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亂哄哄的國人軍根本不足為懼,一群心懷叵測的國人眾聚在一起能指望他們共同行動就已屬不易,沒有強力大名的支持和影響這群國人眾就是笑話,他們的本領看家護院有余,擴張稱霸不足稍顯不足,聯合進取更是癡心妄想。
畢竟這可不是兩百年前的南北朝時代,足利尊氏在敗走九州之前就已經獲得河內源氏嫡流的名份,所以帶著一群殘兵敗將退往九州沒過多久便拉起二十萬大軍重新殺入京都,名份的力量隨著足利將軍家的不斷衰弱而失去作用。
更何況當今的征夷大將軍足利義輝坐鎮京都,前些年一度形勢大好有中興的樣子,而足利藤政這個古河御所的傀儡公方,選擇對另外一個剛獲得御所樣的同族發起進攻是多么的滑稽,更無須提他這個草包公方根本沒占住公理大義的名份。
這場鬧劇還沒開始就已經注定沒有好結果,吉良義時暫時沒有理會足利藤政氣急敗壞的叫囂,而是從下越新潟町的守軍里調撥五千軍勢出越后走酒田港進入出羽國,趁著下雪之前的短暫時間迅速展開對出羽國幾個國人眾的嚴厲懲罰行動。
此五千軍勢由駐守出羽國的內藤正成以及色部勝長分別率領,負責對天童賴貞、延沢滿重以及對減封心懷不滿的大寶寺義增展開懲罰,匯合出羽國的吉良守軍外加出羽國人眾的軍勢,以一萬三千軍勢圍住清水城,最上義光另外率領三千軍勢對天童、延沢以及他們的同黨白鳥、寒河江發起進攻,總體局勢對吉良軍十分有利。
伊達輝宗幾度希望殺入出羽國對大仇人最上義光發動進攻,可是都被他的父親伊達晴宗嚴厲制止住,對于伊達家來說家督的臉面比較重要,伊達家的霸權維持更加重要。伊達家的家業傳承最為重要,家督臉面不如維持霸權更不如家業傳承,前者和后者發生沖突的時候臉面是次要的。
最初接到足利藤政的聯盟邀請時,伊達晴宗是持反對意見的,可他一個隱居的前家督總不至于比伊達輝宗這個現任家督更有權威,就是他自己選擇正當盛年把家督傳給才十幾歲的嫡子,伊達晴宗不能因為理念不同就對嫡子的政治判斷大加干涉甚至橫加阻撓。
那樣一來就是要促使新一輪家督對立的意思。就好比當年的天文之亂差不多就是這個原因。伊達稙宗因為過繼養子的原因和家督繼承人伊達晴宗產生嚴重的理念,然后老家督伊達稙宗被兒子伊達晴宗趕下臺被迫隱居,作為天文之亂的發起者是很清楚兩代家督對立的惡果。
伊達晴宗很清楚這個足利藤政不可靠,可是他說話沒有用也不敢有用。他沒有選擇對譜代家老打招呼妄加阻撓,而是合理的表達自己的態度之后就閉上嘴巴,將來伊達家的基業需要伊達輝宗來守護,讓他多磨練幾次才便于他的成長。
現如今足利藤政被證明確實是個草包,他所倡議的所謂反越后聯盟也隨之淪為笑柄,現如今吉良軍選擇在大雪前對出羽國的叛軍展開重大打擊,此時伊達家是不方便貿然介入進去的,一來大雪將至這個節骨眼打進去怎么退回來還是個問題。
二來他很擔心這么攻向最上領會激怒吉良義時,在來年春季來臨之后就會把伊達家列為首要打擊目標。無論是一萬大軍還是兩萬大軍殺進出羽國對米澤展開進攻將會是個災難。伊達家現在的身板是絕度扛不住吉良家的大軍進擊,這個可以從上次的中山城爭奪戰就可以判斷出來。
如果這會兒貿然沖進最上領是最傻的選擇,這就等于伊達家為草包公方足利藤政這個始作俑者擋槍,用伊達家完蛋來換取拖住吉良家的擴張速度,這怎么看都是一件毫無意義而又十分愚蠢的選擇。因此伊達晴宗毫不猶豫的叫來他沖動的兒子訓斥一通,把伊達輝宗給徹底罵醒才警告他不準沖動。
伊達家不上鉤也就意味著出羽國中的反叛軍失去最有力的依仗,在上萬大軍的圍攻以及最上義光的計謀策動之下,只是稍稍挑撥大寶寺氏家臣團之間的關系,利用大寶寺家臣團內部對反叛的不同聲音,就輕易的促使東禪寺義長聯合幾位家老,突然襲擊并囚禁譜代筆頭宿老土佐林禪棟,而后絞殺大寶寺義增及其子滿門并親自開城降服。
吉良義時對這個識時務者十分高興的接納,立即允諾將大寶寺義增死后的遺領全部交給東禪寺義長來統領,隨后故作大方的釋放土佐林禪棟等大寶寺氏的舊臣,其實暗地里鼓動他們為主家復仇,于是東禪寺義長這個清水城城主的寶座還沒捂熱乎就人頭落地,被大寶寺一族的死士砍下腦袋然后切腹為故去的主公殉死。
就這么來回倒手一次前后不過十幾天的功夫,聲威赫赫的大寶寺氏就此煙消云散,經此打擊使得土佐林禪棟心灰意冷,選擇遁入羽黑山做一介山伏野外僧不問世事,大寶寺氏的一門眾和譜代家臣死的死廢的廢,再也沒有力量來抵抗吉良軍的肅清,清水領隨之落入吉良義時的手中。
興許是大寶寺氏滅族的大戲實在有些嚇人,使得原先鬧哄哄的出羽國人眾一下變成小雞似的既老實又聽話,那些為足利藤政搖旗吶喊并高呼“吉良家從出羽國滾出去”的國人眾們全部偃旗息鼓,咱短暫的幾天時間里整個出羽國安靜的仿佛沒有武士存在。
天童賴貞和延沢滿重一看情況不妙也光棍的很,完全不給幾路大軍會師而后進擊圍剿的機會,就十分干脆的打開城門擺出負荊請罪的架勢降服,這一套早在上次就在吉良義時的面前演出過一回,當時還讓吉良義時覺得頗為感動,立刻給予安堵本領的許可并贊賞他們的投誠行為。
這前后時隔不到兩年的功夫,天童賴貞和延沢滿重似乎還打算故技重施獲取寬恕,只可惜倍感被欺騙的吉良義時已經狠下心來決定廢掉這兩個家族,隨后便這兩位家督以及各自的子侄七組被直接捉走強行扭送到春日山城。其實半道上是被送到佐渡島當礦工,這輩子是沒希望走出那座島嶼了,天童氏及延沢氏的領地也順理成章的歸屬吉良義時的手里。
至于最上八楯的其他六家,已經涉及支持反叛軍的白鳥、寒河江以及幾座寺院都受到相應的減封處罰,這幾家減少的封地全部劃入最上義光的直領里,在這一刻才讓最上義光深切的明白什么叫罰出來的直領,再盯著那幾家減封的國人眾的時候。就有點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意思。
還沒來得及收拾仙北三郡的領主小野寺景道。出羽國就迎來秋末的第一場大雪,大雪降下就基本宣布當年的戰事全部結束,內藤正成與色部勝長治好帶著軍勢撤回防區駐守,進軍的節奏完全停止下來。這讓出羽國人不禁松了口氣。
對付出羽國的反叛者已經無須攥起拳頭猛力一錘,增兵五千就足以對付這些不老實的出羽國人眾,這五千人都來自下越更耐苦寒的越后本地人,未來的一段時間里他們將會被留在出羽國作為鎮守,有這五千增援就基本可以穩住,就在召開的秋收評定會,例行公事的盤點這一年的農業收入和支出的時候,才收到姍姍來遲的畿內最新情報。
畿內一大波變亂襲來,其激烈程度完全出乎吉良義時的預料之外。首先是四月份朝倉義景與淺井長政聯合高調宣布。將對敦賀港到坂本町之間的交通要道設置關所收取重稅,這就是要把坂本町往死路里逼迫的意思。
山本時幸當然不能允許他們那么肆無忌憚,于是就聯合中條時秀迅速奪取丹后舞鶴港,在若狹灣的西側尋找到另一個出海口,擺出一副你要想逼死坂本町大不了就魚死網破。讓你一分商稅也收不到還要把吉良家得罪到死。
朝倉義景和淺井長政似乎完全不在乎這點威脅,在他們眼里吉良家根本影響不到他們郡內的內政問題,很快就在近江國的淺井郡、伊香郡,以及朝倉家的敦賀郡內很快設立幾處關所征稅,每個郡一處關所從途徑此地的商旅征收貨品總價值一成的稅收,三個郡也就是需要反復征收三次,平白無故就讓貿易過程增加三成的成本支出。
更過分的是朝倉義景竟然下令敦賀郡司朝倉景紀,在敦賀港內的停泊船只征收高額的貨物搬運費,不征人頭稅而是根據貨物的價值征收五分到一成不等的搬運費,這就是擺出一副愛玩就玩不玩滾蛋的土霸王姿態沒,朝倉義景還聯絡若狹守護武田義統,丹后守護一色義道企圖對舞鶴港的吉良軍展開追討,企圖用這種方法對吉良家的滲透施行反制措施。
武田義統立刻發起相關的討伐動議,并在評定會上遭到掌握家中實權的弟弟武田信方,以及重臣粟屋勝久、逸見昌經的聯手反對,其中逸見昌經的反應最為激烈,甚至不惜當場翻臉以表示自己的強烈不滿,武田義統一看不行也不敢鬧的太僵,想想這只不過是朝倉家和吉良家的矛盾,與他們若狹武田家的關系不大便順勢不談了。
一色義道則壓根不打理朝倉義景,這廝前些年還連同武田義統攻打丹后一色家的領地,今天又跑來找他反吉良家明擺著是要把他當槍使,而與之相反的吉良家早早的派出沼田光兼聯系一色義道,告訴他舞鶴港的稅收一文不少都會歸還一色家,他們只是駐軍控制這個港口作為連同京都貿易的出入港口。
這對一色家來說是個十分重要的消息,作為原幕府四職之一的丹后一色氏雖然強勢過百年,但自從一色義貫被惡御所足利義教殺死之后,這一族就基本退出幕府重臣序列,應仁之亂里從屬于西軍又被制裁過,家業早就衰退的不像樣子。
只有丹后一國勉強守著家門不失,早就不是昔日威望崇高的強大武家,丹后國人口稀少土地貧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幾個港口和城下町的財稅收入,如果把這幾樣刨除就真的是一窮二白的在地土鱉武士一個。
吉良家的三千入侵軍突然奪取舞鶴港,已經顯露出一色氏完全無法抵抗的強大軍力,而整個一色家也就只有三千軍勢而已。面對這么強大的對手一色義道甚至做好以死相拼也要奪回舞鶴港的準備,而吉良家恰好此時派來的使者沼田光兼就很好的緩解一色家的對抗情緒,歸還一色氏的財稅收入也不會驅逐原有的港口奉行,只需要舞鶴港的駐軍和治安權即可。
而后吉良義時寫給他的親筆信也告知自己絕無染指丹后國的意圖,這三千守軍可以作為舞鶴港的守軍替丹后守住東大門,以后一色氏只需要用心經營領內即可,一色義道反復衡量覺得吉良義時提出的要求。雖然很過分讓他這個家督感到難堪。但是他卻很清楚小國大名的命運就是這樣。
前幾年他還在為朝倉家的入侵而憤憤不平,這幾年又為三好家的霸道感到惱火,暗罵天下紛亂竟讓這些低賤的武士騎到他這名門的頭上來,可眼下碰到一個家門比他還要高一籌的同族一門眾。一色義道完全沒有要死磕對拼下去的意思。
吉良義時還在信里提及可以為舞鶴港提供一些便利,比如優惠的價格價為一色氏的居城建部山城提供改修重筑,其中還包括建部山城城下町的重建整修工作,以及丹后街道的擴建整理都可以給予相應的幫助,這一點同樣可以運用在舞鶴港町的改建上。
另外還愿意讓一色氏以胡麻、水產品以及蜂蜜以及農產品作為抵扣相應的建設用費,但就這一點就讓一色義道十分滿意,進而升起與吉良家合作的打算,要知道丹后是個很狹小的領地缺乏土地也沒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只有這么點特產還不怎么值錢。支撐一色氏在丹后的優渥生活就是靠通往京都的商道稅收。
從平安時代開始。丹后就作為京都的北部窗口而歷來被朝廷重視著,且擁有便利的交通優勢以及舒適的環境而成為公卿青睞的下向地點之一,因而丹后的商貿活動相對發達,來自西國山陰的一些商旅會在舞鶴港上陸進京,財稅就是丹后守護唯一引以為用的主要收入。如果一色義道不識時務的拒絕,說不定就是舞鶴港拿不到手還要丟失這些優惠待遇,那可真是雞飛蛋打什么都得不到。
而比起只是口頭上聯合而沒有實質利益輸送的朝倉義景,來自越后的吉良義時誠心誠意的合作,就讓一色義道感覺到還是同出身的一門眾更可靠,沒怎么考慮就認下吉良軍支配舞鶴港的事實,同時與吉良家簽署一系列合作協議,包括先前提到的建部山城及城下町的建造,丹后街道以及舞鶴港的修建都包括在其內。
這一攬子協議預計需要五到七年的工期,前后需要投入十幾萬貫文永樂錢進行改造,重建的丹后東部地區將成為京都另一個重要的出海口,這將大大提高丹后的經濟活力以及商貿來往,同時也會使得一色氏的家內經濟大有起色,丹后國的守護一色義道將會比以往過的更舒服。
又因為建部山城和舞鶴港都是一色氏的私產,所以一色氏需要負擔的債務也是一連串天文數字,協議里添加一條就是當一色氏無法在協定完成時還清債務,將自動把舞鶴港作為抵充債務的抵押品轉給吉良家,折算的債務如果仍不夠賠償就需要領地來折扣。
可以確定是一色義道是直到到死那一刻也還不起這筆巨大的債務,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想過要歸還這筆巨額債務,只是想著享受五七年的舒適生活以及吉良家巨額投入帶來的豐厚紅利,五七年之后的事情誰知道會怎么樣,或許天下會更亂或許吉良家會煙消云散,或許天下太平一色義道進京做重臣。
即使不考慮這種不靠譜的可能性,并非所謂的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同樣可以想象一下五七年以后吉良家這條大腿可以抱住,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或許就是一棵可以傍上去的大樹,至于舞鶴港的問題根本不重要,抱大腿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這一條可以理解成吉良家用錢來買下丹后的一種手段,強大的軍隊是殺人盈野的太刀,強大的經濟實力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用這么一套商業手段就輕易的避免搶奪港口而可能引發的嚴重沖突,用金錢開路買出一條當地土著武士愿意接受的和平過渡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