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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剎那跳出娑婆外

  “哇哇哇”

  嘹亮的哭聲,從一名嬰兒的口中發出,嬰兒的身上還沾著羊水,被巫醫抓著腳,倒提著,猛地抖了幾下。

  邱言的意識渾渾噩噩,盤踞在嬰兒的腦海中,意念一動,嬰兒的身子就會生出反應,不過因為嬰兒的魂魄間尚有縫隙,所以并不能精確操控。

  嬰兒的降生,并沒有讓他的父母欣慰、高興,沒過多久,他的母親就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而父親則隨同族長,北上劫掠,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沒過多久,被中原人擊敗的部族,不得不向南遷移。

  南方,密林沼澤,一路上,瘴氣毒蟲。

  嬰兒和其他孩子一起,被部族長者收養,吃睡一起,漸漸長大,他們之間或許沒有血緣關系,但卻生出兄弟之情。

  那一年的旱季,林退獸無,部族缺衣少糧,很多嬰兒、孩童、老人、婦人都被凍死、餓死。

  那些體格瘦弱的孩童,甚至被直接棄到外面,任憑他們自生自滅,只有其中的少數孩童,能艱難的找到回來的路,展現出頑強的生命力,又被部族收留下來,僥幸活命。

  這種近乎殘酷的拋棄,是為了省下口糧供給青壯,維持他們的體力和氣血,以此來保證部族的武力,但隨著周遭部落的進攻,還是會造成大量死傷。

  時光飛逝,光陰流轉。

  轉眼,十幾個年頭過去了,當初的嬰兒,入境已經變成少年,但卻沒有少年的朝氣,反而有著成年人的沉穩,因為每日只能吃的半飽,骨瘦如柴。但隨著族老的一聲令下,他握住木槍,與一起長大的少年,結伴入林狩獵。

  這一去,自然是危機重重,林中有飛禽走獸,潛藏毒蟲鱗蟒,七八名少年殞命于此,有的甚至被咬掉了幾塊肉、肢體,被毒瞎了眼睛。依舊要苦苦忍耐。

  狩獵,并非只有一次,對他們這些年幼之人來說,狩獵就是對部族的貢獻。

  在五沼之地中,比毒蟲猛獸還要危險的,是毒草、毒氣、毒沼,這一路上,跋山涉水,很多人在野獸的口中逃出了性命。最后卻葬身在泥潭中,連個尸身都沒能留下。

  只有少數幸運兒,能靠著周圍的枯枝,或者同伴的援手。從沼澤中撿回性命,但有些人因此中了劇毒,旁人根本幫不上忙,九死一生。只有命最硬的那個,才能熬過來。

  很快,在狩獵中表現優秀的人被選了出來。少年正是其中之一。

  在這之后,他們的生活開始有了變化,口糧、血食,成了正餐,每一頓都能吃飽,但同樣要付出代價,但凡有其他部族進攻,他們這些人就要挺身而出,與之交戰。

  這是拳拳到肉的血腥交戰,即便獲勝,不少人也要因此殘疾,從而被剔除出去,成為部族的累贅,再不被重視。

  一連幾年,幾次交鋒,少年蛻變成青年,并習慣了這種生活,便在此時,他們的部族和祭壇,經過幾次遷移,重新回到了與中原交界的地方。

  在族長的帶領下,青年與其他人一同越界搶奪,每次都格外拼命,有時為了爭奪一點糧食,不惜身受重傷,好在其人體魄強大,很快就恢復過來,沒有被剔除出去。

  但還是有很多人,在這種爭奪中,重傷垂死,即便挺過來了,境遇也一落千丈。

  被搶來的物資、糧食,主要是供給青年等人,但也要分出一半,給族中的少年、孩童,維持他們不被餓死,保證部族延續。

  青年等人能活到今日,全靠部族,所以為了部族的延續,當然不會惜命,拼盡一切的搶奪,為得就是報答、反哺,趕在旱季前積累足夠多的糧食,少餓死幾人。

  這樣的越界劫掠,膽戰心驚,最能鍛煉心志,青年很快便脫穎而出,武勇之名漸響。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鎮守中原邊疆的軍鎮發兵,個個金戈鐵馬,豈是部落能夠抗衡的?

  幾番血戰,部族青壯損失了近乎三分之一,才狼狽的逃了回來,連族長都死于此戰。

  這還是中原兵將無心追擊,若是對方窮追猛打,部族青壯怕要損失殆盡,失去了青壯,部族的消亡只是時間問題。

  這一場追擊,又造就了不少的傷殘,加重了部族的負擔,不同的是,這些傷殘之人,經歷了這次追擊,有了經驗,就可以負責引領部族的下一代,變成族老——沼人的壽命不長,四五十歲的人,單看外表,幾乎和中原古稀相當,垂垂老矣。

  一番奔波,部族再次南遷,彷佛一次輪回,所不同的是,青年代替了原本的族長,開始帶領整個部族。

  但南遷并不平靜,被中原痛擊,令部族損失不小,也引得其他部族蠢蠢欲動,想要趁火打劫,所以南遷路上,時常會遇到其他部族的襲擊、搶奪、騷擾、偷盜,先后幾戰,讓部族元氣漸失,劫來的物資、糧食也迅速減少。

  與之相對的,青年的武勇之名迅速傳播,終于引來了一個霸主——

  這一日,朵萊部麾下的幾個支族圍住了部族,朵萊族長親自出面,以部族存續作為威脅,讓青年屈服。

  一對一的比斗后,敗下陣來的青年萬般無奈,只得率領整個部族投入朵萊,成了一個支族。

  從此之后,除了要帶領部族外,青年還要設法維持與其他支族、主系間的關系,過了很久才真正融入。

  這個時候,朵萊部則接受了膘信的提議,加入聯軍,北上劍南。

  這一去,卻讓沼人殺了個正著,整個劍南道因此大亂,膘信更是趁機占了幾府之地,又聯合番人,殺退了軍鎮反撲,在劍南蜀地扎下根來。

  兩年之后,膘信建國立朝,建立大沼。劃分貴族,下貶奴族!

  青年因功勛卓著,封侯建衙,榮華富貴,府中奴仆如云,府外親軍如虎,聲名遠揚,只是他卻時常看天,靜默不語。

  “侯爺,又想什么呢?”

  柔媚入骨的話語。打斷了青年的思路,他轉過身去,入眼的是一張絕世容顏,卻是聯軍北上前,被他在林中救下來的女子,如今已成了他的妻子。

  青年笑了笑,搖搖頭:“沒什么,只是想起從前,心生感慨罷了。”

  “哦?不知侯爺想到了什么?”女子依偎在青年的臂彎中。柔聲問道。

  青年撫摸著女子的發絲,嘆息道:“我想起了成長不易,想起了沼人人道艱難,更知道了。沼人心底深處,實際向往著如今這般的生活,只是這種生活,單憑搶是搶不來的。就算一時得到,卻不建立秩序,最終難免還是要失去。這是因為人道有別,難以共存,只有一方轉化成另一方,才能終結。”

  “嗯?”那女子剛聽的時候還在微笑,但幾句之后,卻是面色連變,猛地就要起身!

  這時,那撫在她頭上的粗糙大手,猛地滑下,握住了白皙脖頸,用力一握!

  一聲脆響,女子的頭顱聳拉下來,然后就見青年手中升起火焰,將女子的白皙身軀付之一炬,成了堆白骨,散落在地。

  “啊!!!”

  尖銳的尖叫聲從白骨堆中傳出,刺破了侯府的平靜!

  啪!啪!啪!

  尖叫聲掃過之處,周遭景象似鏡面般,浮現出一道道裂痕。

  突然,一道柔美之聲從天邊傳來——

  “你何時清醒過來的?”

  青年抬頭一看,露出笑意,說道:“我本不該清醒,是你將我喚醒,這次分念千百,本就想要體會五沼人道,偏生你要扭轉記憶,引沼人入蜀,要用凡塵五蘊迷惑我心,想用榮華富貴侵蝕我骨。這般作為,讓沼人之道斷裂,豈不是催我醒來?”

  醒來!醒來!醒來!

  突然之間,這兩個字在天地間回響,遠遠的傳出侯府——

  就見一名名分散各處的沼人接連大笑。

  這些人中,有當年幼年被棄之后,艱難回族之人;有當年狩獵,被困沼澤,險死還生之人;有林中中毒,生生捱過來之人;有與他族交戰,身殘后成了部族累贅之人;有劫掠時被官軍追殺,逃出生天之人…

  這些人,如今的身份各不相同,有的德高望重,有的戰功卓著,有的茍延殘喘,有的隱姓埋名,但在這一刻,卻都仰天大笑,身上有一絲一縷的神念升騰起來,然后堅定心意,抽刀拔劍,揮砍出去!

  就見他們有的砍殺小妾,有的宰殺獵犬,有的劈碎物件,都是本身的心愛之物。

  頓時,聲聲尖叫沖天而起,整個世界浮現出一道道裂痕,與大笑聲交相輝映。

  終于!

  嘩啦啦!

  世界破碎,幻象盡去。

  霎時間,便見千百道神念飛出,凝聚、匯聚,化為一道意念!

  就聽此念高歌——

  “五蘊山頭云叆叆,遮藏心月無光彩,六賊會須知悔改。除貪愛,剎那跳出娑婆外。”

  此歌一出,邱言神念重聚,破開黃粱一夢,心頭頓時清明,生出一道感悟,跨越千百里疆界,傳入三身。

  神靈本尊震動,神池邊上延伸出一片朦朧;

  心魔分身飛起,通體煙霧蒙蒙,緩緩擴張,漸漸趨于無形;

  書生分身明悟,拜別了劉懷、趙軸,起身回房,全身勁力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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