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訴閣下,其實我對于你所說的東西,也僅僅停留在‘一知半解’的程度上…閣下會相信嗎?”
“…可否說一下理由?”
這名自稱為“聆聽者”的女孩,表現出來的態度著實有些怪異,鈴仙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她在曾經的組織里,顯而易見是處在一個不一般的地位上的人物,若說對于一些組織里的機密幾乎一無所知,那顯然說不過去。
然而,如果理解為這個女孩在撒謊的話…她的態度、她的情緒以及她的眼神,似乎也太過坦蕩了一點。
“閣下應當知道,你所說的那種詛咒,是來源于魔界的大惡魔的吧?”
“啊,為此我在去魔界的時候還特意去宰了那個萬物之源呢…不過也沒什么用,那種詛咒即使始作俑者斃命也還能繼續發揮作用,充其量,我也只是在發泄怒火罷了。”
也虧得那時候,鈴仙的心境已經讓閨蜜給平定了下來,不再會有暴走的傾向,否則辛辛苦苦殺死了那個強大的魔王,卻發現在做無用功,保不準就黑化了呢。
“所以我才很奇怪…我已經在源頭上毀掉了那種惡毒的詛咒的來源,為什么如今這個時代,又出現了呢?對我而言,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因為直到今天,我族依然有不少年數較大的老人受到當年的詛咒的折磨,我不會放任同樣的詛咒在我的面前繼續茍延殘喘下去的。”
“也是呢…畢竟閣下便是這樣的人啊。”
“我的惡名傳地這么廣,還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但是對閣下的同胞們而言,有這樣一名快意恩仇的族長。去完成了往日她們只敢想的事情,一定是很幸福的吧?”
“…也許吧。”
——如果大家不要用那種崇拜過頭的視線關注自己。那就更好了吧?
鈴仙無意于在這個話題上歪下去,搖了搖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女孩:“你說你對那種詛咒‘一知半解’——那么,究竟是哪些方面你無從了解?顯然你對這種詛咒也有著相當的認識,知曉其存在…所以說,你口中的‘一知半解’,莫非是因為…”
“嗯,如閣下所想,我本人的存在,在過去的組織中,并非多么受歡迎的角色——硬要說的話。不少人都想要除掉我這個礙事的家伙,卻沒法找到‘替代品’,所以我才能幸運的殘存至今。而那種‘詛咒’,則是一些人在最近的幾十年里才獲取到的…詳細的過程,我并不知道,直到組織的行事日漸偏頗,最近一批年輕人相繼出現了離奇的‘死亡’之后,這些被遮掩起來的事情暴露了,才算是從西塞羅那里。傳到了我的耳中。”
“西塞羅?就是剛才那個莽撞又沉默的男人嗎?”
“是啊,明明性格和天賦上都很不錯的年輕人,就是太過執拗了,因為死去的父親的緣故。堅持要雙持匕首進行戰斗…結果你也看到了,如果說其他的刺客的刺殺,是悄無聲息的吹箭的話。他就像是一發沉重的攻城弩,雖然迅捷有力。但聲響大得很。”
鈴仙對此深有體會——那個男人,雖然是以刺客的手法對自己發起的攻擊。但在鈴仙的感官之中,那更像是在被一名兇悍的狂戰士發起沖鋒…
“看樣子他對你很尊敬的樣子,你就沒有勸勸他嗎?”
“勸過了誒,但是完全沒有用…怎么會呢,明明我已經杜絕了平時的口吻,盡可能的使用委婉的語句了啊…”
如果是這個女孩平時的口吻,那應該沒什么問題才對啊?至少從鈴仙的感覺上,面前的人氣場雖然足,但也不是仗勢壓人的類型,能感受到威嚴又能體會到其寬容,按理說,沒有理由要去改變這種口吻…
“我能問一下,你是如何勸告他的?”
“神明給了你兩只手,你都用來拿武器,我覺得你有種。”
鈴仙明智地放棄了在此話題上深入下去,不過,至少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情報——這名被稱為“聆聽者”的女孩,也許,在某些方面上…是個笨蛋吧?大概她之所以顯得朋友如此之少,那種嘲諷意味滿滿的“委婉”綽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那個男人,在你的組織里地位如何呢?”
“不高不低,很尷尬的位置,所以我能得到準確的消息的時候,其實事態已經變得有些難以掌控了——組織里相當多的老人都察覺到了這一點,不巧的是,即使是隱匿在黑暗里的刺客,也對于這種如同養蠱一樣惡劣的行為,很不感冒。”
女孩說到這里,眼中慢慢地浮上了一絲陰霾。
“然而在這個時代,信仰…說真的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了吧?他們之所以會感到憤怒,僅僅是從最基本的人倫出發,本能地對此感到不快——遺憾的是,這點不快,其實是可以輕易地被糖衣炮彈所擊沉的。于是,本來可能的一場沖突,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平息了下去,得到了切實的利益的那些‘老人’,也就對那種惡劣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更有甚者,還參與到了其中,從批判者變成了參與者。”
鈴仙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說真的,在她看來,刺客本就是一個不甚光彩的職業,它是基于一種扭曲的“需求”才誕生的——那就是殺人的需求。固然,在最初,“刺客”曾有一段短暫的時間,是作為攻擊失德的上位者的正義之刃存在的,但很快就被人心這口大染缸給染成了血色。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刺客們的買賣。大概也是這個世界上,永遠也無法被抹消的陰影了吧。
但眼前的女孩。給鈴仙的感覺,完全不似她腦海中的形象。
“那你。有做出過什么表示嗎?”
“我是聆聽者…不是長老不是首領,只有榮耀和責任,而沒有實際的權力。我只能選擇接受和不接受,但總是不接受,我也沒有權力去反對那些握有實權的人的決定。”
“聆聽者…在你們的組織里,究竟算是怎樣的一個角色?”
之前的那個沉默寡言的西塞羅,對這名女孩的稱呼一直都是“聆聽者大人”,而非在其的名字后加上敬稱。一般來說,縱然再怎么忠心。當一個組織覆滅之后,再用這種稱呼著實不太合適,可那個男人依然這么堅持著——換句話說,在他的心目中,擁有著“聆聽者”這個身份的女孩,其“聆聽者”的身份,可能比起女孩本身的成分還要多。
那實在不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職位。
“就如同字面的意思——我的職責,便是傾聽我所信仰的神明的低語,獲悉人們的訴求。確定必死的目標,完成神圣的謀殺。嘛,說的通俗一些,我所信仰的大神。便如同一名冒險公會的老板,她受理并且挑選出來合適的任務,然后由我來發布出來。”
“…喂喂。通俗的過頭了啊,你的信仰心呢?”
用這種態度和言辭來形容自己侍奉的神明。真的好嗎?
“沒問關系的,倒不如說。‘永恒女士’并不喜歡那種奴顏婢膝的態度——比起所謂的‘服從’,那位大人更加傾向于明確的‘契約’,并且希望以那種關系,來約束雙方之間的言行。”
剛才,似乎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詞吧?
鈴仙試圖搜索著自己的記憶,看看是否能夠找到一個能夠符合得上“永恒女士”這樣的稱謂的神明…然而,以鈴仙的見識,她也無法想到是誰,符合眼下女孩所描述的情況。
同時兼具“謀殺”、“契約”以及“永恒”這類神職的大能,鈴仙并不知道。
“不用去多想啦,我所侍奉的那位大人,她的居所并不在天上的神國之中。嚴格來說,她并不能適用現下對‘神明’的定義…但對我而言,那就是無可替代的神明大人!”
不在…神國之中嗎?
鈴仙下意識地看了看頭頂——并非神明的話,那么女孩所信仰著侍奉著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人物呢?鈴仙可不會覺得,到了這種程度的大能,會是什么裝神弄鬼的家伙,她都可以明顯地找到女孩身上那一絲異常的痕跡…完全和此世的凡物不同,隱然有種凌駕萬物之上的超脫感覺,如無意外,那應當就是她長期和那位神秘存在打交道,染上的一律氣息。
“所以,你們的組織原本的形態…應當是由你這個‘聆聽者’來發布任務,然后才去執行,殺死目標人物的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僅是因為金錢的緣故而承接殺人任務。”
“沒錯,我所聆聽的對象,是永恒女士,而不是財富和契約之神,也不是謀殺之神。”女孩相當自豪地挺了挺平坦的胸部,盡管胸口一片平整毫無起伏,但是鈴仙卻能夠感覺到那呼之欲出的事物——自豪、驕傲、崇拜、熱情。
作為一名謀殺行為的直接參與者,這種情緒實在不太正常。
一般來說,即使是老練的刺客,也不會對于承接下來的殺人任務有多么欣喜和期待的,那種扭曲的情感是愉悅犯的專利。而女孩流露出來的情感,和這些人比起來,更是有著明顯的不同——多了厚重的使命感和榮耀感。
“恕我冒犯,‘永恒女士’的標準,究竟是如何的呢?她是以何種好惡,來選定被殺害的可憐人?聽你的說法,相當多的幸運兒,都沒有得到她的青睞,僥幸從她的挑選里逃過一命吧?”
或許,女孩所侍奉的那一位正體不明的“永恒女士”,會和這莫名現世的詛咒有所關聯?并非是“禍因”和“禍源”這樣的關系,而是另一種意義上…
“請原諒,我無法告知你全部——這個秘密,我會一直埋在肚子里,直到代入到棺材之中。我只能說…永恒女士所羅列出來的刺殺對象,都屬于…嗯,殺了比留著好的那一類。”
殺了比留著好?
鈴仙聞言也是不由地一愣——難道這位永恒女士,意外的還是一名血氣方剛義憤填膺的正義伙伴?但是細細想來,她就能夠領會到女孩隱藏的那一層意思了…神明,或者說類似的存在,她們看待世界的角度,必然和一般人不太一樣。女孩所說的“殺了比留著好”,未必就是指人倫義理方面,相比起這個選項,鈴仙覺得,她所指的,應當是要往更加寬廣的角度上延伸的。
“繼續留著…會滋生隱患和危害的人嗎?”
“嗯,已經造成危害、正在造成危害,以及即將造成危害的…都是永恒女士選擇誅滅的對象。雖然我無法去揣測永恒女士的心思,更不可以去質疑永恒女士的理由和標準…但是我認為,永恒女士,必然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她所熱愛的這個世界的!”
鈴仙很想吐槽,這種話語充滿了反面的意味來著,怎么看都是要黑掉的感覺…不過考慮到女孩的立場,還是算了吧。
而且,到達了“神明”這個等級的存在,沒準也真的存在著這么別扭的家伙。
“嗯?即將…造成危害的人?”
鈴仙忽然發現自己差點忽略掉了女孩話語里的一個重要的線索。
“呃…”
女孩的臉上一閃而過了“糟糕!說漏嘴了!”這樣的表情…雖說時間真的很短,立刻就掩蓋了這一時間的失態,但是鈴仙是誰啊?就憑她的動態視力,這點失誤,在鈴仙眼里其實顯眼得很。
“永恒女士連未來都可以準確地把握到嗎?”
這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強大了…要知道,能夠準確地把握到未來的大能,本來就少,就鈴仙知道的也沒幾個。但這不是關鍵——聽女孩的意思,她所侍奉的“永恒女士”,可是能夠長期多次地進行準確的“預言”啊!
那么多的“單子”,怎么會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