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神像已然變了副模樣,凡石雕刻而成的表面處處開裂,裂痕中,有暗紅色光芒流轉——
火焰巨人潰散之后,分化成一道道的流火,融入了裂縫。
嘭!嘭!嘭!
在諸多部落民茫然之時,神像中突然傳出陣陣聲響,裂縫中,涌出暗紅色的火花,擴展開來,將整座神像包裹其中。
霎時間,火焰覆蓋神像,火勢升騰,雕像仿佛憑空拔高了幾丈!
這么一番變故,令周圍的廉溪族人回過神來,回憶剛才景象,不禁后怕,然后紛紛朝著神像跪倒,叩首。
剛才,天降巨石,碎石如雨,神像中放出火焰,形成壁壘,救了諸民,隨后風漲火勢,火焰激蕩,熱浪洶涌,被護在壁壘中的眾人難免慌亂,但最終滾滾熱浪卻令壁壘化為火焰巨人,將諸人籠罩在內,不傷分毫!
從開始的絕望,經歷了天神交戰的大喜大驚,直到此刻得救,雖不是一波三折,但前后反差巨大,令廉溪族人格外的意識到天地之險、性命之貴。
這些人里,有些是邱言離開遺蛻地后才投靠過來的,不曾見過神靈本尊,只是隨人祭拜,但此刻,經歷了生死,方才明白神威,轉而篤信。
很快,在顫顫巍巍的族老帶領下,驚魂稍定的廉溪族人就在廢墟中,再次舉行了祈神儀式,虔誠叩首。
為首的是族長少景,他面容凝重,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儀式進行到了最后,是族長出來,點燃火盆。
點火盆的規矩,最近才形成,取得是火種之意。象征神靈的神力,也代表著部族的存在和延續。
少景端著火盆,高舉過頭,立在神像之前,心神凝聚,深吸一口氣,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
“請天神傳下神通之法,護衛我族,壯大我部!”
他的聲音嘹亮。但話語一出,卻令周圍驟然寂靜!
族老猛的瞪大了眼睛,朝少景看去,面露焦急之色,隨即急行兩步,抬起手中的拐杖,就向少景頭上砸去!
少景不閃不必,生生受了這一杖,頭上頓時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但他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的盯著神像,等待回復。
其他族人見到這一幕。也都是表情各異。
有的知道這最后一句,亂了儀式的節奏,還有冒犯天神之嫌,不由慌亂;還有的人。經歷了先前的劫難,和少景起了同樣的心思,聞言卻是心中一緊。側耳凝神。
這些畫面,被神像上散出的神念捕捉,傳到邱言心中。
“神通之法…”
咀嚼著這個詞語,邱言心頭一動。
他能降臨意念到遺蛻之地,是因為得了一點火種,能跨越阻礙,吸攝廉溪部的香火愿念,廉溪部的信民與神祇相連,方能令意志降臨。
這廉溪部位于遺蛻之地,有著一點隔閡,神靈的注意力不能常常籠罩,這次是因部落遇險,生死一瞬,整個部族的念頭擰成一股,格外強烈,才會讓邱言心血來潮。不過,如今,他的意識寄托在神像上,順著法域聯系,自然而然的,就了解了廉溪部最近的經歷。
部族的擴大,避免不了戰爭,在與他部的交戰中,少景身先士卒,先后征服了幾個部族。
這些部落,有些本有天神坐鎮,但因種種原因,失了支柱,但族中之人,卻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一些天神隱秘,雖都是一鱗半爪,但聚少成多,久而久之,少景對天神也有了了解,知道有的天神并非天生神通,是后天修煉而成的,因此便萌發了一點想法。
今日,劫后余生,種子終于生根發芽,渴望破土而出,這才在祈神儀式上,說出這樣的話。
對邱言來說,少景的求情,也在意料之中。
“想要修行,要么走性修之道,要么走命修之道,性修煉魂,要收攏內外之念,初期更要吸納他人夢中散落的情緒,而在這遺蛻之地,此路不通;至于命修,初期打熬筋骨尚可,但最后還是要吸納靈氣,壯大自身,凝練真氣,遺蛻地靈氣稀薄至極,同樣難以走遠。不過,正因為沒有這些因素,沒有干擾,反而更能突出一些東西…”
心中想著,邱言漸漸有了決定,準備將最近領悟的一點法門,傳播出去,就從這廉溪部、少景入手。
一念至此,邱言念動,那神像頓時有了反應,裂縫中的火焰跳動了一下,傳出浩蕩意念——
“修行艱辛,前途未卜,若無誠心,如何可得?”
聽到此言,少景面露喜色,緊繃的心弦為之松動。
他此次出口求法,有冒犯神靈的嫌疑,因而被族老杖擊。
他亦知道,此舉很可能弄巧成拙,被神靈厭惡,進而連累部族,但經歷了先前劫難,少景明白,若一味求神,自身沒有半點武力,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為了部族,只好冒險。
天神有了回應,這令廉溪部中,有類似心思的人歡喜,其他人同樣長舒了一口氣,知道天神并未因此而惡了部族。
見到這一幕,那族老卻是搖搖頭,看了少景一眼,眼中流露出復雜之色。
不過,隨著意念落下,神像再無動靜,任憑少景和其他人如何祈求,都沒有反應。
“莫非天神已離,不再關注我等了?”少景心中發涼。
這時候,那位族老走了過來,嘆息一聲:“天神已經傳下神諭,想求大道,豈可浮躁?要心誠。”說完,他便被人攙扶著離去,招呼著忐忑不安的族人,去重建部族駐地。
經歷了地火噴涌,巨石和地面波動,還有狂風吹拂,廉溪部的屋舍、地窖,開墾出來的幾片田地,都毀于一旦。想要恢復,要費不少功夫。不過,畢竟族人還在,只要人還在,一切便都能重建。
諸多族人見狀,也都舒展眉頭,在他們看來,族老是最近接天神之人,他表現如常,應該就沒有觸怒天神。所以都放下擔憂,投入重建。
神像前,少景在聽了族老的話后若有所思,不再苦求,而是靜默跪地,很快,又有十二人走了出來,跪在他的身后。
這些人跪在神像前,一動不動。仿佛十二尊石像。
邱言的神念,始終關注著這里。
“我受臥神內訣啟發,有了點想法,雖不成熟。但也算是個開端,正好傳給廉溪部,不過,古來傳道傳法。沒有輕易給出的道理,如果他們一求,立刻就得到了。對今后沒有好處,得了力量,卻無敬畏之心,是禍非福。這片天地的人道還不完善,一舉一動都是開創先河,不能有半點疏忽,不然可能流毒萬年。”
這樣想著,邱言的神念一轉,鉆入大地。
地下,禁錮著兩人,正是石老和風中子。
這兩名修士,臉色蒼白,表情扭曲,瞪著一雙眼睛,凝神不語,兩人的頭上,分別套著一只緊箍,連肉帶血。
他們被地火灼燒的皮膚血肉,已經基本愈合,但留下了不小的痕跡,身上疤痕七橫八豎,觀之可怖。
“這些只是懲戒,要傷我的信民,不能輕易作罷,便在這里做上五十年的守衛,待到五十年后,自會放你們自由!”
在兩人心中留下一道意念之后,邱言的神念這才散去。
“賊神休走!”
感受到這股神念,石老和風中子掙扎著咆哮,但剛叫了一句,便慘叫一聲,頭疼欲裂,連念頭都難以轉動,渾身血肉抽搐,幾乎失去神智。
這兩個緊箍,是種奴役法門,以血肉和念頭為引,制約魂魄,是邱言從唐萊的記憶中翻出來的,被他融入了地火,對修士有著致命威脅。
說起來,邱言能隔空調動地火,并非靠著法域,也不是用香火民愿為引,而是靠著得自第十日的一點火種。
火種牽引,操控兇猛的地火才能如臂使指,但卻局限在神像周圍,出了這個范圍,就鞭長莫及了,因而,想要護衛廉溪部周全,還需要其他助力。
在這片沒有秩序,隱藏著不知道多少修士和神靈的遺蛻之地,沒有“天神”護衛的部族,終究是無根之木,而石老和風中子這兩個修士,還有那尊毒蟲神,就是邱言為廉溪部安排的“天神”。
灶山之上,神靈本尊收攝心神。
“那毒蟲神,當日隨黑沼老祖一同入了這遺蛻之地,施間慧出手的時候,他也曾經相助,沒想到竟是留在了這里,看樣子,還有所發展。這次廉溪部的危機,也算是因他而起,不過即便沒有此神,早晚也要發生,不過,這次從他手中,卻是得到了有關五沼的信息。”
他一抬手,說中多了一點光團,其中記憶流轉。
輕輕一點,光團潰散,其中的信息便入了本尊心中。
“哦?原來如此,黑沼老祖只是五沼之一,余下還有四沼,除此之外,這沼地還遍布祖先之靈。唔,佛教、其他四沼、祖先靈,再算上我,可謂四方爭鋒,不過也有可以拉攏的一方,一旦計成,能省卻幾十年之功,說不定能直接沖擊四品…”
想到這里,神靈本尊眉頭微微一動。
“咦?有人在監視書生分身,好家伙!這是什么人!好濃郁的文思之氣,里面竟然有一陰一陽,循環往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