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任思索了一會,皺眉道:“怪了,黃家一點動靜也沒有。”
劉璋也覺得奇怪,照理說,黃家如此龐大的一個本土家族,怎么可能一點也沒參與叛亂?比蔡家還穩?而且之前沒聽說黃家與其他家族分道揚鑣啊,難道黃家不答應共同舉事,其他世族一點意見也沒有嗎?
劉璋始終覺得這些沒參加叛亂的,才是最可怕的。
“請進來。”劉璋喊道。
“小女子黃月英,參見益州牧劉皇叔。”黃月英向劉璋拜道。
“黃姑娘,我們也算熟人了,不用拘禮,隨便找個位置坐吧。”
黃月英左右看看,帶著笑意瞄了角落的徐昭雪一眼,徐昭雪心虛的看了一眼黃月英,畢竟是自己“出賣”她的。
黃月英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黃姑娘來找本官,何事?”
黃月英坐正身子,隨口道:“還是昨天說的那件事,小女子特來求官。”
“求官。”劉璋沉吟半響,突然想起一事,在蕭芙蓉耳邊說了幾句,蕭芙蓉離開座位去了后堂,不一會兒拿出來一本書,正是黃月英交給楊子商的賬簿。
劉璋接過賬簿,在黃月英面前揚了揚道:“這是你交給楊子商的嗎?”
黃月英點點頭。
“造價三十文?”
“沒錯。”
“那就好說了。”劉璋笑道:“姑娘如果真能以三十文的成本,造出這一本賬簿。那本官就封你為成都匠營管事,俸佚五百石,除了協調各匠營房,還獨立成立造紙房,由你直接監督,你看如何?”
“不好。”黃月英一口回絕,悶悶地想,什么匠營房,不就是給官府做工的嗎?向劉璋一拱手,鄭重地道:“小女子是來請當川軍軍師的。”
黃月英剛說完。法正,張任,樊梨香,蕭芙蓉一起看向她,都一臉不解,樊梨香上下打量一遍一身薄紗黃衣的黃月英,心中贊道:“好姑娘,有志氣,要是你來了。我就不用天天被冷嘲熱諷,夾縫中討生活了。只是…你未免胃口太大了吧?”
“軍師?”劉璋明顯也被黃月英震到了,撓撓頭,這還是他第一次有這個動作,只因為腦袋上問號太多了,仔細想了一遍歷史,黃月英不就是發明了許多器械么?
軍師?對了,好像也有傳聞說諸葛亮許多計謀都是黃月英出的,說不定還真…
想到這里,劉璋咳嗽一聲。嚴肅地道:“你來當軍師,可有良策獻上?”
“沒有。”黃月英爽快地答道,她是不打算在黃祖、張允這些毛賊身上獻丑的。
“那可有天下大勢的分析,就像一樣的?”
“天下大勢不明…?小女子怎么從來沒聽說過?誰作的?”黃月英想到這里,也撓了撓頭,自覺也算熟讀諸子,博文雜考。遠古遺本,都有參閱,這怎么從來沒聽說過?聽劉璋的口氣,還很出名的樣子。
“那你覺得曹操袁紹官渡對峙。誰會獲勝?”
“那誰知道?”
劉璋大失所望,這明顯一問三不知嘛。
法正也對這個來搶自己飯碗的姑娘,感到有趣,問道:“在曹操出征袁紹之時,曹操的謀士郭嘉,曾做一篇十勝十敗論,從天時地利人和,分析曹操的勝機,由此觀之,官渡之戰,當曹操獲勝,怎么能說不知道呢?”
黃月英道:“這主要是因為郭嘉是曹操的人,要是郭嘉是袁紹的人,可以給袁紹列舉出一百條勝,給曹操舉出一百條敗,自古戰場,勝敗無常,如果凡事皆有定論,還用士卒拼死作戰嗎?若曹操不假天時,兵微將寡,必敗。”
法正又道:“如今我川軍攻下荊州,卻強敵環伺,北有國賊曹操,東有江東孫氏,姑娘觀之,我川軍當如何自處?”
“那得看孫權性格了,孫權坐領江東不到經月,之前一直托庇在孫堅孫策帳下,看不出品性,難有定論。
若孫權志向高遠,必為荊州大患,當伺機除之。
若孫權中庸自保,行割據之術,當留之。
若孫權不堪人主,不浮眾望,當觀時待變,川軍另有大敵時留,若得閑暇,吞之。”
法正笑道:“如果一個謀士都如姑娘這般,總是模棱兩可,如何能成就大業?”
黃月英跟著笑道:“如果帳下謀士都談古論今,信口開河,滔滔不絕,只求氣勢,不求事實,如何能成就大業?法先生,你乃西蜀大才,鼓舞軍心說什么,心里想什么,難道先生會不知?我估摸著郭嘉郭奉孝,寫那鼓舞軍心的十勝十敗文章時,也不過是一笑了之罷了,誰信誰傻。”
法正搖了搖頭,劉璋道:“黃姑娘,你好像說了半天,也沒說出我為什么要重用于你,你又何嘗不是泛泛而談?”
黃月英心想,要不是你這么快拿下襄陽,又平了叛亂,現在竟陵漢陽都在你手上,我至于什么都說不出來么。
如今天下,曹袁對峙,勝負難料,在官渡決勝之前,任何縱論天下都是不切實際的。
江東之主孫策新死,乳臭未干的孫權還看不出品性才能,本來就是天下大勢不明,自己也不能說川軍要先占哪塊再占哪塊,勾起劉璋激情澎湃的壯志雄心,那不是蠱惑人心的扯淡么。
黃月英是個務實派,這時急著來投奔,天生的性格又不允許自己長篇大論,黃月英是真找不到投效的籌碼。
那本賬簿,僅僅給自己爭取來了什么匠人營管事的位置,黃月英想著就想哭。
沒辦法了。黃月英掏出了自己的殺手锏,一把鵝毛扇,鵝毛扇左右各書一個璋,一個玉。
黃月英拿出鵝毛扇,對劉璋道:“皇叔,月英師承名門,在藝成下山之時,恩師交給我一把鵝毛扇,說只要找到鵝毛扇上暗示的人,就是我要追隨一生的主公。這上面寫有一璋,一玉兩字,而皇叔名劉璋,字季玉,一定就是月英要找的人。”
眾人看著鵝毛扇大奇,這個時代,許多人還是比較相信這個的,法正拿過鵝毛扇看了看,這鵝毛扇制作精巧。上面兩個大字與鵝毛扇渾然一體,又蒼勁有力。絕非一般人所作,不禁將信將疑。
劉璋拿過鵝毛扇看了一眼,看著上面一璋一玉兩個字,笑了一下。仿佛聽到了那些世族在自己面前,對自己的阿諛追捧一般。
這事騙騙別人還可以,騙自己那就騙錯對象了,劉璋記得歷史上黃月英就給了諸葛亮一把鵝毛扇,那把鵝毛扇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諸葛亮一拿在手上。那股仙氣…逼人啊。
這叫劉璋怎么相信黃月英不是來騙自己的?
黃月英見劉璋只看了一眼,就一臉的不信任,也怔了一下,這是她完全沒預料到的,那把鵝毛扇也算師傅精心制作,看起來飄逸脫塵,兩個大字就顯示出了制作者的功力。絕對是有震懾力的,一般人見了,就算懷疑,也會相信三分。
何況對于劉璋本人來說。有高人做了對得上他名字的鵝毛扇,他也應該高興才對嘛。
眼見如此,黃月英只能道:“這把鵝毛扇乃家師所贈,月英知道這不能讓皇叔信服,但是皇叔可先委任我軍師之職,不拿俸祿,不享品秩。
月英認為,皇叔現在最緊迫的,不是進取天下,而是安定后方,穩固根基,不宜大動干戈,月英自認為在這方面,能為皇叔助力,不久之后,皇叔就會看到月英才華的。”
如果不是天下大勢不明,黃月英也可以坐論天下,但是黃月英更相信自己的才華表現在細微處,排兵布陣,奇門遁甲,內政外交,任用才能,這都不是靠說能說出來的,如果真說出來,恐怕就如龐統一般,變成了吹噓自傲,反而讓聽者不喜。
劉璋聽了黃月英的話,笑道:“好吧,那就留下你,不過是先赴任成都匠人營管事,等看出姑娘才華,再委任軍師吧。”
黃月英聽到前半句還有喜色,等聽到后半句臉就垮下來了,分明就是敷衍。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來報:“報告主公,黃家灣亭長前來稟報災情,因為李太守去了難民營,所以直稟主公,黃家灣昨夜決堤,大橋被沖毀,雖然沒有百姓傷亡,但是河橋和道路被毀,百姓出行不便,只能繞十余里山路,請官府早日派人修復橋梁。”
法正道:“修個橋還不會嗎?這亭長分明就是想要點工錢。”
劉璋一笑:“這無可厚非,修橋鋪路本就是官府的事,你告訴亭長,叫他先修好橋梁,官府會如數撥款給他的。”
“是。”士兵又道:“亭長還告發一事,昨日黃家黃承彥的女兒黃月英,在黃家灣聚集黃家子弟,準備叛亂,后來因為洪水阻斷道路,才沒有出得黃家灣,亭長請主公嚴懲黃月英,還黃家灣太平。”
士兵說完,劉璋法正張任等人都一齊看向黃月英,士兵不知道自己稟報的黃月英就在旁邊,劉璋揮了揮手,士兵下去了。
那亭長很明顯是看到昨夜世族叛亂被撲滅,害怕受到牽連,所以告發了黃月英,墻倒眾人推,這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時,張任法正等人看著黃月英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張任現在終于明白黃家為什么沒有發難,原來是因為道路被毀。
而法正更是懷疑黃月英來投效的目的,如果黃月英召集黃家子弟準備叛亂是真,投效目的最多兩個,一是見世族叛亂失敗,趨炎附勢,向川軍投誠,二是如龐統蔡瑁一般,蟄伏川軍,觀時待變。
無論哪一種,都是來者不善。
劉璋沉吟一會,對黃月英道:“黃姑娘。對士兵的話,你有何話說?”
“無話可說。”黃月英看著眾人的眼神,輕嘆了一口氣。知道今天這一趟算是白來了,可憐自己繞了十幾里山路,裙擺都被泥水污得見不到本色了。
“那本官可以治你一個叛亂未遂的罪名嗎?來人…”
“大人,你千萬不能殺月英姐姐啊。”徐昭雪突然從旁邊跳出來,攔在了黃月英身邊,大聲對劉璋道:“大人,月英姐姐是好人,你不能殺她。而且自你到了襄陽,月英姐姐就每天做紙,搗漿糊搗的手指都脫皮了,寫許多條陳,都是為了你,還一直說要來投靠你,你真的不能殺她。”
劉璋看著黃月英,他還是認為蟄伏的敵人比明面上的敵人更可怕,欲借機將黃家也根除了。可是與黃月英見過幾次,這個女孩丑是丑點。確實也不像是要聚眾反叛的人啊,如果是,那這女孩該多居心叵測?
劉璋正在猶豫,黃月英輕聲對徐昭雪道:“你來告密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一邊去。”
黃月英推開徐昭雪,對劉璋道:“皇叔,大漢律法,所謂叛亂,是指反對朝廷。竊取朝綱,篡奪社稷,世家對皇叔政令不滿,卻并不是對朝廷不滿,所以世家之舉,只能叫聚眾鬧事,而他們襲擊官府。罪加一等可以滿門抄斬。
但是對于黃家,最多只能定性為聚眾鬧事未遂,而不是皇叔說的叛亂未遂,大漢律。聚眾鬧事情節嚴重者,斬,情節輕微者罰錢,領徭役,而聚眾鬧事未遂,這一點根本就沒在大漢律上出現過,皇叔最多罰一些錢,不能治月英的罪。”
劉璋輕聲一笑:“好一個伶牙俐齒,你以為本官殺人一定要依大漢律嗎?”
“我相信皇叔會依的。”黃月英自信地道,雖然她不知道徐庶給劉璋的建議,以法治民,但是如果真要對反叛未遂懲處,也該先懲處蔡家,在世族聚集準備叛亂時,蔡家可是最活躍的,現在劉璋都沒治罪,顯然是想抓到把柄。
現在劉璋并沒把世族逼到絕路,所以治下一些世族還能忍氣吞聲,等待時變,如果劉璋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就抓人殺人,世族人人自危,不全部反了才怪。
所以黃月英篤定劉璋拿自己沒辦法。
劉璋看著黃月英半響,突然笑了,沉吟道:“好吧,本官這次放過你,你可以走了。”劉璋心里想著,也算是自己為攪黃了黃月英的如意郎君道歉吧。
黃月英卻沒動步,而是望著劉璋道:“皇叔真的不打算封我為軍師嗎?”
“什么軍師呀,還不快走。”徐昭雪沒有因黃月英推開自己生氣,焦急地把黃月英往外推,剛才出來那么一會,地上滾了兩顆人頭,徐昭雪現在可是怕了劉璋的手段,生怕劉璋一不高興,就把自己的月英姐姐斬了。
徐昭雪覺得自己是“告密者”,結果害死了黃月英,那自己得多罪孽啊?這一輩子都不會好過的。
黃月英對著劉璋一笑,轉身離開。
那一笑,把劉璋電了一下,劉璋就不明白,這樣一個丑姑娘,怎么能生出這么勻稱窈窕的身段和顧盼生波的眼睛。
黃月英剛走不久,一名士兵來報:“主公,龐統先生說他已經準備好去游說張越,請見主公。”
“準備好了就自去吧,見自己做什么?”劉璋沉吟一下,看到龐統就等在外面,走了出去。
“皇叔。”龐統向劉璋拜了一禮。
“什么事?”
劉璋看向龐統,見龐統猶豫許久,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道:“皇叔,屬下剛才看見黃家丫頭黃月英出去了,她來做什么?”龐統許多話沒說出來,生生壓在了心里,挑了一件無關緊要的說。
“她說來當我軍軍師,有些莫名其妙。”劉璋隨口道。
“龐統恭喜主公了。”龐統聽了劉璋的話,立刻深深一拜。
“這有什么好恭喜的?”
龐統激動地道:“主公若能得黃月英相助,大業必成。”
“哦?”劉璋一驚,感覺龐統這話莫名其妙的,問道:“怎么說?”
龐統直起身來,感嘆道:“說來慚愧,我龐統二十年來,一直泛泛而談,還往往自鳴得意,直到歸入皇叔帳下,讓龐統明白了許多道理,變得更實際,現在想來,以前許多想法,十分幼稚。
就如以前,龐統想找一個心目中的主公,卻不知道賢士易得明主難求的道理一樣,以前龐統也習慣地認為,女人是沒有資格縱論天下的,而且也不可能將一腔才華報效朝廷,以致于通常細數荊襄才俊,也不過諸葛孔明,徐庶徐元直,寥寥數位,而忽略了一位真正的荊襄大才。
今日想來,此人絕對能與諸葛孔明比肩,比徐庶徐元直和區區龐統更高一籌,那就是黃家的黃月英。
黃月英師承一位游方高人,當年那人游歷襄陽,我與諸葛亮徐元直都曾拜會,叔父龐德公還特意囑咐我向那人虛心學習幾年,必受益匪淺,可惜的是,那人遍觀我們三人,卻沒有收一個徒弟,反而相中了黃月英。
黃月英自小聰慧,不止能做許多匪夷所思的機械,小小年紀還能幫助黃老爺子處理族中大事,本來一族之事,哪有小孩插手的道理,更何況是一個女孩,就連我與孔明等人想插手本族事務,都難上加難。
而黃月英卻能在一次次的行動中,逐漸讓黃老爺子從最開始的完全不理睬,到最后完全信任她,不止如此,黃月英經過這些年許多族中大事的抉擇,黃家子弟也對她尊敬有加,完全不因她是一名女子而輕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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