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下起了一場煙雨,卻刮起了腥風血雨。
蘇敗不知道自己的到來是給這片平靜已久的江湖帶來多大的震動,劍出江湖九十余戰未曾一敗,他的劍被人稱作最接近劍神謝曉峰的人。
但也有很多人覺得蘇敗的劍已經超越了謝曉峰,只是尚缺那一戰而已。
不過這一點絲毫不影響江湖中人將蘇敗視為這個時代劍道第一人,更有無數劍客將蘇敗視為踏上神壇的最后一道階梯,揣懷著野心來挑戰蘇敗,這些人無一落敗。
起初的時候,蘇敗并未對這些挑戰者下殺手,但很快他就吃到了苦果,今后他無論出現在那里必有一大批挑戰者,這種絡繹不絕的挑戰者讓他漸顯煩惱。
“虛名果然是最累人…”蘇敗輕輕彈著古劍,一連串的血花搖曳而下,他看著周圍那些畏畏縮縮的挑戰者,有些心煩,就像看到了一群揮之不散的蒼蠅,他反而向往起了寄居在翠云峰下,綠水湖畔的謝曉峰,飲一壺淡茶,悠閑的曬著太陽。
“我突然想去喝那壺茶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蘇敗將古劍隨意的插入劍鞘中,他帶著這柄古劍已有兩三年了,也意味著他離開綠水湖畔也有兩三年了,具體時間,蘇敗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他現在劍上染了多少血,不過蘇敗唯一記得的就是去翠云峰的路。
這兩三年蘇敗卻沒有回去過,此刻他卻特別的想回去。
蘇敗是個行動派,但他腦海中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就將之付之行動,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一路注定不平靜,因為這兩三年他大搖大擺慣了,從來不能隱匿自己的行蹤,肯定很多人知道他的去向。
蘇敗猶記得初出翠云峰的時候,正值初夏,而這次回去時,卻是凜冽寒冬。
風是冷的,雪也是冷的,正如那些蟄伏于雪夜中的殺手。
蘇敗騎著一匹枯瘦的馬,踏雪而來,這馬是蘇敗在路上見到的,可能是覺得馬年邁了,連農活也干不了了,主人家就想宰了過冬,蘇敗懶得步行就出手買下。
“你知道在大雪天殺人的好處嗎?好處就是,你殺了人不用去善后,這場雪會替你去善后。”蘇敗輕輕拍著馬背,他另一只握住一酒壺,酒壺里面裝的卻是不酒,而是清水。
蘇敗覺得自己這些年唯一不變的習慣就是不喝酒,在江湖浪跡這么久,他也還沒學會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他覺得酒喝多了會麻痹神經,那么出劍的速度就會慢,這好像沒什么道理,因為以他的實力,就算天天喝著最烈的酒也對他的身體沒有影響,但速敗卻覺得很有道理,所以,他還是習慣喝清水,盡管是大冬天。
“殺…”風雪中,肅殺聲驟然響起,數十道璀璨奪目的劍光自雪堆中迸射而出,似黑夜中乍現的流星般,凜冽刺目。
“嘶…”蘇敗身下的老馬立即受到了驚嚇,四蹄亂竄,嗚嗚直叫。
“不用怕。”蘇敗輕輕拍著馬背,他連看都不看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劍光,將酒壺系在腰間,而后才不慌不忙的拔出了馬背上的古劍,一種極為緩慢,極為優美的動作,像是風一般輕柔,只是當劍橫遞而出的剎那,籠罩而來的那些劍光盡數崩裂,一道道尸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在風雪中墜去,淌落的鮮血染紅了一地的雪。
“又是何苦呢?”蘇敗輕聲嘆道,劍已入鞘,如果不是滿地的尸體誰又知道他先前出劍了。
蘇敗安撫了馬的情緒,繼續向前行去,只是在他路過一具尸體的時候,他卻拉緊了馬韁,他低頭看下風雪中的尸體,那里,有一雙烏黑如寶石的眼睛正天真無邪的看著他,而后,一聲嬰啼聲驟然響起,打破了風雪中的肅殺。
是個小女孩,歲數應該不大。
蘇敗抱起這具尸體懷中的嬰兒,眉頭微皺,這種感覺就像他當初做數學選擇題時遭遇到兩項都有可能是問題答案的選擇,讓他不知所措。
蘇敗混跡江湖這兩三歲,不算是新人了,也懂得了斬草除根的道理。
但看著嬰兒那雙清澈如山間泉水的眸子,蘇敗又有些下不了手,他輕嘆了一聲,旋即又苦笑一聲,“我帶她回去,謝曉峰該不會以為這是我在外惹的風流債留下的種…”
“都有了孩子又何必在意那所謂的盛名,還帶著孩子來…”蘇敗看了看地上的尸體,搖了搖頭,將嬰兒揣在懷中,怕這冷風凍壞了他。
或許是被蘇敗殺怕了,又或者是蘇敗那出神入化的劍術讓江湖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徹底恐懼了,那一場雪夜后,蘇敗就再也沒有遇上埋伏,難得清靜,不,也不算清靜,如果撇開懷中這小不點的話。
寒冬的翠云峰,被雪染了白。
碧水蕩漾的綠水湖也被凍結了,湖面光滑如鏡。
蘇敗不知從那里拿出一把舊傘,下了馬,踏上石階,走向那草蘆屋。
屋內正架著火堆,熊熊燃燒著,驅散了風雪中的冷意。
蘇敗站在草屋外,看著那火堆,不禁笑了笑,道:“你也不怕那火燒了你這屋子…”
蘇敗的聲音好似驚動了草屋內的老人,老人抬起頭,他的頭發都已蒼白,比起前兩年更加的老了,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神,就像院里的老井,仿佛這世間沒有任何的事情都無法掀起其絲毫波瀾。
但當老人的目光看向蘇敗懷中時,難得有了些變化,有些錯愕又有些驚異。
蘇敗將傘上的雪花抖掉,把傘收好擱置在草屋前,而后指了指懷中的嬰兒,笑了笑道:“別想太多,她可不是我的骨肉。”
說完,蘇敗就踏進草屋,走向一木桌前。
木桌上擱置著一壺正在沸騰的開水,顯然,老人剛剛泡了一壺茶。
蘇敗就像是回家一般,也不待老人同意,直接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抿了抿,而后一口飲盡。
“這味道…”蘇敗想念這茶想了許久,他曾想過,自己再次喝這茶的時候,茶的味道應該還是那種甜澀不已的,只是現在他喝到了,一時間卻說不出味道。
“哇…”一聲嬰啼在草屋中驟然響起,或許是蘇敗的動作,驚動了懷中熟睡的嬰兒,又或許是餓肚子了,這嬰兒哭了起來。
聽著這哭聲,蘇敗一時間覺得口中的茶水竟變得苦澀無比,苦,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