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極一時的木曾氏突然覆滅,給南信濃帶來的影響還是非常大的,木曾一族的殘黨全部捕擄扭送春日山城接受懲罰,只是走個過場就把這些武士全部發配到佐渡島流配,木曾谷附近從屬于木曾氏的領地全部罰沒,投效有功的少數木曾氏譜代家臣給予安堵本領的保證,但這些國人已經無法形成氣候。
木曾谷絕大部分領地被吉良義時收取,使得吉良家對南信濃的影響力大大增加,進一步促使伊那郡的格局產生巨大的變化,伊那郡內國人眾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向吉良家靠攏,他們深刻的意識到這位主家不但身份高貴,而且還是個心狠手辣決不留情的人物,似乎比武田信玄還要更可怕的樣子。
收獲一塊領地本應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可吉良義時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他從沒想過要木曾谷這么點地盤,處置木曾一族也是迫不得已之下臨時性的動作,在處置過木曾義昌一族郎黨之后,又急忙派出奉行對伊那郡內國人進行新一輪安撫工作,生怕這些國人因為木曾氏的死亡而留下深刻的陰影,以后再想扭轉過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所謂物極必反就是這個道理,往往你給的壓力越大,那么反彈的力量也就越強,別看他干起抄家滅族的勾當來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其實在做這一切之前都要反復思量仔細謀算,行動過后還要進行許多安撫和一系列優待。不能讓當地國人形成唇亡齒寒的心理。讓他們不自覺的抱團對他這個就是個災難,畢竟他們又不是一向一揆有個可以殘暴的理由。
安撫的方法有很多種。最簡單的就要數大棒丟完給胡蘿卜,吉良家的奉行官就是去送胡蘿卜給伊那郡內國人,同樣收到胡蘿卜的還有飛騨國人,撤山村拆城砦,建村町開新田,修街道整堤防,從吃穿住行四個方面對南信濃及飛騨國進行全面革新。
先期計劃要用五年的時間,分批次在兩地累計投入十萬貫文用以改善道路交通。整頓河防堤壩,革新農業興建更大更寬闊的村町,人口集中起來既能夠形成規模又可以減少管理成本,拆掉多余的城砦只保留少部分被吉良家控制的支城,可以有效的提高支配對兩地的力量,確保兩地的國人不敢生出禍亂的念頭。
至于新農業發展則需要押后,南信濃及飛騨國的地形十分類似。主要是以山地丘陵較多而平原相對稀少,兩地以種植大麥為主和越后、上野、北信濃的情況完全不同,因而奉行眾也要適當的作出調整,小麥的特點是植株矮麥芒短,穗長且高產,而大麥則正好相反。植株高麥芒長,穗短且相對不高產,兩種作物的種植適用范圍和方式相差不大。
所以進入兩地奉行首先要做的是把相對不高產大麥,改成相對更高產的小麥種植,再鼓勵當地農民在冬季種植大豆作為輪作法。還有最重要的堆肥建立點也需要很多的人力和時間,這些使用技術推廣下去就不是端起能完成的。需要一兩年甚至更久時間來積淀。
吉良義時到不怎么擔心奉行的治理手腕,而是擔心給飛騨國及南信濃的國人留下巨大的心理創傷,他的應對之法是派出少量忍者潛入兩地拉攏控制一些當地比較有影響力的武士,讓他們四處宣揚三木氏及木曾氏冒領名門,并有勾結畿內叛逆三好氏的惡行,就依靠這種辦法慢慢的把滅殺兩個家族在當地造成的不利影響給扭轉回來。
一堆事剛忙完還沒歇息幾天,古河公方的異動就傳到他的耳邊,早在幾個月前他就知道足利藤政四處活動十分不安穩,但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喪心病狂到對上総足利家行不利之舉動,而后傳來的相關信息也證明這位古河公方足利藤政的癲狂行為。
拿著厚厚一疊情報隨意的丟在案幾上,低聲冷笑道:“竟然勾結畿內的三好長慶欲對余行不利的打算,這幾個月里還真讓他把關東、羽奧的幾路國人給說動,余還真不明白這幫號令不齊心思不一的國人眾能對余造成多大的影響?這件事可越來越有趣了!”
本多時正笑著說道:“真是瞌睡送枕頭,這不正是侵入關東的好機會嗎?打敗關東公方就可以打進關東了。”
“只怕沒那么容易。”細川藤孝皺眉說道:“這古河公方串聯關東武家對抗我上総足利家,但到底怎么打還是個問題,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以下野國和陸奧國的國人眾為主發動的戰爭,恐怕是個巨大的陷阱,要把我等誆騙到一個極其危險的泥沼里去。”
在座的譜代家臣的反應也是各不相同,有些人覺得打比較好而有些覺得應該穩妥些不要妄動兵火,主戰派多是行伍出身的百戰大將,主和派則以坐鎮后方的奉行官為主,稱呼他們為主和也不太恰當,只是這些奉行眾更傾向于不用戰爭而改用外交手段來解決矛盾。
大概是從古到今的主戰主和都是差不多的樣子,一線從軍的武士們都想著打仗來撈功勛,后方的奉行眾就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用謀略和政治手段解決的就不要開戰,每次打仗都要消耗錢糧無數又是何苦來哉。
正當一群武士糾結的時候,旗幟性的人物上杉輝虎忽然插言道:“兵部殿說的有理,那下野國和南陸奧都是久戰之地,國人彪悍且桀驁不馴雖不如我越后武士強橫也不是那么容易對付的,我上総足利家雖在東國北陸道威名赫赫,但在這兩個地方卻完全沒有影響力,貿然沖進其中很難說會不會陷入兵火的侵襲,若是如川中島合戰那樣斷斷續續打上五七年就得不償失了。”
本多時正卻不急不躁地說道:“彈正殿所慮極是。只是在下依然堅持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只不過需要善加引導才能實施。這引導的節點就在相模北條氏的身上,是不是可以變的更容易一些呢?比如對下野、陸奧的紛爭作出戰略防御的姿態,而全力對付相模北條氏應該會好很多吧!”
沉寂許久的本莊實乃言道:“東上野防御,下越防御,出羽要不要防御?如果防御要多少兵力又當如何布置?出征武藏多少兵力更合適?還有畿內呢?”
“這個…”本多時正頓時也卡了殼,這么復雜的戰略推演不是一時半會能想通透的,通常一個關鍵節點無法想通,或者一條判斷失誤都有可能帶來滅頂之災。沒人敢在這種問題上托大。
真田幸隆說道:“本多殿提供一個非常好的思路,請君入甕用的好對南下關東產生奇效,而今春日山城周圍聚集六萬余軍勢便是股巨大的威懾力,這股力量只要運用得當就回給我上総足利家帶來極大的便利。”
探討幾天都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究其原因還是想等一等畿內的變化,畿內三國同盟內部沒有動作就沒人敢提南下關東的行動,想必三好長慶也明白這個道理就是要比拼耐心。看是吉良家先動手南下關東還是畿內三國同盟先出問題,只要有一方出現變化這脆弱的平衡就會瞬間打破。
吉良義時不怎么擔心遭遇突變,事到如今吉良家是占據很大的優勢,三好長慶搞出的畿內三國同盟也好,勾結古河公方足利藤政又鬧出反越后聯盟也罷,對吉良家以及越后本土的影響簡直微乎其微。
在越后國四個方向里。越中信濃上野三國都落入他的手中,唯一可以入侵的地方就是會津的蘆名盛氏,且需要翻越層層大山才能進入越后,米澤的伊達家理論上也可以翻山越嶺進入越后,但那高山比會津到越后還要夸張。翻過去就要做好死掉一半人的心理準備,如果趕上大雪封山強行翻山那就是有多少死多少的節奏。這就基本等同于無路可行。
只要越后不受威脅,其他幾國就相當于戰略縱深作為緩沖區,以越后的強大實力可以很快就動員起幾萬軍勢,憑借能征善戰的大將把局勢給強行扳回來,當初武田信玄聯手北條氏康,加賀一向一揆以及羽奧的國人軍都沒能拿下越后,現在就更難對越后產生致命的威脅。
眨眼間又是一年八月來,中秋月見節的到來意味著秋收在即,虎姬的身子越發的沉重讓吉良義時放下公務忙著陪夫人,產婆告訴他胎兒發育的很好再過四十天左右就是臨盆期,吉良義時緊張的連算幾次才算清楚四十天后是九月底的某一天,有過頭胎的經驗按道理他這個做夫君的應該淡定些才是,可是看到自己妻子挺著肚子艱難的樣子,心里總是無法平靜下來。
如果只是一位夫人臨產期到還好一些,可最麻煩的是直虎和檀香也有七個月的身孕,這就讓他忙的幾乎腳不著地兩頭跑來跑去伺候著,不是擔心這個吃不好就是擔心那個穿不暖,或者睡不好對胎兒不好之類的事情讓他忙的焦頭爛額。
反觀齋藤朝信這個家伙卻整天嘻嘻哈哈像沒事人一樣,全然不像自己媳婦阿菊就在最近的預產期似的,還有功夫呼朋喚友去喝酒玩耍到半夜才回家,氣的吉良義時一怒之下對他下令回家伺候老婆去,孩子不出生不準出門玩耍,搞的齋藤朝信這位猛將兄十分郁悶。
某一日齋藤朝信對前來探望的石川重次抱怨道:“俺夫人生孩子憑啥不讓俺除去玩耍,家里明明有侍女始終侍奉著還有產婆在家就住,還要讓俺在家里蹲著伺候夫人,讓俺整天看著夫人這疼那不舒服的多不爽快呀!”
很不幸的是他這話轉眼就傳到吉良義時的耳邊,于是給越后鐘馗下達一條詔令,必須要學會親手洗尿布還要伺候夫人阿菊出月子,此間依然不許出門半步若有相違絕對嚴懲不貸,于是齋藤朝信就這么倒霉的躺槍了。
春日山城后山早就被開辟出一片馬場,每天都會有一群姬武士在這里練習騎射、槍術、薙刀術。少女武士們褪下美麗的打褂穿上華麗的大鎧,長長的秀發被缽卷束住再帶一頂烏帽子。左提韁繩右持薙刀來回奔馳十分帥氣。
在馬場一角的涼亭里,幾名婦人坐在期間說著閑話,虎姬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費力的走幾步又坐回繡墩上,懊惱地說道:“明明生過珍王丸,為什么這次懷孕還是那么辛苦呀!好像肚子都變大好多。”
“虎姬姐姐不會是懷了…”檀香的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卻引來幾個婦人轉而注視,檀香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早知不該多嘴說這么一句話。可事到如今話已出口又該怎么辦。
虎姬奇怪的望著欲言又止的檀香,覺得她今天的行為有些反常,就好奇地問道:“檀香妹妹想說什么就直說唄,這里都是自家姐妹也不用擔心,即使說錯什么也無妨的。”
“妾身的意思是,會不會是懷了兩個孩子呢?”檀香小聲說道:“萬一妾身說錯話,幾位姐妹千萬別笑話檀香呀!”
幾個女人一下沒了聲音。懷兩個孩子是非常勉強的轉圜之法,其實在座的女人都知道這是在暗示雙生子的意思,生雙生子不吉利的傳說延續千余年,在越后也是備受忌諱的事情,直到阿菊生下雙生女才算扭轉回來。
虎姬的秀眉微微皺起半晌沒有說一句話,她的復雜心情這幾個女子也都能理解。早先沒人看出虎姬懷孕的異常,可自從五六個月越發出懷時就有人敏感的發現虎姬的肚子異常的大,這快九個月的肚子竟然比七個多月的檀香、直虎大出好幾圈,在座的女子多少也都猜出會是雙生子的可能性。
身為上総足利家的正室夫人,虎姬的一舉一動代表吉良義時的巨大影響力。她懷著的每一個孩子都是令人矚目的明星,萬一真的懷著雙生子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可實在不好說。幾個女人頓時也有些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安慰才好。
馬場上煙塵四起,綾公主驅策著絹麻在馬場上奔馳幾圈,又把一壺箭矢射在箭靶上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來,把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阿緒叫起來緩緩走回涼亭,長尾阿緒是三條長尾家的嫡女也是綾公主和虎姬的従妹,阿緒嫁給本莊繁長雖是出于政治聯姻的目的,但是她也沒受過什么苦。
自從本莊繁長在婚禮上救駕以來,在旗本譜代眾內的地位穩步上升,而且作為直臣也不需要到鄉下居住打理田莊地產,所以她就一直住在春日山城的譜代敷屋里沒走,有事沒事就跑到本丸里找幾個姐妹一起玩耍,這對小夫妻暫時沒打算要孩子,所以這生活到過的挺自在,綾公主對這個妹妹也是很親近,雖然長尾阿緒的年紀略微小一些,但并不影響従姊妹之間的親密關系。
綾公主生于享祿元年(1528年)十月,比她的胞弟上杉輝虎還要年長一歲半,再過兩個月才年滿三十三虛歲而已,這這個年紀的女人是一生之中最燦爛的時光,代表著一個女人從青澀逐漸走向成熟進入黃金年齡段,所謂的人妻也就是這個時候。
成熟氣質和嫵媚的女人味經常把她妹夫嚇的落荒而逃,綾公主似乎也很喜歡逗她的那個妹夫,沒事就拿一些半真半假的話逗一逗吉良義時,她很清楚這個在外邊橫行霸道心狠手辣的人,對待女人的事情卻一向謹慎膽小不敢越雷池一步。
剛走進涼亭她就發覺亭子里的氣氛有些不正常,幾個女人愁眉不展的樣子,心下納罕便笑著說道:“前些日子臉面的雨水讓咱們躲在屋子里都快不知道怎么活動了,正巧今日陽光大好氣溫適中,就想著要請幾個有了身子的妹妹出來曬曬太陽,這到是怎地讓一個個妙人兒愁眉深鎖著。
莫不是妹妹們的那位好夫君又收了誰家的女兒做側室,還是要了哪個女子的身子呀?妹妹們不是常說自家夫君那活兒大的捉不住,一夜總想要上三五回才能安歇嗎?想必是沒有妹妹們的伺候要做這偷腥的花貓兒了吧!”
綾公主這一開腔到讓幾個婦人鬧了個大紅臉,虎姬羞紅著臉嬌嗔道:“姐姐大人又取笑虎姬,殿下對虎姬和幾個妹妹可是溫柔著呢!就是做那事的時候也沒強迫過我們,三五回什么的千萬不要亂說,傳出去虎姬可就沒臉見人了。”
已婚婦人說起話來比較隨便,綾公撩起間著坐在繡墩上,不經意間露出修長的小腿和一雙雪足,奇怪地問道:“那你們幾個小姐妹這是怎么了?吃的好穿的暖又沒人置氣,那位好夫君又沒找女人,怎么就一個個愁云不散的樣子呢?”
“還不是虎姬肚子里的孩兒鬧的!”虎姬苦惱地說道:“姐姐大人,您說虎姬若是懷著兩個孩子,又該怎么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