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7、心路

　　外面生的事，靈玉一點也沒有感覺，此刻的她沉浸在這個奇妙的世界里。

　　結丹之前，她自覺與旁人并無不同，雖然晉階算得上迅，資質卻只是中上，在門派中籍籍無名，根本及不上6盈風、端木澄這樣煉氣時便聲名遠播的弟子，更不用說太白宗近兩代的佼佼者紀承天和她師父蔚無怏。

　　被蔚無怏收入門下，她偶爾也會想，師父向有天才之名，自己若是輸得太多，豈不是讓人笑話？可惜，還沒來得及驗證，她就遇到了丹田碎裂之禍，之后再也沒有把這些念頭放在心上。

　　修煉到筑基中期，眼看再努力幾十年，結丹有望，一身修為竟然就這么毀于一旦，哪還有心思想那些？之后拼命追趕，終于追了上去，才松了口氣。這時她已經顯露出法修的天分，就連師祖蒼華真人都另眼相看。

　　結丹后的十年，她不急不徐，將基礎牢牢打下。然后來星羅海，被那位簡真君暗中偷襲，不言的犧牲使得她省卻了十幾年功夫。再加上這十年的苦修，本身已經達到初期巔峰，只是需要一些契機頓悟，突破進入中期。

　　造化之門正好在這么關鍵的時刻，推了她一把。

　　靈玉一進入造化之門，就感受到了天人之道的奇妙之處，心神沉浸入內，許多往日朦朦朧朧的術法道理，頓時清晰了起來。一個世界的創造與毀滅，其中蘊含的天人之道，充沛圓滿，向她沖刷而來，本身就已經停留在初期巔峰的修為，被這么一堆，那道通往前方的門就這么被撞開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這是晉階，只是順著心神而走，自然而然。沖破了關口。

　　小境界的晉階，并不需要太久，真正的突破，往往只需要個把時辰，只是沖擊的過程會比較長久。靈玉受了造化之門的推力，省卻了沖擊的過程。此時已經展露出晉階的跡象，只要再過一會兒，便能正式成為中期修士。

　　徐正很想把拳頭塞進嘴里，順便給自己一拳。誰見過這樣的晉階？居然就這么在大庭廣眾之下，隨隨便便的晉階了。她以為結丹以后的晉階是大白菜嗎？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好不容易結丹成功，卻受天分所限，停留在初期。死死邁不過去。

　　初時的驚訝后，雙成笑了：“程道友好大的機緣，居然就這么晉階了。”

　　徐逆道：“她已經初期頂峰了，機緣恰當，并不奇怪。”

　　雙成點點頭：“確實。不過，能夠在造化之門的引導下，這么順利地晉階，程道友的資質也是不凡。”

　　這次徐逆沒有否認。只是默默地看著。

　　靈玉身上的靈光越明顯，晉階已經十拿九穩了。

　　通天塔內，關大公子同樣震驚不已。

　　“這、這是突破？”折扇指著靈玉。都有些抖了。

　　范閑書面帶淺笑，目光幽深：“是啊，這位修士運氣真不錯。被造化之門推了一把，居然就突破中期了。”

　　好一會兒，關紹鈞才平靜下來。他敲著手中折扇，說：“這次進來的修士天分真不錯，那位入定了四個時辰，已經很難得了，居然有兩個人入定了六個時辰，這時間跟你差不多了，可惜那位是無雙城的女使…”

　　范閑書道：“無雙城的女使，我們就不用想了，另兩位只怕也不是我們能夠拉攏的。”

　　“咦？”關紹鈞奇道，“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認得他們？”

　　“說不上認識，只是事前多留意了一下，那兩位來自陵蒼，看他們的模樣，應該是紫霄劍派的劍修。”

　　關紹鈞聞言有些失望：“真是可惜，若是能把這兩人拉入御仙閣，我們實力將會大漲。”

　　范閑書輕笑著道：“這世上哪有盡善盡美的事？天分優秀者，我們能拉攏一半就不錯了。所幸，這兩位是陵蒼的修士，同樣不會加入別的勢力。”

　　“說的是。”這位關大公子，行事有些輕浮，卻對范閑書言聽計從。他看了一會兒，指著造化之門內的靈玉問：“那這位呢？”

　　“她也是陵蒼的修士，”范閑書淡淡道，“這幾個人，我們都可以放棄了。”

　　“不會吧？”關紹鈞惋惜極了，“怎么一個個資質優越的，都是陵蒼修士？”

　　范閑書笑道：“陵蒼比星羅海大得多，優秀的修士自然要多一些。不過這一次是有些巧合，全都撞在一起了。”

　　關紹鈞點點頭。他年紀紀不大，上一次通天塔開啟，還只是筑基修士，但他近年開始接手御仙閣部分事務，曾經看過宗卷，像這種天分優秀的修士扎堆的情況，并不常見。

　　看著造化之門內的靈玉情況越來越穩，關紹鈞忍不住感嘆：“當日父親曾經提醒過，讓我臨近突破之時再入造化之門，可惜我那時沒有聽他的話，如今還不知道突破中期的機緣在何方。”

　　范閑書笑了笑，沒有接話。

　　其實，按年紀來說，關大公子此時停留在結丹初期再正常不過。他兩百歲未到，結丹也不過五十年，以結丹修士平均水準來說，進度不算慢了。可惜，他身邊有一個范閑書，年紀比他小就不用說了，結丹比他還早，甚至在十多年前就輕松晉階中期了。

　　有時候，關紹鈞會想，難怪高天瑞看范閑書不順眼。當年范閑書初入星羅仙盟，就被當初的高盟主派到自己的獨子身邊，有這么個人在身邊對比著，越顯得高天瑞胡鬧。以高天瑞那種目中無人自私自傲的個性，怎么能容忍范閑書的存在？對他下黑手再正常不過。

　　不過，范閑書也是個狠人，受到高天瑞的欺壓，他沒有叫冤，而是忍到極致，直接反水，黑了整個星羅仙盟一把。偏偏事后別人沒辦法說他什么，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高天瑞是怎么對他的，處處欺壓，甚至于想斷了他的道途。對修士而言，斷人道途如殺人父母，既然高天瑞沒給他活路，如何怪他投靠御仙閣？而且，他小小年紀便能屈能伸，心思縝密行事果決，這樣的人物，萬萬不能得罪。

　　說來也巧，投靠御仙閣后，關閣主同樣把他派到了兒子身邊，大有輔助之意。而范閑書，跟著關紹鈞后，亦老老實實地扮演著陪太子讀書的角色。雖然修為比關紹鈞強了許多，卻從不自傲，輔佐關大公子十分盡心，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只是，關紹鈞偶爾想起父親的話，還是會覺得心悸。關閣主曾經對自己的大兒子說過，范閑書此人，用好了是一把利刃，用不好，他會反過來捅主人一刀，星羅仙盟就是實證。

　　關紹鈞也曾問過父親，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把范閑書留在身邊，而且要他無條件地信任對方。

　　關閣主如此回答：“有些人，注定不是池中之物，如果不想做他的敵人，要么在他還沒有成長的時候弄死，要么就給他足夠的空間，讓他成為你的朋友。你行事不夠果決，才智也有所欠缺，御仙閣這么大的攤子，你擔不起。若得范閑書相助，將來為父若有什么意外，你不至于被諸位長老擠得無處容身，失去閣主之位。”

　　對范閑書，關閣主何嘗不懼？如果關紹鈞擔得起御仙閣，他完全可以選擇第一個方法，除掉范閑書，但是很可惜，他的兒子雖然比高天瑞強些，卻也強得有限。高盟主已經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他不能再錯。

　　關紹鈞也曾問過父親，難道不擔心范閑書反客為主？關閣主卻道，范閑書這人，表面謙和，其實自視甚高，這種人，對于敬他之人，不會下狠手。與其他日被其他長老篡位，倒不如讓給范閑書。雖然這樣做，會分走大部分實權，可至少他還是會占著御仙閣閣主的位置，擁有絕大部分資源。對于修士來說，這才是重要的，權勢之類，都是次要。

　　與高天瑞不同的是，關紹鈞雖然有公子脾氣，但他亦被高天瑞欺壓過，知道什么叫時務。雖然偶爾想起來，會心有不忿，但范閑書強過他是事實，父親說得沒錯，與其讓長老們篡位，不如把實權分給范閑書，他們關家仍然是御仙閣的閣主，坐擁星羅兩大城。

　　至于修為，關紹鈞習慣之后，已經不跟范閑書比了。當初他不是沒想過跟范閑書爭一爭，但天分這種事，不是想爭就能贏，范閑書能在造化之門入定六個時辰，他自己卻只有三個時辰，這種差距，不是信心毅力就可以改變的。

　　此時，看著下面這幾個人，關紹鈞的心情既痛快又傷懷。痛快的是，原來范閑書也不是天分最高的那個，出了他悶在心中多年的一口氣，傷懷的是，原來贏過自己的人有這么多。

　　不過，他不是高天瑞，早就看開了。天分差一些又有什么要緊？他并不是靠天分吃飯的普通修士，有御仙閣在手，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