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六十二. 愛國者

　　蒂爾蒂尼很清楚迪納卡萊是來做什么的。

　　以都靈市的力量，很難抵擋住第８集團軍的全力攻擊，他們必須要相出一些辦法來解決目前的困難，而自己顯然就是他們的突破口。

　　他并不是不愿意幫助那些起義者，但他也有家人，而且他的家人都在羅馬。

　　“馬尼，我的朋友。”一見到蒂爾蒂尼將軍，迪納卡萊滿面春風的迎了上來，和將軍擁抱了一下：“我想您一定知道我來的目的了吧。”

　　“是的，我的朋友。”蒂爾蒂尼微笑著道：“你們準備投降了嗎？啊，站在朋友的立場上，我可以保證您的生命安全。”

　　“瞧，您想到哪里去了。”迪納卡萊也同樣在那笑著：“起義剛剛開始，都靈共和國剛剛成立，您認為我們會投降嗎？不，相反的，我是來勸您站到革命者的一方的”

　　蒂爾蒂尼大聲笑了起來：“您可真是幽默，朋友。我的坦克隨時可以碾壓過那些不堪一擊的陣地，我的大炮可以將都靈摧毀。但是我為什么沒有那么做？因為我的心告訴我，不能屠殺自己的同胞然而我必須要告訴您，第８集團軍的多納尼司令官已經給我下達了死命令，在明天如果你們還拒絕投降的話，我不得不執行司令官的命令，徹底占領你們的城市。”

　　“那么您將成為意大利最大的罪人”迪納卡萊絲毫也沒有被對方嚇到：“您將身敗名裂，您必須要承認這一點。您將成為意大利人每個人都唾棄的將軍。您也必須要承認這一點。您的家人，將蒙受著所有意大利人的冷眼。然后在恥辱中過完他們的一生您真的還愿意這么做嗎？”

蒂爾蒂尼沉默了下來誠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絕不愿意讓自己變成一個劊子手　　“瞧，我們的分歧在于對待這件事情的態度。”將軍表情的變化絲毫也都沒有隱瞞過迪納卡萊：“我知道您的態度，我也清楚您是一個正直的人，您不會允許自己的雙手沾滿同胞的鮮血。今天不會，明天不會，一輩子都不會。馬尼，我忠誠的朋友。請加入我們吧，我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迫切您的加入”

　　皮斯姆給他們端來了酒，插話道：“您說的真是太輕松了，迪納卡萊先生。將軍的家人都在羅馬，他難道能夠放棄他們嗎？你們為了自由而戰，我和將軍都同情你們，但這樣的同情卻不是建立在犧牲自己家人的基礎上的”

　　“是的。我們不想犧牲任何一個人。”迪納卡萊很快說道：“所以，我們的盟友已經對您的家人展開了營救工作，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明天這個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

　　“什么？”蒂爾蒂尼吃了一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你們正在營救我的家人？你們的盟友？是誰？”

　　“那是一群擁有著巨大財富和權力的大人物”迪納卡萊淡淡地道：“難道您真的以為我們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起義嗎？或者您認為我們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我想您的判斷出現了很大的問題。我可以坦誠的告訴您，我們不是孤獨奮戰的。我們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而且，我們需要的武器彈藥，我們的盟友也很快會運送到都靈”

　　蒂爾蒂尼搖了搖頭，他完全不敢相信對方說的從所有的情報來看，都靈大起義是一起比較偶然的事件。如果真的如他們說的那樣，他們有一個強大的同盟。那么，局面不該是目前這個樣子。

　　迪納卡萊完全能夠明白對方的疑惑：“我也不必再隱瞞您什么了，您看到空軍的轟炸了嗎？再老式的飛機，也不可能會如此漫無目的的投彈，也許羅馬的那個大獨裁者什么也不懂，但身為職業軍人，您想到什么了嗎？”

　　蒂爾蒂尼中將沉默了下來是的，身為職業軍人，他早就發現了空軍存在的貓膩。馬尼斯空軍基地的艾尼塞將軍是個老資格的軍人了，他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他不可能會犯連一枚炸彈都沒有命中都靈如此的錯誤。

　　維托里奧.墨索里尼不懂軍事，一點兒也不懂，糊弄他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真正的軍人卻是無法被糊弄過去的。

　　難道艾尼塞將軍被這些起義者收買了嗎？不，起義者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或者，他們說的那個強大盟友真的存在。

如果的確是這樣的話，那么事情就開始變得復雜起來了　　“我可以讓飛機明天就對您的軍營進行轟炸”迪納卡萊開始了自己的恐嚇：“我們并不是孤單的，會有越來越多的真正愛國者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您呢？您是一個真正的愛國者嗎？您愿意接受轟炸嗎？”

　　“不，我不希望看到這樣事情的發生。”蒂爾蒂尼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你們需要我怎么做？”

　　“我已經說過了，加入我們。”迪納卡萊再次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話：“為了革命，也是為了意大利的前途。你不能首鼠兩端，多納尼不會放過你的，維托里奧更加不會放過你。你必須有自己唯一的一個選擇”

　　蒂爾蒂尼拿起了自己的煙斗，點著，深深的吸了一口。

　　這不是一件小事，而是背叛。如果革命能夠成功，那么他將是功勛。可是如果革命失敗了呢？

他和他的家人將被迫成為流亡者　　這時候，皮斯姆開口說道：“將軍。我追隨了您很長的時間，我知道您和我一樣同情起義者們。也知道您在擔心什么。可是，就和我們剛才談過的一樣，意大利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究竟還要讓自己的國家墮落到什么地步？我們難道真的不能改變這一切嗎？多納尼是維托里奧的走狗，但他為什么不親自來到戰場，卻要命令我們進攻？因為他一樣不愿意承擔責任。肆意的屠殺，即便能夠成功，也會讓我們背負上永生都無法洗刷的恥辱。而真正的劊子手卻可以逍遙法外，責任全部由您一個人來承擔。我想我們可以做出選擇了。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證。無論您做出什么樣的選擇，我都堅定的站在您的這邊”

　　蒂爾蒂尼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摯友的身上：“你也贊同我加入他們的隊伍嗎？”

皮斯姆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我希望你們能夠保證我家人的安全。”蒂爾蒂尼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中將放下了自己的煙斗：“如果革命失敗，我真的被迫走上絞刑架的話，那么我想我是含笑離開這個世界的”

　　“感謝您，馬尼。我的朋友。”迪納卡萊大喜過望，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成功了。

　　第８２裝甲師的倒戈一擊，將從很大程度上改變都靈的被動局面。

革命勝利的曙光也許不遠了　　１966年３月３０日，在都靈大起義爆發后，奉命執行鎮壓任務的第８集團軍內發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事情。

　　在這一天上午，第８２裝甲師師長蒂爾蒂尼中將發表對全國講話。

　　“我是一個愛國者。從前是，現在也是，我對國家的忠誠，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我熱愛這個國家的程度，也同樣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中將用這樣的開場白說道：

“在我們國家的土地上。正在發生一些重大的變革，比如都靈共和國。我接到了來自領袖維托里奧.墨索里尼先生。和第８集團軍總司令多納尼將軍的命令，他們命令我對起義者進行殘酷鎮壓。然而，來到前線的我卻發現了許多真實的事情都靈的起義者們，他們并不是叛國者，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真正的愛國者！他們無比的熱愛這個國家，他們為這個國家的前途而憂慮。他們貧困潦倒，他們最初想通過游行的方式來為他們的生存而努力，但是我們的政府卻拒絕了他們的合理要求，反而第一時間下達了鎮壓命令我相信，沒有人會放棄自己生存的全力，大起義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爆發的我們該屠殺自己的同胞，還是該傾聽一下他們的苦難？我們該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還是該讓我們的人民活下去？我們該把財富集中在少數人的手里，還是該讓每一個意大利的國民都有尊嚴的活著？我想任何一個正直的，有道德的人都會做出自己正確的選擇　　做為一個意大利的將軍，做為一個意大利人，我不會把炮口對準我的同胞。所以我決定帶領我的軍隊，加入到起義者的行列之中，為這個國家貢獻出我的一切！我會收到指責，我甚至會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但我并不后悔，因為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和所有的起義者們一樣，我不是叛國者，我——蒂爾蒂尼，將是最大的愛國者！”

　　我—蒂爾蒂尼，將是最大的愛國者！

　　蒂爾蒂尼中將的講話，以及第８２裝甲師的戰場倒戈，一下便震動了整個意大利！

　　這在意大利的歷史上罕見的一幕，這是讓人震驚的一幕！

　　一整個裝甲師叛變了！

　　起義者們歡呼著他們的勝利，就如同他們在戰場上剛剛取得了一個偉大的勝利。而第８集團軍的總司令多納尼卻幾乎要崩潰了。

　　在蒂爾蒂尼中將發表講話的半個小時候，多納尼便遭到了來自維托里奧.墨索里尼最嚴厲的訓斥，領袖足足罵了他有幾十分鐘。然后嚴令第８集團軍必須離開展開進攻，徹底殲滅那些背叛者和暴動者。

　　多納尼陷入到了兩難的境界在第８２裝甲師叛變后。第８集團軍僅僅剩下了一個１9步兵師和一個摩托化旅。憑借這樣的力量，是無法與都靈相抗衡的。

　　他要面對的是無數的起義者，第８２裝甲師，當然，還有駐扎在都靈的伊塔古步兵師！

　　即便在力量相等的情況下，他也無法保證一定能夠取得勝利，何況他們現在的力量遠遠處在下風呢？

　　多納尼是領袖一手提拔起來的，他感謝領袖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但現在他卻不得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了。

　　在領到鎮壓命令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擔心過，在他看來這些暴動一天的時間久可以平息了。然而，現在他卻處在了這樣的困境中。

暴動者——啊，不，稱他們為革命者也許更加的恰當一些。這些革命者的力量正在迅速的強大，而革命的烈焰很快會遍及整個意大利的。這點沒有任何人可以否認　　維托里奧還能夠繼續安穩的坐在他的寶座上嗎？如果他倒臺的話，那么自己應該怎么做？

　　奪取政權的革命者是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也許，該為自己想想退路了和蒂爾蒂尼一樣成為一個“愛國者”或者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在這樣的心態驅使下，多納尼并沒有立刻向都靈發動進攻，而是一邊打探著羅馬的動靜，一邊秘密的和都靈共和國展開了接觸。

　　誰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的更多一些呢？

　　羅馬方面的消息很快傳來。大規模的抗議浪潮，以及對都靈共和國的聲援，正在意大利境內無可遏制的蔓延著。盟軍方面遲遲沒有對意大利的局勢發表任何申明，這點才是最讓人憂心的。

　　如果得到了盟軍——尤其是美國方面的全面支持，多納尼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繼續站在意大利領袖的這一方。

但現在美國的態度實在太曖昧了　　多納尼完全知道這是因為什么。意大利在戰場上的拙劣表現早就引起了美國人的嚴重不滿。再加上美軍第２裝甲騎兵師的覆滅，更加讓美國人感受到了憤怒。對意大利的秘密調查早就已經開始了。

　　大獨裁者維托里奧.墨索里尼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

　　連他都是如此，他還能夠保證自己部下的前途嗎？

多納尼徹底的動搖了　　和“都靈共和國”方面的聯系倒是相當順利，都靈依舊派出了迪納卡萊做為談判代表，在談判中迪納卡萊代表都靈方面，歡迎多納尼將軍的起義，并保證會在共和國中為他安排適合他的位置，而且保證在革命成功后他將成為意大利的功勛。

　　同時，給多納尼帶來的禮物還包括了一張五十萬美元的支票。

　　聽著對方提出的條件，看著面前的這張支票，多納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些，都是領袖無法給予自己的　　“我是一個愛國者嗎？”多納尼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是的，毫無疑問您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迪納卡萊非常肯定地說道：“而且全國都知道您是一個偉大的愛國者。革命需要您的到來，多納尼元帥！”

　　“您叫我什么？”多納尼有些吃驚。

　　“多納尼元帥！”迪納卡萊非常肯定自己的叫法：“經過共和國最高委員會研究決定，授予您共和國元帥稱號！”

　　多納尼心滿意足了，多納尼完全的放心了。

　　１966年３月３１日，也就是在第８２裝甲師宣布起義的次日，意大利第８集團軍總司令多納尼也宣布起義，加入“都靈共和國”！

　　都靈共和國總統卡塔多納隨即宣布多納尼為愛國者，授予其共和國元帥稱號，并任命他為新成立的參謀總部部總參謀長。

　　又一個“愛國者”誕生了。

　　在新成立的國防部和參謀總部中，孔杰奧元帥理所應當的成為餓了國防部長，而總參謀長的位置則被投機者多納尼竊取。

　　至于真正的起義發動者曼努西亞以及他的戰友們則被無情的拋棄了。

　　什么是革命？這就是所謂的革命。

　　沒有人會去在乎曼努西亞和他的戰友們是怎么想的，就連那些起義者，也認為讓卡塔多納這樣的人領導都靈共和國更加合適，而不是平民出身毫無政治經驗的曼努西亞。

　　歷史上無數的革命無不都是如此。于是真正的成功者其實并不是曼努西亞這樣的革命者，而是卡塔多納或者多納尼這樣的“愛國者”：

　　一群投機的政客們！

　　當起義真正取得成功，曼尼西亞和他的同伴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也許他們還會被遭到殺害。接著，卡塔多納和他的投機朋友們，則可以享受著國民們無數熱情的歡呼。他們將會如同歷史上任何一個偉人那樣永遠的被載入到歷史。

　　悲哀的不是革命是否會失敗，悲哀的是革命成功背后的那讓人難以啟齒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