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舟內,太白宗的宮殿內,只剩下徐月和任云舉二人。
看著眼前的徐月,任云舉深吸一口氣,大禮參拜:“存思拜見主人。”
聽到任云舉的喚聲,徐月眼睛瞇了瞇,淡淡道:“起來吧,我已經不能算是你的主人了。”
任云舉起身,態度卻仍然恭敬有禮:“在存思心中,主人永遠是主人。”
徐月沒再說話,眼睛里多了些平時絕對不會表現出來的情緒。
兩人相對無言,默默站了一會兒,她才澀聲道:“我如今還要稱呼別人為主人,你這般稱呼,不合適,還是稱為道友吧。”
任云舉眼神動了動,低聲道:“是,主人要存思如何稱呼,存思便如何稱呼。”
兩人在偏殿相對坐下,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任云舉不知從何處取出一套晶瑩璀璨的琉璃杯,擺到桌上,又摸出一只玉色酒壺,慢慢給徐月斟酒。
琥珀色的酒液,倒在琉璃杯中,越發剔透,花草的清香,縈繞于鼻端。
這不是任云舉任公子會做的事,一個人再改變,不可能連本好都完全變化。這是愛好風雅的存思公子才會做的事,什么酒配什么杯,喝法有什么講究,配料又有什么獨特之處…
“你我此刻的心境,不適飲茶,還是飲酒的好。”存思公子輕聲道,“主人——不,徐道友,存思敬你一杯。”
說完,他端起琉璃杯,一口飲盡。
徐月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她端起了酒杯,同樣一飲而盡。
“五百多年了,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徐道友。”存思公子輕聲道,“不過。能夠再見你一面,我已經滿足了。”
徐月淡淡道:“你托身太白宗,便是因為我嗎?”
“是。”存思公子定定地望著她,“道友當年說過。我們倘若有再見的一日,機緣就在太白宗。所以,我險死還生,得到任云舉這個皮囊后,就投到了太白宗的門下。可惜啊,觀云峰一脈始終對我懷有戒心,不能親近主人。”
徐月嘴角輕輕一提:“你這又是何苦。當年我說過,只要渡過那個劫難,你的將來就是一片坦途,留在太白宗。對你的助益實在有限。”
存思公子嘆道:“不然,我還能如何?或許可以搶占一個中等宗門作威作福,又或者可以去星羅海打下一片江山,但那樣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太白宗雖然不信任我。但也不算虧待了我。我留在太白宗,本就另有所圖,也不在乎他們怎么對我。”
“現在你可以重新做決定。”徐月望著他,仍然用那種冷淡的語氣說,“當年的約定,你已經完成,我沒有什么要你去做的。你盡可以自由地離開。”
“主人!”存思公子脫口喚道,隨即定下神,緩聲道,“我既然在太白宗留了數百年,也不介意多留一段時間,難道你真的沒什么要我做的?”
徐月看著他。露出一個極淺的笑:“存思,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解除了我們之間的魂契,你我之間的從屬關系,已經結束了。不錯。我是說過,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到太白宗等我,但現在,我已經沒什么要你去做的了。”
存思公子目光閃爍,低聲道:“莫非你當真甘愿認他們為主?”
徐月嘆息:“存思,你要明白,此一時彼一時。當年的我,自然不甘愿,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情況并不像我推測的那樣。何況,就算我有這個心思,那又如何?我的身體、我的生命,都是別人給的,就連思想,都有他的印記,這一點怎么都抹不掉。這是命數,也是我應該償還的因果。”
“可是…”
“得到本不應該得到的東西,本來就要付出代價,我并不覺得不甘。況且,未來也不如你想象的那么黑暗。”
存思公子定定地望著她,許久之后,輕輕吐出一句話:“所以,我在太白宗守了幾百年,最終能做到的,也僅僅只是完成當初的約定?”
徐月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站起身來:“五百多年前,你的身體就自由了,現在,你的心也自由了。存思,不管你以后打算留在太白宗,還是離開,都隨你意。我們之間的羈絆,到此為止。”
“主人!”
徐月走到殿門口,側了側頭:“這樣沒什么不好,這條路雖然并不像之前想像的那樣,但也沒有那么難走。也許,比之前還要更光明。”
說完這句話,徐月跨出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存思公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
此時此刻,溟淵高高的峭壁上,立著一個黑衣人。他全身裹著黑色斗篷,連容貌也隱藏其中,分不清男女,也辨不出年齡。
他默默地看著遠處,凌天舟在海面上緩緩前行。
這個龐然大物,這么多年來,一直在溟淵巡視,是鎮守溟淵的主要力量。
他的目標當然不是凌天舟,三十四名元嬰修士,再加上凌天舟本身擁有的龐大力量,不是化神修士,任憑有再多的手段,在它面前都不堪一擊。
他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從數年前開始,他就一直追蹤著凌天舟,觀察站上面的人。
終于,他等到自己要等的人。
一道遁光從凌天舟上飛掠而出,往溟淵而來。
黑衣人動了,他在側峰上縱躍,借著溟淵之氣的遮掩行進。
那人終于發現了他的存在,改變飛遁的方向,往他這邊遁來。
黑衣人一個飛躍后,那人已經停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徐月沉聲道,目光沉沉地盯著此人。
黑衣人望著她,聲音亦是非男非女:“徐月?”
徐月瞇起眼:“不錯。”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就夠了。”
徐月冷聲道:“藏頭露尾的家伙,我有必要理你嗎?”
黑衣人輕笑:“你非得理我不可。”
“哦?給個理由!”
兜帽的遮掩下,黑衣人眸光微亮:“也許。喚你另一個名字比較好。”他看著徐月,慢慢說出三個字,“天、機、子!”
靈玉頭都快炸了,她忍不住問鬼帝:“你忍得下去?”
鬼帝淡淡瞥過她:“為什么忍不下去?”
好吧。他是個鬼,不是人。
靈玉用力拍了拍腦袋,提起精神,繼續測算天地輪回鎖與結界之間的聯系。
這個天地輪回鎖,果然不同尋常。鬼帝借助幽冥異界的力量,將它與結界之間的聯系展露出來,然后,他們打算把兩者之間的勾連測算出來。
沒想到,這天地輪回鎖自帶禁制,只要他們一靠近。就會有各種東西影響他們的五識——鬼帝是個魂體,感覺可能沒有那么強烈,靈玉卻覺得自己腦袋都快炸了。
耳邊嗡嗡作響,古怪的氣味,時不時出現的幻覺。她覺得自己被鬼帝坑了。為什么自己要來溟淵啊?如果到天上去,現在估計在輕松愉快地撿垃圾吧?
徐逆剛才傳來消息,告訴她天上有許多法寶殘骸,為了這個,那只鳥和那個和尚都打起來了。
靈玉都快哭了,你們好歹是化神修士,大乘轉世。為了撿垃圾搶起來,好意思嗎?其實她最受打擊的是,她居然連撿垃圾的機會都沒有!
好吧,她承認,其實她也想去撿垃圾,雖然不好聽。可實惠啊!當個垃圾王也沒什么不好的,那些可都是高階修士的寶貝。據說里面還夾雜著大乘修士報廢的法寶,隨便撿一樣,到別的大千世界去,也能換件不錯的法寶。
“…你就不心動?”她問鬼帝。
鬼帝說:“我是鬼修。謝謝。”
靈玉道:“誰說撿來要自己用?咱們可以拿去換合用的法寶啊?”
鬼帝頓了頓,慢慢點頭:“好像…挺有道理。”
“所以,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去撿一撿?”
“可是,我們已經說好了…”
“那有什么關系?”靈玉居心叵測地鼓動他,“你看,咱們測算這個,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吧?別說幾個月,花幾年都有可能,憑什么我們兩個干苦工?他們就不同了,說是清掃現場,其實還不是撿便宜?我們老老實實干活,結果呢?好處都被他們得了,自己還鬧得頭暈眼花。”
“那我們上去怎么說?”鬼帝停下手中的活。他不得不承認,靈玉的提議非常地讓人心動。難怪啊,八人之中,她左右逢源,跟著她就沒有吃虧的時候。
“簡單!”靈玉自信滿滿地道,“咱們下溟淵的時候,只是說要探查清楚此寶與結界之間的關聯,可沒有說,把它們都測算出來吧?所以,我們現在回去,就說已經干完了。”
“…”鬼帝默然。他們這叫干完了嗎?其實就是把大衍城萬年來干的事總結了一下而已…
“行不行啊?難道你節操這么高尚,寧愿舍己為人?”
鬼帝嘆一聲:“好吧…”其實她說的并沒有錯,全部測算出來,花的時間太長了,讓大家一起干,才是最合適的分配方案。
靈玉滿意極了,終于擺脫了這要人命的禁制,等會兒讓緣修他們也吃吃這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