走去,胡起和戴國趕緊跟了上來。
至于那幾個大漢,同樣緊綴在后。一臉警惕的看著邱言三人,引得胡起和戴國心里老大不快,他們雖避難到邊疆躲藏。但依舊有著高手的傲氣,若非邱言阻止,早就要發作了。
一群人行行走走,先沿著鎮內的小河,而后離了河邊,深入一處巷子。
邱言一路觀察,見離了河邊,微微皺眉,知道要改變計劃了。
很快,幾人來到了一家鋪子外,那鋪子與一座院子連著,門邊寫著“劉家鐵匠鋪”的名號,一目了然。
門前,先前的老婦正和一名老漢正在門前交談,見劉信帶幾人過來,她立刻就上前阻攔,但隨后劉信走了過去說了幾句,老婦面露遲疑。
這時,旁邊的老漢走了上來,朝邱言拱手道:“這位先生,小老兒這里有禮了。”
“老人家安好。”邱言回了一禮,就等對方分說。
“先生客氣,小老兒余慶,為星臺鄉正,聽說先生有心助劉家母子,因而來做個見證,冒犯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邱言笑道:“哪里,邱某冒昧登門,難免突兀,鄉正行事妥帖,過來也是理所應當的。”說著,他打量著面前的老人。
此人看上去年齡不小,須發皆白,但面色紅潤,身穿綢緞,明顯是士紳之流。
這大瑞的地方行政劃分,為道、府、縣,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軍,都是朝廷委任官員、軍職的,但在此之下,則依照編戶齊民之法,分鄉、里、社、村之,維持社會運行。
不過這種劃分,并非基于行政機構,朝廷也不派吏員,鄉正、里正都是住戶義門相互推舉,一般而言是由一等、二等戶擔任,也就是鄉村地主。
大瑞的村鎮多由宗族構成,相對穩定和封閉,所以官府是積極扶持的,但畢竟缺少直接掌控,難免會有弊端,便比如這村鎮大小不一,有的過于臃腫,為數眾多,那德高望重之人一句扇動,就可能生出隱患。
邱言之前,就曾從文安國那聽說過,朝廷正醞釀一個“保甲法”,說是要用行政手段,對家戶數目進行劃分,分化過大的宗族,增加基層穩定,減少維持治安所需的費用。
當然,這些事情,離他還很遠,所以只是在腦子里迅速轉過,就隱沒不見。
稍事寒暄后,他隨著劉信走進了鋪子。
“先生,不知您打算如何處理?”劉信忐忑不安的問著,他的心中其實沒底,只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剛才他已然注意到了胡起和戴國拿著的事物,見兩人沒有跟著進來,不免有些心急。
邱言擺擺手道:“不用著急,圣人說過,‘先行,其言而后從之’,遇到事情不能亂,要先觀察,知曉具體的變化,才能對癥下藥。”一句話說完,他踱步在鋪子里打量起來。
那鄉正余慶聽到這,神色微動,抬手攔住了要跟上去的幾名漢子。
這幾人也是鎮上鐵匠,與劉信之父交情不淺,這次邱言出面,他們難免擔心,害怕泄露一些東西。
邱言刻意用圣賢之話對答,要的便是這種效果,即便是在民間,圣賢之語一樣有不小用處,是道德和行為的準繩,能攝住一些心思,流出時間讓他探查一番。
這間鋪子分成內外兩個部分,外間陳列鐵器物件,后面還有間內屋,才是打鐵所在,屋里有兩座爐子,一個坩堝爐位于中央,一座高爐立在墻邊。
游目四顧,邱言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墻角的一座神龕上。
這座神龕卻是空的,前面用來擺放供品的神案上也不見一物。
這番觀察,花去了不少時間,圣賢之語縱能安撫人心,但畢竟不能消弭偏見和敵意,就聽外屋傳來幾個大漢的議論——
“這看了半天,到底行不行?”
“若是沒法子,就盡快退去。”
“不錯,隔行如隔山,不要以為讀了幾本書,就什么都會了。”
這些人并未刻意壓低聲音,明顯是說給邱言聽的。
連劉信這時也已經動搖,有心提醒,卻不知怎么開口。
“好了,大概有想法了。”這時候,邱言突然出聲,不等劉信反應,就讓胡起和戴國兩人走了進來,然后出言吩咐起來。
兩人頻頻點頭,然后依令而行,將手上的木材放在地上,用雙掌打磨,看的邊上的劉信和幾名鐵匠眼皮子直跳,這才知道厲害。
“本以為這兩人只是那書生的隨從、家奴,沒想到還有這般身手。”
“幸好剛才沒說什么太過出格的話,不然惹怒這兩個,怕是要糟。”
就在幾人暗自慶幸之際,胡起與戴國在邱言的指點下,已經打磨出了幾件事物,而邱言則從劉信家中借來針線,縫制裘皮,那一雙手上下翩飛,快疾無比。
三人都是功入煉魄的命修高手,對勁力、肢體的掌控細致入微,些許木工和針線活自然是手到擒來,看那熟練地程度,似是許久一般。
沒過多久,幾件東西都已經制作出來,再接著,幾人更是高起低落,在房間里忙乎起來。
旁人見狀,攝于武力,沒敢多說,但臉上表情卻有些不以為然,顯然并不不看好,此時,鋪外亦聚集了不少好事者,探頭內視。
不一會,簡易的鼓風器就被搭建了起來——
四根吊桿掛在屋梁上,用以拉持和固定皮囊;皮囊上有根橫木,中間固定在囊上,兩頭伸展,固定在左右墻垣上,囊后有風門、拉桿,囊前有一洞。
這般模樣,讓觀者摸不著頭腦,不知其效用,就連動手制作的胡起和戴國,也是一頭霧水。
但邱言并未作解釋,而是向劉信討來了一根銅管。
拿著這根管子,邱言扭動了幾下,接著來到屋中央的坩堝爐旁。
這爐子并未點火,邱言彎下腰,放開感知,瞬間將爐臺的結構摸了個清楚,隨后抬起手,將手中的銅管往前一送,在諸多的驚呼中,插進了爐座底部!
“先生這是做什么?”
這下,連劉信都忍不住過來驚叫一聲,隱含責備之意。
邱言擺擺手,并不答話,抬手在插口處抹了幾下,手指火熱,捏動爐臺,封住了銅管與泥土間的縫隙。然后他扯動銅管,手上涌勁,生生將銅管掰彎,將另一頭連在皮囊前端的那個洞上。
鼓風囊就此和坩堝爐連在了一起。
做完這些,邱言看了劉信一眼,出聲道:“開爐,煉鐵!”
與此同時,他寧神戒備,感知緩緩放開,一雙眼睛瞇了起來,心中更是轉著念頭——
“天庭與神道的奧秘能否逐步揭開,就要看這次的試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