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者的幾個房間都是四合院塌剩下的,這幾間房雖然沒塌,但是也有許多裂縫,外面的寒風呼呼刮進來,屋內和外面的溫差沒什么區別。
可是這么寒冷,劉璋竟然睡在地上,蓋了一床薄薄的被子。
老者考慮還是很周到的,屋中兩床被子,一床厚的一床薄的,床榻也在風刮不到的角落,在老者想來,既然伏壽是蕭芙蓉,是劉璋的妻子,那肯定睡同一張床。
兩床被子,加上避風的角落,兩人睡在床上只要不是太矯情,應該不會覺得多冷。
可是劉璋是照顧自己感受了,將厚的一床被子留在床榻在,而這間狹小的房間,除了那個床榻,其余地方都是寒風直吹的范圍,伏壽將畫架放到一旁,畫紙都飄了起來。
伏壽穿著大氅都覺得寒冷無比,更別說劉璋要蓋著那一床薄被子過一晚上。
他到底是什么樣一個人?
伏壽心里想著,看著這破漏的房屋,伏壽更清楚劉璋不惜一切屠殺世族的原因。
伏壽出身世族,知道世族的腐朽,可是伏壽身為皇后,有一定的政治意識,知道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一批人凌駕于普通百姓的之上,可是關鍵是現在大漢的世族已經做的過分了。
如果還是漢初,甚至大漢中期那樣,世族也過的比普通百姓好,也有許多特權,可是還沒腐朽到骨子,沒有無節制剝奪百姓的土地財產,沒有完全擠壓下層百姓出人頭地的機會,官員還算清廉,世族不會盤根錯節抱團讓朝廷的政策為他們服務,將一切苦難轉嫁到下層。
伏壽見到了長安百姓的苦難。今日畫山河破碎圖,更是深有感觸,現在又是在這寒風呼嘯的破屋之中。
伏壽已經知道下層百姓過的是什么日子,她現在都不理解了,世族已經過的很好了,已經很多特權了,為什么還要無限地膨脹自己,不斷壓榨百姓原就不多的生存空間。
這一刻出身世族的伏壽,也開始有點討厭世族。而相應的,伏壽覺得面前這個人做的真的是對的。
伏壽覺得劉璋屠殺世族的行為是對的,可是她也知道世族的力量多么龐大,其實曹操知道許昌許多人對他不滿,包括伏氏家族。可是曹操不敢動,因為他們背后有家族力量。
連曹操這樣脾氣暴躁,果斷狠辣的梟雄,都不敢在世族隱伏的時候,對仇恨自己的家族動手。
可是面前這個人卻這樣做了,這已經讓人欽佩了。
可是他還為這個理想犧牲了一切,做的沒有任何猶豫。在這百姓居住的破屋之中,伏壽心中第一次和劉璋的理想發生共鳴。
“月英。”
伏壽的心一顫,寒風吹到薄被上,劉璋似乎拉緊了一些被子。仿佛在皺眉,念出了一個名字,可是讓伏壽顫動的不是這個。
有時候伏壽覺得那個川軍軍師黃月英是幸福的,能被這樣一個人喜歡。她不知道黃月英什么心思,可是不管什么心思。那都是一種幸運,如果黃月英對面前的人沒有感覺,那是她的失誤。
而黃月英的幸運,伏壽卻深深感受到面前這個人的不幸,為了理想付出了一切,位高權重的自己,威震天下的自己,竟然連感情最后都沒有留住。
伏壽突然記起華佗的話,如果劉璋受了風寒,會發病,伏壽心里一驚,想也沒想就把床上的厚被蓋在了劉璋身上。
可是自己也好冷。伏壽坐在了沒有風的床角,將大氅緊緊裹著,還是感覺寒冷從每一個毛孔侵襲。
微弱的光線通過裂縫透進來,剛好罩在劉璋的頭上,劉璋緊皺著眉,伏壽不知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悸動,在劉璋身邊待著,總是覺得很安全,自由,不用顧忌什么,哪怕他的禮節也并不恭敬,可是自己反而喜歡這種隨意的感覺。
這幾天是伏壽這么多年來過的最開心的日子,尤其是今天,畫山河破碎圖,伏壽自覺得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做了這件事情,才發現以前做的事都是沒有意義的。
而和劉璋走在一起,兩個都放下重擔的人,哪怕一句話沒說,也能彼此了解對方的心。
劉璋皺眉,伏壽知道他身體一定不舒服了,就算是兩床被子,在寒風下依然會很冷。
這時伏壽竟然完全沒考慮自己,又走到劉璋的地鋪前,用身體擋住寒風,想了想,解下了自己大氅,頓時一股寒冷上身,伏壽渾身一顫。
還沒等伏壽將大氅給劉璋蓋上去,伏壽突然感覺按壓大氅一角的手被拉住了,劉璋緊閉著眼睛,突然伸手拉住了伏壽。
也許是因為真的冷,也許是劉璋又在夢中想起了黃月英,伏壽突然記起那天在軍帳的情景,自己就是這樣被壓下去的。
都說人越到要死的時候,就越會留戀人世間的東西,他也是這樣嗎?何況他還有那么多遺憾?
手被劉璋拉住,伏壽竟然反而想的其他,這一刻伏壽甚至害怕抽回手,就會讓劉璋夢里的人消失,然后美夢變成噩夢,因為伏壽看見劉璋抓住自己手后,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了。
只是自己的手被抓的生疼。
看著面前的男人,伏壽感覺心中從沒被觸及過的柔軟被深深的刺痛了,這時伏壽甚至想就算自己死也不希望面前這個人死。
寒風刮在背上,伏壽渾身都顫抖了起來,手被劉璋抓著,連回到床角避風都不可能,伏壽知道這樣挨不了一晚,可是還是堅持著,根沒想過自己能撐到什么時候。
“阿嚏。”
伏壽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可是劉璋好像在夢中也看到了夢中的人很冷一般,伏壽感覺一股力量傳來,伏壽猛地一驚,被劉璋拉進了被中。
好溫暖的感覺,兩個人在一起。
劉璋將伏壽抱在懷里。伏壽在這一瞬間甚至有一種享受的感覺,享受那種溫暖,寧靜,還有伏壽也說不上來的感覺,或許是她覺得這時的劉璋需要她,哪怕伏壽知道自己只是一個替代,讓他不結束自己的夢。
可是理智告訴伏壽,她不應該這樣,她是皇后。就算拋卻皇后身份,自己也是別人的妻子,哪怕對劉協并沒有感情,甚至不喜歡他的懦弱和委曲求全,可是出身大家閨秀的她。知道三從四德是什么。
伏壽感覺劉璋的手把自己抱得很緊,微微掙扎根不可能掙開,可是如果用力,讓他夢中的她突然消失在眼前,多么殘忍,伏壽在情感和理智中掙扎,正在考慮是不是強行離開劉璋的懷抱。
可是這時劉璋卻醒了。劉璋只覺得頭隱隱作痛,首先感覺到的是身上的被子很重,絕不是開始薄衾,轉眼才看見懷中的伏壽。當真嚇了一跳。
劉璋一下子坐了起來,順手壓了一下被角,伏壽心中一暖,就從這個動作。伏壽知道劉璋心思很細膩,這時候還怕自己冷。
“皇。皇后…我…”劉璋突然不知道說什么了,還不清楚伏壽怎么跑到自己床上來的,可是一想起那日軍帳中的情景,劉璋一下明白了,肯定又是自己手賤。
人越是知道自己大限將近,越是留戀世間一切,這些天劉璋每晚都會夢見許多人和事,有時候夢見劉循變成了自己希望的樣子,有時候夢見黃玥蕭芙蓉,有時候夢見曲凌塵樊梨香。
而最多的還是黃月英。
也許男人就是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是在劉璋心里,除了大業未竟,就剩下這一個遺憾了。
但是醒來之后才發現,蕭芙蓉樊梨香在前線,黃玥因為關中之戰勝負未分,沒有和劉循一起來,現在或許在趕來長安的路上,都不在身邊。
曲凌塵更是不知在何方。
今日劉循已經處決了世族,還是沒有照劉璋的想法處決,只處決了世族的高層,男人為奴,女人賞賜功勛軍人。
劉璋沒有阻止,這時候劉循才接管政務,如果自己輕易插手,他的權威培養不起來,這比不能殺伐決斷更可怕。
可是劉璋還是擔心以后。
可是劉璋每次醒來,真正覺得不好受的是,黃月英已經帶兵出了函谷關,劉璋甚至夢醒的時候覺得有些孤獨。
這五年來,自己每天都很累,做不完事,想不完的事,從來沒有這么多愁善感過,可是最近將政事交給劉循,閑下來的自己,反而覺得有些傷感,這種感覺讓劉璋非常不好,可是克制不住。
而就在剛才,自己夢中終于夢到了想夢到的人。可是醒來卻發現是伏壽,劉璋先是一驚,可是坐起來后想起剛才夢,那種不好的感覺又侵蝕內心。
“蜀候。”
伏壽坐了起來,在劉璋醒來時,伏壽臉變得通紅,自己在劉璋懷中竟然沒反抗,現在被發現,伏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將被子拿來捂在腦袋上。
可是看到劉璋坐起來,吞吞吐吐說了幾個字就不動了,而劉璋還穿著單薄的衣服,伏壽一驚,顧不得自己的難堪,扯過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劉璋身上。
一股淡淡的女體香味傳進劉璋體內,感覺很好。
伏壽這時才發現,兩人坐在同一張床上,蓋著疊加的兩床被子,都是從被窩里鉆出來的,如果被人發現,怎么也說不通,甚至連伏壽自己都恍惚間覺得,兩人是不是真的是夫妻。
伏壽看著劉璋。
如果是,自己可以坦然地抱著他,然后再讓他抱著自己入睡。
伏壽竟然有點期待那種感覺。
可是理智告訴伏壽,對于自己的身份,那是不可能的。
“你睡吧。”伏壽說了一句。
“你去哪?”劉璋看著蓋在腿上的兩床被子,皺了皺眉,身上的大氅不想脫下來,劉璋拿過自己的大氅披在伏壽被上。
兩人穿著對方的衣服,體味都留在上面,隔著一尺的距離,仿佛也能呼吸相聞。
伏壽是真的不知道去哪,難道自己還縮在那個角落去嗎?好冷啊,而且劉璋肯定也不會同意。
“我們一起睡吧。”
劉璋一句話說出來,伏壽心一跳,沒有反駁,反而感到臉頰一陣火熱。
“恩?”劉璋看著伏壽,那句話來也不是問話,可是伏壽總該有點反應,看伏壽不說話,劉璋解釋道:“我們都穿著外衣睡覺,系上披風的繩子,如果你相信我,我們可以過一晚的。”
這么冷的天,一床被子肯定過不了的。可是伏壽皺了皺眉,心中道:“相信你才怪,剛才就把人家拉進來了。”
顯然劉璋也想到了自己的問題,撓撓頭,“這樣吧,你找根繩子把我手綁起來,華先生治療后,就算發病也不是很嚴重,綁起來應該就沒事的。”
伏壽“撲哧”一笑,來覺得劉璋撓頭就好笑,雖然曹操也經常為煩心事撓頭,可是伏壽就是覺得后者可惡,而前者可愛。
再加上劉璋說把自己綁起來,一想到自己竟然可以綁上統帥千軍萬馬的劉璋,和劉璋被綁住的樣子,伏壽就真的忍不住想笑。
“好了,我相信你,如果你敢不軌,我就一拳頭打你臉上,你可不許計較。”伏壽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說道。
“你是皇后,我哪敢跟你計較。”
伏壽臉色突然一下就沉了下來,來剛才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劉璋一說,又將自己拉回了現實,臉上的微笑頃刻隱去。
朦朧的光線中劉璋卻沒察覺到。
既然睡在一起,那自然不用打地鋪,兩人將被子都搬到了床上去,隔著一些空間睡下,伏壽和劉璋面對面,兩個小拳頭抱在胸前,好像是緊張劉璋侵犯,又好像是劉璋假若真的侵犯,就毫不客氣地給他一拳。
劉璋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著伏壽,臉蛋真的很精致,連呼出的香氣都仿佛有一種柔弱的感覺,伏壽是標準的柔順女人,體貼,溫柔,感性。
是任何一個想正正經經過日子的男人都想娶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