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么平靜而略有波折地過著。
蔚無怏看徐逆不順眼,徐逆又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兩人實在沒法交流。靈玉無奈,干脆斷了這念頭,偶爾領著徐逆給師父大人噴一頓,調解一下心情,就算是孝順到了。
用掉最后一個丹果,休養小半年,靈玉修為大漲。
前些日子,范閑書送信過來,說他要閉關沖擊圓滿境界。
除了緣修遭遇佛心之變,以及本來就慢了一拍參商,其他人紛紛向元嬰圓滿發起沖擊。
就連徐逆,隱隱靠近那個境界。
面對這種情況,靈玉決定外出游歷。
這次游歷,不同以往。以前的游歷,主要是見識各方同道,經歷冒險。這次游歷,她打算隱姓埋名,見識各處風土人情。
她這是為化神做準備。
失去修為五十年,剛剛恢復不久,閉關并不妥當。既然如此,那就出去游歷一番,為體悟世情做準備。
她把這個打算一說,徐逆十分贊同,打算跟她一起去。
兩人輕裝簡從,就這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太白宗。
這次外出,靈玉沒打算公布消息,除了親友,其他人并不知道她不在宗門內,天池峰更是宣稱程真人閉關了。
陵蒼西北,一座凡人修士混居的小鎮,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人外表看來毫無修為,騎著馬悠悠地踏進這個叫做曲陽的小鎮。
“這里就是張家祖籍?”靈玉問。
“應該是吧。”徐逆答道。他知曉自己身世后,悄悄查過,他的父親張麟光出身于陵蒼西北的曲陽鎮,家里有幾位低階修士,勉強稱得上修仙家族。
至于他的母親文芳,雖然出身也很普通,可比張家好多了。
當初他的父母結縭雙修,幾乎可以說是私奔。因為文家并不同意文芳這個難得的筑基修士嫁給同是筑基的張麟光。
張麟光無論出身還是人才,都算不上出眾,兩人的結合,不會給文家帶來任何好處。
文芳嫁給張麟光后。一直得到家族的諒解,只有幾個姐妹,與她關系不錯,私下有來往。
后來,徐逆的身份揭曉,文家也曾想與他搭上關系。可惜,徐逆完全沒有跟他們認親的打算,只能作罷。
而張家,出了張麟光這個筑基修士,曾經興旺過幾十年。可惜,張麟光死在了臨海戰場,張家仍然沒落下去。
以張家的等級,根本接觸不到高層面的消息,以致于他們根本不知道。紫霄劍派的現任劍君,與自家有著這樣的機緣?
“這算不算是尋根?”靈玉搓了搓手臂,“想到你原本姓張,我就有點…”
不在于乎名字好聽難聽,習慣之后,她覺得徐逆這個名字跟他很配,再換成什么正常的名字。反而不習慣了。
“我沒打算換回姓氏。”徐逆說,“不管換不換,都是我自己,何必多此一舉?”
修仙之人,沒有那么重的宗親觀念,并不覺得姓氏有多重要。
再說。對徐逆而言,不管姓張或者姓文,他都覺得沒必要,因為,現在的他。與張家或文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張麟光和文芳是他的父母,這一點不會改變,哪怕他不再有他們的精血,生命總是他們賦予的。可張家和文家,于他不過是兩個陌生的家族而已。
他們進入鎮中,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
看衣著,似乎出身不凡,可身上沒有任何的修為,看起來只是凡人而已——修仙之人,誰會騎馬?就算只是煉氣修士,騎靈鶴豈不是更有仙氣?
其實,他們之所以騎馬,只是靈玉在路上看到別人騎馬,心癢而已…
一名刀疤臉的男子,正在路邊擺著小攤,看到他們二人,轉過頭,望向鐵匠鋪。
鐵匠鋪里,一名長臉漢子點點頭,示意小學徒跟上去。
走了一小段路,靈玉突然笑道:“真有意思,被人當成肥羊了。”
徐逆說:“別理他們,我們走我們的。”
兩人慢悠悠地走過長街,繞過小巷,最后在小鎮一角停了下來。
“應該是這里吧?”靈玉看著那破舊的門匾,上面寫著張府兩個字,“看起來,張家過得不怎么樣。”
徐逆道:“他們要是過得不錯,也許早就到紫霄劍派找我了。”
靈玉想想也是。
兩人下馬,上去扣了扣門環:“有人嗎?”
過了許久,一名老仆開了門,睜著一雙老花眼打量著他們:“兩位,你們找誰?”
靈玉露出親切地笑:“老人家,這里是張家吧?”
“張…哦,對,不過,再過兩天就不姓張了。”
靈玉奇道:“為什么?張家不是曲陽鎮幾百年的家族嗎?難道你們要搬遷?”
老仆嘆了口氣:“搬遷,是啊,不得不搬呢!兩位,你們要是來討債,現在怕是什么可以讓你們搬的了,這不,連宅子都賣了。”
靈玉與徐逆對視一眼,兩人都很驚訝。就算張家出不了幾個修士,好歹對凡人來說是個大族,怎么會混到這個程度?這房子看著這么破,也值不了幾個錢。
“老人家,我們不是來討債的,是來訪友的。”
“訪友?”老仆困惑,“不知你們要拜訪是…”
“他叫張麟光,說自己是曲陽人氏。”
“張麟光…”老仆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念了一遍,搖搖頭,“沒有這個人,恐怕兩位記錯了。”
靈玉笑道:“可他說的很清楚,否則我們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老仆想來想來,實在想不出來,就道:“要不這樣吧,兩位進來坐會兒,等主母回來了,也許能想起來。”
靈玉與徐逆一進去,發現里面比外面更破舊。
這張家,恐怕敗了有段日子了,里里外外,看起來幾十年沒修繕的樣子,許多屋子門窗都壞了。
他們進來之后,也沒見到什么人,只有這個老仆,在前面帶路,絮絮叨叨地說著。
“兩位看起來不像壞人,就算是壞人,張家也沒什么可以搶了。你們看看,這宅子都破成這個樣子了,就算不關門,小偷也不上門。只有整座宅子還值點錢,可惜也賣嘍!”
“老人家,為什么要賣這宅子?”
“還能為什么?家敗了唄!”老仆說得坦率,“這幾百年的大家族,生出個敗家子,也就完了!”
靈玉聽了奇怪:“張家不是有很多人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仆帶著他們往看起來勉強還算整齊的正房走去,“當年老爺過世,祈少爺接掌家業。可祈少爺…唉,一言難盡,總之,張家敗了,那些旁支嫡支都跑了個干凈,現在只剩下我們了。兩位坐吧,家里沒茶,喝口水將就一下。”
正房的家具,大多缺胳膊少腿,老仆找出一條還算完好的長凳,用袖子擦了擦,請他們坐下。
桌上擺的一個粗瓷茶壺,不過,就像老仆說的那樣,連茶葉也喝不起了,倒出來的只是水。
靈玉和徐逆坐下,繼續套話:“老人家,您說的祈少爺是…”
給他們倒了水,老仆坐到角落的小凳上,拿起地上的細竹條,編起了籮筐。他老眼昏花,編起來卻快,手上厚厚繭,想秘就是常年編籮筐弄出來的。
“祈少爺是我們張家現任的家主。”反正宅子都賣了,老仆也沒什么不好說的,“唉,小時候的祈少爺可聰明了,老爺還指望他入道,成為仙師。祈少爺真的入道了,老爺還以為后繼有人,誰知道…還好老爺死得早,不然,非給氣活過來不可!”
這老仆說得有趣,靈玉興致勃勃地問:“既然入道了,就是修士,為什么張家會越過越落魄?”
老仆說:“祈少爺沉迷丹道,天天關起門來煉丹,家里的錢財,都讓他換成了煉丹的材料,就這么敗啦!”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靈玉看了眼徐逆,笑道:“除了煉丹呢,他還喜歡做什么?”
老仆搖搖頭:“祈少爺只喜歡煉丹,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靈玉這下是真的笑了。遇到過吃喝嫖賭把家敗了的,還沒遇到過喜好煉丹把家敗了的。這個祈少爺,到底是個不通事務的呆子,還是個煉丹狂人?張家越過越差,難道他就沒有感覺嗎?
“你家祈少爺呢?”
老仆答道:“不知道,大概又跑到哪里采藥去了吧!唉,早說他煉丹沒有天分,他就是不聽!”
到了這個程度,心里還惦記著煉丹,這個祈少爺,還真不是一般人,靈玉產生了一點興趣。
聊著聊著,大門被推開了,一名婦人踏進屋中。
這婦人四十歲光景,風韻猶存。衣著雖然破舊,舉止卻大方。
看到屋里有客人,她愣了愣。
老仆放下編到一半的籮筐站起來,喚道:“主母。”
婦人向靈玉二人點點頭,笑道:“老孫,這兩位客人是…”
老仆正要開口,靈玉截住了他的話頭:“這位就是張家主母?我們是令郎的朋友,聽說你們遇到點困難,特意來瞧瞧。”
老仆聽得發愣,他剛才聽到的好像不是這樣,是他人老了記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