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凌塵一邊施粥一邊想著心事。
雖然劉璋的親兵沒有刻意,但是曲凌塵感覺得出來,好厲害和王緒等親兵一直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沒有兵刃,根本沒有機會下手,而曲凌塵心里也想等安撫完了災民再想其他,漸漸的,暫時打消了刺殺的念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曲凌塵一邊舀飯,一邊遞給災民,看著那些災民感激的眼神,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做的事,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這樣的事能讓自己安心,而不是整天提著一把劍想著怎么報仇,以及在空閑的時候,陷入自己繁亂錐心的思緒。
從巴西開始,這一刻,是曲凌塵最輕松的時光,好像每遞出一碗粥,自己孤冷很久的心就暖一點,漸漸的,黑紗后面,曲凌塵有了一點自己也沒察覺的笑容。
“姑娘,你叫唐嫣?”劉璋一邊遞碗一邊問道。
“恩。”曲凌塵點點頭。
兩人再次沉默 “你做這些真的都是為了百姓嗎?”曲凌塵過了許久問道。
“也不全是,也為了自己,民心對統治者來說很重要。”
“諸侯都自私。”
“為什么這么說?”劉璋放下一疊碗道:“這天下又有多少人是純善的,很多帶有目的,我覺得帶有目的無可厚非,重要的是,結果是不是真的造福于民,難道都像董卓那樣無所顧忌啊?”
“你真的造福于民嗎?”
“我覺得是。”
“誰知道?”
“我自己知道。”劉璋沉默了一會,看著曲凌塵。鄭重地道:“我也想你知道。”
“唔…對不起,對不起。”曲凌塵遞給災民米粥的手顫了一下,米粥灑在了駝背的老太太手上,曲凌塵連忙道歉,用抹布擦干凈了老太太的手背,重新盛了一碗。
“如果云夢澤上的那個人和巴西那個人,不是同一個,該多好。”曲凌塵想著。
“駕。”一騎快馬馳來,將一個長布包遞到王緒手上,劉璋接過來。將布包里面的東西取出,是一把九弦琴,形狀像一把加寬的長劍,黑漆的琴身上面斑斑紅塊,仿佛鐵的銹紅。
整張琴樸實無華,一看就年代久遠,只有一根根白色的琴弦仿佛嶄新。
劉璋將琴一取出來,就吸引了曲凌塵的目光,曲凌塵的師傅精通許多技藝。琴藝是其中之一,而所有徒弟中。又是曲凌塵最得琴藝真傳,只因為從小就喜歡琴。
施粥的時間過了,曲凌塵看著那張古琴,心中有一絲渴望,但是壓住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劉璋拿出古琴,擺在木臺上。
劉璋用手指在琴弦上刨了一下,發出悅耳的聲音,音色清冽。帶著若有若無的哀怨,仿佛常年見不到陽光的深潭,從青苔的巖壁上滴下一滴清水。
曲凌塵秀眉動了動。
劉璋撫摸著琴身道:“傳聞戰國時期,韓國一名伶女游方齊國,沒了盤纏,在齊國彈奏一琴,如孤雁寒鳴。聞著無不陶醉,這名伶女離去之后,琴音仍繞梁上,三日不絕。是以伶女之琴被世人命名為繞梁。
后來繞梁琴輾轉到了楚莊王手上,楚莊王聞得琴音,七日不朝,大臣王妃苦勸,楚莊王才忍痛命人砸了繞梁琴,實在遺恨,今日繞梁琴終于重現人間。”
曲凌塵道:“既然琴已經毀了,怎么還能重現人間?”
劉璋笑道:“我也覺得不可能,當初離開云夢澤后,我下令搜買一把好琴,有人就獻上這把琴邀功,還妄言是繞梁琴,說什么當年楚莊王一時心軟,用了假琴替代真琴,真是不知所謂。
不過他硬說是,我一個粗人,也把他沒辦法,此琴音質還算可以,姑娘精通音律,所以想讓姑娘鑒別一下,到底是不是名琴繞梁,如果是,倒浮一白,如果不是,我就把那獻琴的妄人斬了。”
劉璋這樣一說,既然是試琴,曲凌塵心中阻礙去了許多,走到了古琴后面,嫩白的纖指按上白色的琴弦,壓入古舊的紅木上,輕輕松開。
“錚”
琴音傳出,立刻吸引了周圍的難民,只覺得一絲清泉流過耳際,卻仿佛又是錯覺,都在搜尋著聲音的來援。
劉璋汗了一下,自己剛才刨那一下,相比于曲凌塵的動作,那真是侮辱了這把琴。
“不知是不是繞梁,但是肯定是一把上好的古琴,大人不必妄造殺孽了。”
“既然姑娘這樣的行家說了,那自然不能斬,獻琴有功,當賞。”
曲凌塵看著古琴猶豫了一會,輕聲道:“大人,我能試一試這把琴嗎?”
劉璋向王緒揮了一下手,王緒立刻搬來了一方石凳,曲凌塵坐上石凳,纖白的手掌搭上古琴,十根蔥指輕動琴弦。
琴音如炊煙,縷縷傳出,從繞梁琴的琴身飄蕩開來,清冽的聲音仿佛一道清泉,浸透人的心靈。
劉璋神色一怔,悅耳的聲音來得猝不及防。
難民紛紛望過來,終于找到了聲音的源頭,而連續的琴音更加攝人心魄,如恬靜的月光普照遠山,如靜夜山崗一棵屹立的白松,如春風吹綠江岸,如洞庭湖層層波光。
如清澈的雨滴,一滴一滴打在心臟上。
難民們都沉醉在了琴音中,饑餓,疲憊,迷茫,漫無邊際的小雨,味道雜亂的大篷,仿佛這一刻都消失無蹤,只剩下琴音從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流過,全身都只剩下舒適。
心從來沒有像這樣靜過,身體從來沒有這樣專注地感受一件東西。
“錚”
突然琴音停了,仿佛一根鋼絲拋入天際。鉆出云端,拋向那未知的空間,聽者的思緒隨著鋼絲的拋遠,也跟著陷了進入。
而就在這時,一絲一縷的琴音從遙遠未知的角落重新響起,一點一滴,仿佛從地里冒出來,若有若無,想抓住不著痕跡,細分辨。全在耳中。
琴音漸漸變得明澈,一股淡淡的憂傷隨著琴音沁入心脾,勾起了人們最難忘的回憶,難民甚至親兵們都陶醉在琴音中,而彈奏的曲凌塵也閉上了眼睛,仿佛自己不是彈奏者,而是一個傾聽者。
遠處的難民靠過來,又不敢靠得太近,深怕腳步聲打亂了琴音。當琴音落下,所有人都還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那絲絲縷縷的琴音,都嵌了進去,在腦海中久久不絕。
這一幕,聽過的人,將一生都無法忘懷。
當人們逐漸清醒,反應過來時,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贊嘆聲,黑色輕紗隨風飄動的曲凌塵,這一刻在他們眼中成了仙子般的存在。
“唐姑娘琴藝超群。實在前無古今。”
劉璋怔了半天,說了一句,腦海中那琴音勾起的殘留景象依然清晰,洞庭湖粼粼波光,小島桃花盛開,一所竹屋,一面白紗。
曲凌塵半響未應。隔著黑紗,劉璋看不到她的表情。
“大人謬贊了,這把九弦琴實非凡物,我的拙技不能發揮她的妙處。”曲凌塵也停留在自己的思緒中。剛才彈奏琴音之時,開始還是自己操控,后來,從琴音停止那一瞬間開始,仿佛琴音能夠牽動她的手指。
不是自己在想怎樣彈奏,而是琴音自己在引導自己彈奏,行云流水,天衣無缺,而自己竟然也沉靜在了自己的琴音中,這還是自己學琴十年來第一次,而心中那一副畫卷,一直停留在腦海,一名意氣風發的公子站在翠綠的竹屋前,揮劍刻字,湖光和桃園都成了他的襯托。
劉璋笑道:“我在想當年那位韓國伶女,如果真能琴音繞梁,三日不絕,那她也收不到錢,她是怎么湊齊盤纏的?不會在三日里餓死了吧?”
曲凌塵“撲哧”一笑,剛剛清醒就聽到劉璋打趣的話,一時失態,待笑過之后,立刻禁聲,身體一動沒敢動。
這還是劉璋第一次聽到曲凌塵笑出聲,也怔了一下。
“今天有鹿肉吃嗎?”
“鹿肉做好了。”
“黃香后人。”
“今夜三更。”
一名施粥人向一個領粥的年輕人壓著聲音道:“現在黃將軍的士兵,大多被領到城內去了,只要取得兵器,今夜就可動手,你也跟著去吧。”
年輕人點點頭:“黃將軍一萬五千兵馬,張都督五千兵馬已經秘密到了,為了麻痹劉璋,埋伏在東城二十里外,只要我們奪了城池,江夏竟陵的大軍就能前來赴援,江東的兵馬也會趕到,劉璋絕無翻身的可能。”
施粥人點點頭,向后面帳篷大喊一聲:“一個短工。”
年輕人走進了篷中。
“蔡家的人怎么回事?怎么一個也沒來?”
幾個世族聯絡成員在一個幽靜的院子聚會,可是等了很久,蔡家的一個人也沒到,一些世族子弟不禁抱怨。
“蔡盺蔡瑁他們人呢?這次聚會是他們召集的,他們卻不來,他們還以為他們是荊襄第一大族嗎?”
“算了,沒有蔡家的人,我們一樣可以動手。”一個年輕人踏步出列。
“龐廉,你休要說大話,當初劉璋借著典禮,誅殺了司馬家,沒收了我們世家私藏的全部兵器,這次又把我們在軍中任職的將軍架空,只有蔡家人靠著蔡洺那不知廉恥的騷蹄子勾引劉璋,軍職一個也沒被解除,沒了他們,我們怎么內應,赤手空拳嗎?”
龐廉輕蔑一笑:“要兵權做什么?只要拿到兵器,那些進來的江夏兵,還有我們世家的護院家丁,本身就是一支軍隊,浩浩蕩蕩上萬人,如今襄陽城中守軍僅有兩萬,而且一半分布在內城,難道堅持到黃祖陳生的大軍到來都不可以嗎?”
“說得輕巧,襄陽兵器庫劉璋狗賊早有防備。派大將重兵把守,你如何取得?難道就靠你那才當幾天府庫令的哥哥龐鳴嗎?”
“對啊,當初劉璋下令,私藏兵器者誅全族,我家老爺子把裝飾的佩劍和古玩店的春秋長戟都交出去了,我苦勸不聽,現在,恐怕就只有鋤頭了。”
“你們還不信嗎?”龐廉鼻子一哼:“告訴你們,我們龐家早定下妙計,那鎮守府庫令的將軍韓殿臣。勇雖勇,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貪杯好酒,我哥哥早準備了衡水佳釀,那酒鬼恐怕現在已經人事不知了,只要拿了他的令牌,調走川軍,整個府庫的兵器就都是我們的。”
眾人抽了一口涼氣,都是一片喜色。龐廉笑笑道:“只是大家到時候別忘了我們龐家的功勞啊。”
“姐姐,他們今晚三更就會動手。我們真的坐視不理嗎?如果他們成事,我們可就被動了。”
閣樓中,蔡瑁急切地道。
“見機行事吧。”蔡洺拿著眉刺,對著銅鏡一點一點勾勒娥眉,“如果城外的黃祖張允的軍隊與城內軍隊匯合,你就讓蔡家人帶兵反叛,你放心吧,就算我們蔡家不是功勛最大的,事成之后。也沒人動得了我們,你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陳生呢。”
“是啊。”蔡瑁一喜,當初放走陳生,讓陳生感恩戴德,陳生就是蔡家的力量,無論反叛功勞。還是事成之后爭權,這都是一個大籌碼。
陳生的部曲,加上蔡家的兵馬,比哪家世族的力量不強?
蔡瑁不由對蔡洺的高瞻遠矚。更加刮目相看。
“那要是他們沒成功呢?”蔡瑁問道。
“沒成功?”蔡洺輕笑一聲:“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你還不會做嗎?”
蔡瑁嘿嘿一笑,不無得意。
“不過記住。”蔡洺轉過頭來看著蔡瑁:“這次舉事規模龐大,蔡家支系復雜,盡管有我和你還有族長約束,完全沒人參與是不可能的,如果世族起事不成,你要在最快的時間殺掉不服管束的蔡家人,然后把他們的人頭交給劉璋,明白嗎?”
蔡瑁神色一擰。
黃家灣,這是黃月英以“病重”的黃老爺子名義,召集全族壯丁和護院的時間,黃家所有子弟都聽到風聲,摩拳擦掌都聚集到這里,準備拼死一搏。
黃月英登上臺階,黃承彥和蔡夫人看著英氣勃發的黃月英,無比驕傲,老懷大慰,紛紛微笑點頭。
“黃家的子孫們,月英的伯伯叔叔,哥哥弟弟,侄子外侄們,月英奉老爺子指令,把大家召集到這里,想來大家也知道原因,劉璋殘暴,麻木不仁,今夜群英匯聚,共襄盛舉,還荊州乾坤太平。”
“誅除暴主,還我家鄉。”
“誅除暴主,還我家鄉。”
黃家子弟跟著大吼。
“今天,就是我們行動的日子,我們黃家也要為荊襄出一份力,作為十大家族之一,這是我們不可推卸的責任,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前往東城,在江夏黃將軍,竟陵張將軍到來之前,疏通中間的道路,清除川軍的埋伏,讓黃將軍張將軍能更快與城內義軍匯合,你們說,好不好啊?”
“好!”
“好!”
“時間就在今夜,就在今夜…”黃月英頓了一下,問一旁眼皮耷拉的小青年,這是黃月英從小的玩伴,關系最是要好。
“虎子,水位開閘和斷橋,什么時候能夠完成?”黃月英早在十天前就扎下了黃家灣山河的上游,十天大小雨不斷,蓄下的水也不少了。
虎子睜開眼睛道:“要讓別人不知道,只能晚上動手,大概二更吧。”
黃月英面向所有黃家子弟:“對,時間就定在今夜三更,為了萬無一失,我們二更半就出發,你們都打起精神來,到時候一個個務必勇往直前,不能貪生怕死。
不過在三更之前,誰要是敢出這里一步,就是通敵,就是給劉璋狗賊通風報信,別怪我黃月英翻臉無情。”
“月英妹子,我們這里沒一個孬種。”
“對,說得好。”
黃家子弟爭相附和。
黃月英欣慰地點頭,虎子的眼皮又耷拉下去。
雨夜三更。難民在大篷中沉睡,悶熱得慌,一個個赤裸上身的漢子,焦躁地滾來滾去。
士兵靜靜地站崗,等待換崗的時間。
山河打浪的聲音遠遠傳來,田間地里蛙鳴一片。
襄陽兵器庫外,一隊人悉悉索索地沿著燈籠照不到的黑暗地方,靠著墻壁向大門摸來。
府庫是一座巨大獨立的建筑,前方有五十級的寬大陡峭臺階,中間是物資搬運的滑道。雄偉壯觀,一眾人躲在石階下的拐角處密語。
“噓。”龐廉示意所有人噤聲,壓低聲音道:“韓殿臣那醉鬼已經爛醉如泥,所有看守文官被我哥哥調走了,我哥哥傳韓殿臣的命令,將站崗川軍分成了三批,第一批馬上就要撤下去了,但是第二批和第三批是重合的,都在五更時換崗。我們有足足兩更的時間搬運兵器。”
一眾人都佩服地看著龐廉,龐家人智慧果然深不可測。
“馬江。你腿腳好,帶幾個人再去看看周圍有沒有川軍的伏兵。”畢竟事關重大,雖然篤定必勝,但龐廉還是要確保萬無一失,萬一這兵器庫是川軍的一個陷進,世族的人馬都要折在這里。
不一會兒,馬江回來稟報:“附近野地和樹林都沒人,連樹上都看過了。”
龐廉點點頭,看這里的地勢。府庫乃軍資重地,周圍沒有民房街市,也不像能藏人的地方。
終于,一陣鑼聲之后,川軍士兵開始換崗,這些士兵都離開了崗位,龐廉立刻手一招。上百人從拐角處鉆出來,爬上石階,用龐鳴給的鑰匙進入府庫內。
府庫內各種各樣的物資,由于要賑濟災民。從世族征調來的糧食許多也囤在此處,龐廉帶著人徑直沖進藏兵器的地方。
“這里三座兵器庫,兩座是沒打鉚的,你們全部搬一號庫,快,快。”
小雨瀝瀝,龐廉照著龐鳴的吩咐指揮,世族子弟將一捆捆長矛搬出來,急忙向外跑,穿行在高大的石階和石板大街上。
府庫對面樹林,兩塊石頭的夾縫中,三個人艱難地蹲在狹小的空間內,高沛拿著一張餅子啃著,從昨日悄悄調回,已經在這里待了一天一夜了。
高沛的視線穿過叢林,看著府庫外石階上抱著長矛奔跑的世族子,對對面閉著眼睛的張任道:“這人也太少了吧?將軍,怎么辦?”
張任皺眉了一會,對旁邊一個士兵道:“傳令沙摩柯,提前發動,緩緩向府庫進軍。”
黑夜之中,一聲貓頭鷹叫傳出。
“不好了,好像我們的行蹤被發現了,距離五里外的蠻軍,大約兩千人,正向這里趕來,不過好像并不確定這里發生變故,所以行軍很慢。”
一名放哨的世族子來報。
“五里?”龐廉皺眉:“那沒有時間了,你馬上叫藏在樹林里的人全部過來,就在這里領取兵器,再叫幾百人來搬長矛。”
“是。”
“最多一炷香時間。”龐廉一拍巴掌,自己行動已經夠秘密了,不知道蠻人怎么發現的,真是可惡,現在時間已經快到三更,只要拿到兵器,就可以去城門與其他幾路人馬匯合。
近萬世族子弟和家丁從各個方向匯聚過來,大石階和石板大道都站滿了人,里面的人將一捆捆長矛從石階頂部推下來,下面的世族子急忙拿了長矛到石階下聚集,然后一批批離開。
雨夜昏暗的火光中,一捆長矛沿著滑道滾下,矛頭掉落開來沒人察覺,只是一個世族子拿起一根木桿愣了愣,在旁邊人催促下,換了一根完整的。
“將軍,可以動手了嗎?”高沛吃完油餅,抹了一把嘴,對張任道。
張任看了一眼外面道:“再等等。”
“還等?許多人都拿著家伙跑了。”
“再等等。”張任沉聲道:“沒想到世家真能聚集起這么多人,他們的人還沒有全部過來,就讓前面的跑了吧,我們必須殲滅最大數量的敵人。”
看著一批批的世族子弟開出去,高沛有些心急。
張任盯著外面的情景,拿出自己的油餅吃起來,眼見到來的世族子弟越來越少,張任拍了一下身旁士兵的肩膀。
一聲尖利凄厲婉轉的貓頭鷹叫聲從叢林中發出,府庫外緊張的世族子都驚出一身冷汗,環眼四顧,周圍雨夜黑暗,什么人也沒有,一片安靜。
正當世族子拍拍胸脯轉身之時,突然聽到一聲巨響,大石階外面寬闊的馬路上裂出一大段裂縫,足有三四米深,數百米長,站在邊沿的世族子都陷了進去。
接著又是幾聲巨響,順著橫向的裂縫,又豎直開出幾道大裂縫,將所有世族子完全包圍在了裂縫之中。
數千世族子驚疑不定,就在這時,裂縫外的青石地板成片打開,草皮成片的被掀開,大量川軍如幽靈一般從地底鉆了出來,彎弓搭箭,對準了裂縫內的世族子,大石階兩旁的石墻,兩聲“轟”響,打開一個缺口,一隊隊的長矛手從黑暗的洞口鉆出,在弓箭手后列陣。
雨夜的黑幕中,嚴整的川軍陣型,一個個冷峻的士兵,如同地底鉆出的魔鬼,世族子全部驚駭莫名,江夏兵還好一點,那些沒打過仗的貴公子,不住后退,一個高個子沒站穩,沿著高高的石階滾下來,帶起一片慘呼,在石階下摔的血肉模糊。
張任拿著油餅從石縫中鉆出來,進到軍列之前,定定地看著面前驚慌失措的世族子弟,高沛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放箭。”
萬箭齊發,黑夜中箭雨鋪天蓋地向世族子射來,密集的人群避無可避,狠狠扎入胸口,脖頸,小腹,大腿和面門各處,穿死在石階上,巍峨的石階一片慘呼聲,到處都是滾下的尸體,世族子在石階上狼奔豸突,互相踐踏,爭相恐后往裂縫處跑。
三四米并不算高,世族子毫不猶豫地跳下,可是當他們爬上來,面對的是一根根長矛,三四米的長矛,狠狠刺入他們冒出的面部。
裂縫成了不可逾越的屏障,箭雨從裂縫口直射下來,裂縫內的世族子被無情射殺,成了一個個活靶子,驚恐萬狀,裂縫內鮮血緩緩流淌。
龐廉見狀,面色一下變的煞白,一根利箭射來,正中手臂,這一下反而讓他清醒過來,龐廉大喊一聲,“回府庫。”
眾世族子被龐廉一喊,也發現了最后的求生之地,一起向府庫大門涌去,而這時才發現,府庫大門不知何時被反鎖上了,龐廉顧不了那么多,用力撞門。
就在門被撞開的一瞬間,一排整齊的長矛刺出,一隊川軍士兵擁了出來,沖在前面的世族子立刻被長矛貫胸。
這些士兵事先躲在了那些糧垛之中,在外面發起進攻時,他們已經將殘留在里面的世族子悉數殺盡。
“嗬。”
川軍士兵發了一聲喊,刺入世族子胸腹的長矛用力外推,沖上來的世族子被生生逼得后退,后面的世族子踩在石階邊沿,一步不穩,一堆堆的人往陡峭的石階下滾去,那些還在石階上的世族子被生生撞到,一連串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