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尾景虎改名又是一件轟動關東的大事件,這次他不但把名字改換,包括朝臣姓、自家苗字一股腦全改一遍,認上杉憲政為養父繼承山內上杉家的家門,由此完成從長尾家眾多分支中的一條支脈,轉變為關東聲威赫赫的上杉家一門惣領。
得到新名字的上杉政虎給予關東國人極大的沖擊,越后越發裸的讓遠在相模小田原的北條家寢食難安,偏偏還沒辦法指責上杉政虎的行為有錯,恨得牙根癢癢又不敢動手,只得打落牙齒或血吞,悶聲悶氣的整軍繼續對上総國的里見氏發起進攻新的進攻。
世人皆知山內上杉家的家督上杉憲政可是被北條家親手逼迫到越后去的,上杉憲政三番兩次送管領帽子也一度淪為關東八國年度最搞笑事件,據說因為送管領的緣故還被鎮府公狠狠的挖苦一番,并提出自己正室擔任關東管領為苛刻要求,險些把這位末代管領氣傻了。
越后有多厲害自不必言,就看北條家認慫的模樣,還有武田家窩在甲斐的衰樣就知道越后那兩位可是了不得的武士,即便稱那兩位是當世名將一點都不覺得太夸耀,換個人來當越后的總大將誰又敢頂著四路大軍十幾萬人的恐怖軍勢依然把大軍派出去硬剛正面?
更不用提幾場關鍵性的戰爭都被越后給打贏了,即便最不起眼的五十嵐川合戰也暴露出越后雄厚的武將儲備,一出手就是兩名白甲大將帶著四千軍勢,應是殺的陸奧六千大軍鬼哭狼嚎,差點把伊達輝宗的小命給搭進去。
如果說關東是心有戚戚焉,那么陸奧與出羽是真的害怕了,自家七拼八湊幾千人馬沖到越后還不夠人家一勺燴的,最要命的是越后的主力被吸引在外的前提下被打成這樣,如果面對的是越后的主力軍團,又有那些非人般的大將該怎么辦?什么黑龍騎兵,鬼神之將聽著就讓人毛骨悚然,據說川中島之戰里又流傳出血龍騎兵的名號,這就更讓一些人寢食難安。
北條氏康隱退給北條家帶來難以琢磨的變化,新任家督北條氏政堅決貫徹其父的戰略決斷,將目標鎖定南關東的里見氏,安房里見氏也確實與北條家存著不小的仇怨,天文二年,里見家陷入內訌,處于劣勢的里見義堯就是得到北條氏綱的幫助奪取家督,隨后又翻臉成仇站到北條家的對立面。
隨后跟著小弓公方對抗北條氏綱與足利晴氏的組合,在國府太合戰最關鍵的時刻,里見義堯果斷撤退狠狠的坑了小弓公方一把,致使其深陷北條大軍中戰歿,連續兩次坑隊友把里見家的節操賣的一干二凈,里見義堯也趁機大發橫財把上総國大半的土地收入囊中,從此他就從安房的小豪族變成正兒八經的大名了。
這還不是他坑隊友的完整歷史,前些年的關東天文之亂中,號稱關東副帥實為關東賣隊友的里見義堯再次坑掉半個關東的武家,見勢不妙又一次腳底抹油跑路,太田氏、千葉氏就像小弓義明那樣被北條軍無情的包圍,只不過這兩家的家督沒那么傻當場就投降了。
真里谷氏拼掉半個家底才險之又險的逃出來,就連跟隨里見義堯打天下的肱股之臣正木時茂都被他丟下來斷后差點回不來,隨后里見義堯再次開始膨脹,從天文二十三年大舉入侵真里谷氏的領地,真里谷信政兵敗自殺,萬喜城土岐為賴被迫降服,遂完成上総國的一統計劃。
而北條家就打著為真里谷家報仇的旗號對里見家發動進攻,北條氏政號令南關東的國人江戶城的太田康資、巖付城的太田資正、以及被打殘的江戶眾聚集起兩萬三千大軍,先是按住北關東的家臣繼續防御上野方向的壓力,同時安撫下総千葉氏不必出兵,確保南關東的下総國人情緒穩定。
里見家聞訊急忙召集家臣呼喚盟友,佐竹義昭、結成政勝攜帶其子結城明朝一道率軍趕來,短時間內里見氏就聚集起一萬五千軍勢,聚集在市川靜待北條軍的進攻,北條氏政擔心自己鎮不住場子,又把隱居的老父北條氏康請到江戶城親自督戰。
四月五日,以地黃八幡北條綱成為先手率領五色備八千軍勢先期抵達大日川西岸,而后陣交給大道寺政繁帶著北條氏政的兩個弟弟,年輕的北條氏照與北條氏邦,以太田資正為左翼,太田康資為右翼,北條氏政親自坐鎮中軍兩萬多人浩浩蕩蕩殺向大日川。
北條家安撫千葉富不用著急,但千葉氏的國府臺城卻已經被里見義堯所占領,眼看靠攏北條家的前哨堅城被奪取,萬一真鬧出高山合戰那種亂子千葉氏就得完蛋,所以千葉富就是想不急也不行。
四月六日,北條軍將大營駐扎在大日川東岸,不緊不慢的做著大舉進攻的架勢,卻不想太田資正對降服北條家早有反意,暗中聯絡暗中聯絡族叔前任江戶城主太田康資,約定他在第二天起兵時一通里切投靠里見聯軍。
太田康資乃是太田道灌嫡派的曾孫,年紀比太田資正小九歲輩分卻高出一截,他早就對臣服北條家卻被迫讓出自家居城心懷不滿,于是雙方商定完畢悄悄聯絡對岸的里見軍,太田資正覺得這里見義堯雖然有點很坑人,但好歹大家都是平等的關系,比跟著北條家要強的多。
于是當次日天剛放亮,北條軍先陣富永直勝率軍穿越矢切渡,太田資正、太田康資也積極加入渡河的先陣,待先頭部隊越過大日川對岸的時候,發覺自己的盟友太田資正、太田康資突然脫離陣列把自己暴露在野外,接著就是面對如狼似虎的里見義堯、結城政勝、佐竹義昭三方聯軍的猛攻。
這位挺過高山合戰的青備旗頭卻血灑大日川,成為這場戰爭最先戰歿的高級武士,江戶眾新任首領富永直勝被再次討取,直接導致到江戶眾的士氣全面崩潰,接連幾年的戰爭不斷的損兵折將,前任首領遠山綱景剛故去不到一年,現任首領富永直勝又被討取,江戶眾已經不知道該怎么打仗,這支精銳已經被殘酷的現實無情的打蠢。
士氣崩盤帶來災難性的后果,北條家的本陣還沒搞明白前鋒除了什么問題就稀里糊涂的被敗兵一沖,自己的本陣也慌了神,連自家的營寨都沒來及收拾就跟著敗逃回江戶城,里見聯軍興奮的歡歌起舞,在當天夜里擺開慶功宴,提前慶祝擊敗北條軍并預祝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奪取江戶城,并最終奪取小田原。
不得不說里見義堯實在太過輕敵大意,相比之下北條氏康的水準遠遠高過他數籌,在得知自己北條氏政稀里糊涂敗了一場退回來之后,北條氏康立刻意識到這正是一次絕佳的反擊機會,用兵嚴謹性遠低于上杉軍團的關東聯軍必會在大勝一場后放松警惕,于是再次祭出他最擅長的夜戰之術,于當天月黑風高的夜里再次越過矢切渡直撲國府臺大營。
他所料無差,里見聯軍的確放松警惕,自以為擊敗北條軍一陣就把敵方嚇的不敢出來,幻想著北條軍聞風喪膽就像遭遇長尾軍團打擊那樣,卻不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聯軍連號令都不統一也好意思拿來類比越后的百戰精銳。
北條軍來的非常突然,夜半三更渡河至對岸在悄無聲息間摸到大營外,這時聯軍大營就像一座熟睡的城市,初春夜風冰涼吹在臉上不消許久便會麻木,就連守夜的武士們也忍不住寒意和睡意跑到避風的篝火堆旁打盹。
里見義堯、太田康資、太田資正、結城政勝、結城明朝父子以及佐竹義昭等國人領主飲酒作樂鬧騰半夜才剛睡下,完全沒有料到北條軍的夜襲會這么迅疾又是如此激烈,仿佛一瞬間大火與喊殺聲就同時響起。
四面八方涌來打著青色旗幟的北條軍,他們舉起屠刀對睡夢中的士卒無情殺戮,他們點燃營寨將糧秣軍械付之一炬,他們橫沖直撞逢人就砍,沾滿油脂的火箭不要錢似的招呼到里見聯軍的帳篷上,很快整個大營就變成一個四處冒著煙火的大火爐。
結城政勝身體不好沒怎么喝酒便早早的休息卻不想碰見這等禍事,他的兒子結城明朝醉的人事不醒,老人家好不容把兒子搖晃醒來,卻發現結城明朝喝的腿腳酸軟連太刀都握不住,涌來的數十騎親衛還沒來及護著這父子倆逃出去就被北條氏繁堵住。
面對殺紅眼的北條軍結城明朝幾乎沒怎么抵抗就被北條氏繁斬殺,結城政勝沒來及呼救也隨之下了黃泉,里見義堯很不幸的撞上北條綱成被一槍刺中肩膀險些掛掉,還是在槍大膳正木時茂的拼死把他從北條綱成的槍下救下來。
毫無防備的太田資正、太田康資在營帳里被捉住,太田家的叔侄倆再次成為北條家的階下之囚,佐竹義昭更驚醒也更聰明,見勢不妙帶著自家軍勢拼命逃跑,同時也成為里見聯軍里唯一全身撤退的大名,此戰里見聯軍一萬五千軍勢,連同太田氏的兩千叛軍一共折損了五千條性命,俘虜三千余人,余者皆趁著黑夜狼狽逃竄。
這場戰爭被稱作第二次國府臺合戰,此一役北條家損失三千余人,其中近兩千條性命是已被打蠢的江戶眾友情貢獻出來的,是夜實際損失一千多一些,還有不少是被友軍射來的流矢奪去性命,凈損失遠比想象中的少。
經過此戰,里見氏的上升勢頭被無情打壓下去,結城政勝、結城明朝父子一死,結城氏嫡流因此絕嗣,不得已之下結城家的譜代眾緊急從分家小山高朝那里要來一個兒子做家督,這個小子原名小山晴朝,改名后叫做結城晴朝。
北條家用一場勝利證明自己的實力,捍衛北條家在關東的絕對支配地位,他們用強大的武力無聲的訴說著一個道理,雖然我北條家打不過越后,但收拾你們還是毫無問題的,北條氏繁用行動證明自己不是誰都能拿捏的弱者,打不過齋藤朝信不是恥辱,用一句話來概括“不是我軍無能,實在是敵軍太狡猾”。
北條家取得勝利的同一時刻,甲斐躑躅崎館初步完成建設,高高的箭櫓厚實的墻壁,不知埋葬的多少農民的尸骨完成艱難的要塞化,武田大膳入道信玄換了個新發型,清爽的光頭省卻打理發型的麻煩。
中信濃的戰局越發不利,馬場信春的傷病還沒好利索就被迫派到前線頂住占據,南信濃伊那郡代秋山信友不斷傳來南信濃國人不穩的情報,躑躅崎館每天傳播的都是壞消息,真可謂一日三驚,武田家就像一座四處漏風的屋子,無論怎么補貼都無法掩蓋已經日薄西山的窘境。
躑躅崎館一片蕭條,商屋有一半關門歇業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爾經過一兩個人都是低頭縮頸,邁著急匆匆的步子跑過去,整座城市陷入莫名的恐慌情緒中,隨著信濃方向不利的消息不斷傳來,武田家武士的脾氣也隨之日益增長,打架斗毆的事件屢有發生,還有許多不冷靜的武士因為幾句口角之爭對同僚拔刀相向,鬧出許多無謂的命案。
武田晴信對這個變化十分憂慮,最近他經常整夜整夜的難闔眼,雙眼熬的通紅布滿血絲,好不容易睡下也睡不踏實,無盡的惡夢在等待著、糾纏著他,每次夢見川中島無盡的黑夜與點點火光,還有黎明那一刻的血紅騎兵,血色的長槍一瞬間斬向他,下一刻就會被惡夢驚醒,即使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也只能維持半夢半醒渾渾噩噩的狀態。
家督的痛苦譜代家臣團深有所感,這些日子武士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身體愈發清減,都是被那場戰爭給害的,這一戰把武田家的精氣神打掉一大半,往日驕傲自信的武田家武士變的更加偏激暴躁,甲斐境內層出不窮的暴力事件恰恰說明武士們正在經歷著混亂、痛苦、迷茫的艱難時期,他們為之奮斗的目標破碎,不清楚自己的未來該投向何方,整個武田家陷入空前的混亂,這是譜代家臣團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