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人不如物
不爽！很不爽！！安兒是被硬生生吵醒的。泰雅部落幾乎無人不曉，安兒是有起床氣的。她每天固定六點半起床，半個小時內迅速燒好早餐，不耽誤狩獵隊7點左右的出發。誰要是在六點半之前，吵醒了她，她就會鼓著臉一天不跟人說話。或者，把吵醒她的人狠狠地踹上一頓——一般這個殊榮，都是屬于皮厚肉粗的阿布的！
天剛蒙蒙亮，墟市里來了一個隊伍龐大的部落，吵吵嚷嚷的，把正在夢中跟若婭相遇的安兒，從甜美的夢鄉中吵醒了！帳篷內的火盆，已經只剩下零星殘火，她哆哆嗦嗦地穿好獸皮衣服，鉆出低矮的帳篷，發覺外面的天，只東方亮起魚肚白。
小妮子怨念地看著經過自家帳篷的隊伍，發覺這個部落來人呈兩極分化。一部分勇士，吃得膘肥體壯，身上裹著厚厚的獸皮；一部分老弱病殘，則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著。
“起這么早？再睡會兒，等熱水燒好了，我再叫你！”體貼好男人阿布，察覺到自家小女人情緒不良，忙安撫著。
安兒虎著臉，好像別人欠錢不還似的，沒好氣地道：“哪還睡得著？該死的！一大早就吵吵，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阿布看了一眼剛剛經過的部落，把安兒拉到火堆旁邊，輕聲道：“這是跟館陶族和海洋族同為墟市三大部落的塔西族，塔西族驍勇善戰蠻橫粗暴，靠著搶掠周圍的中小部落為生。尤其是在秋末冬出，塔西族食物存儲不足的時候，總是偷襲周圍的部落，搶走他們粗藏的獵物，殺死老弱病殘，只留下青壯年男女和一些半大的孩子，像趕牲口一樣，把他們趕到墟市上交換所需的皮毛。
一路上，他們只給這些搶來的人很少的食物，只要維持不餓死就行！如果生病了，馬上就會被扔掉！塔西族殘忍無比，在食物不足的冬天，還會殺死族里的老弱當做口糧。這些被搶來的人，如果換不出去的話，只怕也逃不脫當食物的命運！！”
安兒倒抽一口冷氣，再看向那些彪悍原始人的目光里，充滿了厭惡和畏懼。食人部族，以前也聽說過，可一旦真與之面對面時，更覺得對方像無情兇猛的野獸一般，令人惡心和痛恨！
她憐憫的視線，停留在那些衣不蔽體，瘦的直打晃的原始人身上。在弱肉強食的原始社會，人不但要與大自然斗爭，與野獸們搏斗，還要提防著同類的襲擊。她心中暗暗慶幸著，在部落防御城墻堆砌完成之前，部落未曾遭遇到強大部族的襲擊。否則，她和阿布，或許也會淪為那些人的境遇…
其實，泰雅部落太弱小了，就像一根蚊子腿，周圍的大中型部落，根本不屑去搶掠，因為實在沒啥油水。也正因為這樣，在安兒到來之前，阿布帶著部落三十來個族人，在森林中艱難地生存著。
“那些人太可憐了，咱們是不是把他們都換回去？”一想到如果沒有人出價交換他們，這些可憐人就會淪為塔西族人的食物，安兒的心中就不停地翻涌著。好像，不交換他們，自己就成了吃人的人中的一員似的。
阿布的目光，也在那群瑟瑟發抖的人中盤旋著。越在惡劣的環境中，越能考驗人的意志。那群被驅趕的人中，絕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變得死氣沉沉，好像一具會走路的尸體。只有幾個眼睛依然清亮，他們心中的希望，并未被磨滅。
突然，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個跟銘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身上，他瘦得皮包骨，眼睛卻亮得刺眼。他的左手上，攙扶著一個同樣很瘦的女人，好像正在生病，不時地在少年掩護下，用手捂著嘴巴壓抑地咳嗽幾聲。女人的身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緊緊依偎在她身邊，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媽媽！
很顯然，這是一家三口，生病的媽媽和自己未成年的兒女。在旁人自顧不暇的冷漠和木然中，這一家三口相濡以沫的溫情，也吸引了安兒的目光。
這時候，銘背著一捆柴回來了，清晨冰冷的空氣，把他的雙頰凍得發紅。安兒嘴角勾起一抹壞壞的笑，指著那女人旁邊的瘦瘦黑黑的小女孩，問銘道：“銘，姐幫你買個媳婦怎么樣？你看那個小女孩，眼睛大大的，鼻子挺挺的，雖然黑了一點不過黑得勻稱！買回去，養個兩年就可以圓房了…”
銘雙頰上的紅暈更深了，他用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安兒，凝眸深處的淡淡哀傷，使安兒唇邊的笑意凝固了。她想起一般內向的孩子，內心都的敏感的，或許自己的某句話，傷了這安靜少年的心，馬上道歉道：“銘，對不起，我不該拿你開玩笑的。不過…請相信我是善意的！”
“我不怪你…請以后不要再隨便把我和別人送作堆，好嗎？”沉默少年不再沉默，他明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后，轉身進了帳篷。
就在這時，距離泰雅部落扎營下來的塔西族隊伍中，突然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媽媽！請不要扔掉我媽媽！我媽媽沒病，只是喝了點冷風，嗓子不舒服而已！！”小女孩凄厲的叫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引得附近的幾個部落的人，紛紛遠遠地觀望著。
安兒轉身望去，發現剛剛那一家三口中的母親，被兩個五大三粗的塔西勇士拉著胳膊，從人群中拽出來。本來扶著她的少年，用瘦弱的拳頭，瘋狂地保護著那女人，卻被另外兩個塔西勇士一腳踹倒在地，狠狠地拳打腳踢著。那少年雖然被打得口鼻流血，卻堅持著爬向女人，抱著媽腳，無論塔西人怎么打他，死不松手！！
“沒有病？她的臉都燒紅了，還不停的咳嗽，你當我們都是瞎的嗎？趕緊把人拖走，別把其他獵物都傳病了！！”其中一個滿臉橫肉，面目猙獰的家伙，似乎是塔西族的領頭頭，他兇狠地朝著少年的手踩了下去，然后又猛地一捻。少年的手被捻掉一層皮，頓時血肉模糊起來。
那女人用力踢掉抓住自己腳踝的少年的手，一邊咳嗽一邊努力叫道：“離，照顧好你妹妹，不要管我了！我這病即使有巫醫，也不一定能治好！！離，放開我吧，你妹妹就交給你了！！”
“不，麻麻，我答應了拔拔要照顧好你和妹妹的。就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少年執拗地咬著下嘴唇，唇邊殘留的鮮血，在晨曦中是如此的刺目。
小女孩拉著媽手，哭得涕淚縱橫，她大聲地哭叫著：“麻麻，妞兒不要離開你，妞兒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她的叫聲，被響亮的巴掌聲打斷，她瘦小的身子，被那個兇狠的領頭者，打得飛了出去。
“妞兒！！”女人和少年同時慘叫一聲，心疼地看著被打腫了半邊臉，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小女孩。
“大熊！這小女孩還能換點東西，別打壞了！！”在墟市交換中，女人總比男人要吃香的多，如果不是那女人生病了，塔西人也舍不得拉出去扔掉。
大熊猙獰的臉上，現出不屑的表情：“一個小女孩，剝了都沒幾兩肉，誰會換她？她想死，就陪那女人一起去死吧！！”
安兒噌地站起來，拉著阿布就往塔西族選定的營地走去。阿布輕輕甩掉她的手，在她驚訝的目光中，道：“我去取獵物，到時候你別出聲，我保證把那一家三口給你換回來！”
安兒信任地沖他點了點頭。阿布返身回去，扛了一頭野牛，來到塔西族的營地前，往地上一扔，用一種高傲的眼神，看著明顯是領頭的大熊，問道：“一頭野牛，能換多少人。？”
一頭野牛少說也有四五百斤重，而且野牛一般都是群體活動，而且野性十足。頭頂的兩根牛角，像尖刀一樣鋒利。如果是一頭劍齒虎，誤入野牛群，也會被兇悍的牛群給頂死踏傷。因此，獵取野牛，是非常危險，且艱難的。不過，野牛的肉，煮出來即使不放鹽，也噴香有嚼勁兒，口感很棒！
大熊和其他幾位塔西族勇士，有些垂涎地看著那頭野牛，互相對視了一眼。大熊打量著阿布和安兒身上嶄新的獸皮衣服，以為是哪個大部落來的，便擠出一絲笑容，問道：“兩位想要換男人還是女人？如果是男人的話，一個男人換一百斤獵物，女人換一百五十斤！小孩的話，減半！！”
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還換不到一個陶罐！安兒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悲涼，她抬起手，剛要指著那一家三口，卻被阿布抓住了手腕。抬眼看去，阿布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大熊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他指著地上被打得半死的一家三口，道：“一頭野牛，換這一家三口，外加兩個男人，怎么樣？這一家可是有兩個女人的，這小女孩，過了冬天，差不多就能生子了，換回去不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