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纖碧上前略略福身,叫了一聲“辛嬤嬤”,接著便回自己房間了,這里姓辛的冰人又和余氏說了幾句,方出院門而去。
余氏轉身回房,進了堂屋不見寧纖碧,不由得搖頭笑道:“這孩子也忒能沉得住氣,我還以為她在這里等我呢。“
蘭姨娘笑道:“婢妾看見六姑娘往她房間去了,原本想叫住來的,當著那辛冰人的面兒,也不好開口。”說完余氏點頭,命櫻桃去請姑娘過來,她這里便問蘭姨娘道:“你覺著如何?”
蘭姨娘收了笑容,沉吟了一會兒方小聲道:“若論起條件,倒也是不錯的,吏部尚書府的孫少爺,還是嫡出的,這身份正經夠高了,只是比起那一位,似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余氏喝了一口茶,抬頭望著窗子出神,好半晌方輕聲道:“邊疆連戰連捷,三公子如今也是名揚天下,更何況他的家世在那里,誰都知道他往后的錦繡前程著實無可限量。但凡是能沾上邊兒,能有資格在心里放點想頭的人家,恐怕都把眼睛盯在他身上呢。你說,這么多人家,這么多女孩兒,樣貌人品比芍藥好的多了去,這樣一樁讓人眼紅的姻緣,就能落在芍藥頭上么?”
蘭姨娘嘆了口氣,澀聲道:“可不是呢?只是三公子對六姑娘,的確與其他人不同。何況大長公主和太后都是喜歡姑娘的,太太說樣貌人品比姑娘好的多了去,這也不盡然,誰能有咱們姑娘這樣的榮耀和本事?”
余氏苦笑道:“榮耀過去也就過去了,本事這東西,一個女孩兒,要什么好本事?那三公子從前對芍藥是好,只是那時他才多大,你就敢說那不是小孩子不服輸的脾氣?因為芍藥不愛理他,讓他覺著新鮮,所以才刻意親近。如今他在戰場上歷練了一年多,那是什么地方?是戰場啊,最鍛煉人的,如今他再回來,心思可就正經和大人一樣了,你說,他還會喜歡芍藥這樣剛強的么?”
蘭姨娘心想我哪里敢說?若是認準了三公子,真的將來出了閃失,豈不是把六姑娘的良緣耽誤了嗎?因小心的看了余氏一眼,試探道:“那太太的意思…”
余氏苦笑道:“我的意思?我正是也沒什么主意才問你呢。叫我看,四姑娘的親事恐怕也就是定下來了,五姑娘那里,呵呵,二嫂這個人啊,真正是利欲熏心,偏還目光短淺,只怕倒是要害了五姑娘的終身。我倒也不必說別人,如今老爺和沈閣老的關系還是不錯,如你說的,大長公主和太后對芍藥也不錯,我心里又怎么可能沒有想頭?只是這想頭未免太高,我也不敢高攀,萬一將來雞飛蛋打,豈不是耽誤了芍藥的姻緣,唉!這真是左右為難。”
正說著,便見寧纖碧走了進來,余氏就將辛冰人過來的意圖說了一遍,只說吏部尚書府有意與自家結親,末了嘆道::“論理這事兒不該問你一個小小女孩兒家的意見,只是你自小是個有主意的,你父親也尊重你的意見,更何況母親心里,還有點事情不太確定,三公子如今…”
寧纖碧一聽,就知道母親這是來試探自己了,萬一自己和沈千山真的有什么私下里的盟誓,想也知道,她和寧世泊是一定會推了吏部尚書府的求親的。因連忙道:“母親不用多想,三公子如何,和女兒半點關系都沒有。”
余氏作為寧纖碧的母親,哪里能不知道女兒和沈千山不對盤,不但她知道,就連蘭姨娘都知道。只是她們從前總忍不住抱一絲希望,想著這聰慧的女孩兒是不是欲擒故縱來的?
如今寧纖碧的話可說是徹底打破了她們的希望,好在也有心理準備,因此余氏也不惱,沉吟了下便對寧纖碧道:“既如此,也罷,芍藥回去吧,這事兒等你爹爹回來,我和他好好兒商量商量。”
寧纖碧自然不好在這種事情上多發表自己的意見,因行了禮退下,回到自己房間,便坐在窗前仔細回想前世的點點滴滴:吏部尚書府的孫少爺,嫡出,只是排行第三,比起長子恐怕要差一些。想也知道,吏部尚書府的嫡孫長男,恐怕是不會娶她這一個庶出三房里的嫡女的,就是這位三孫少爺,也是因為自己之前得太后夸獎,寧世泊又和沈閣老走得近,所以才能有這門親事,說起來,不過是一場政治聯姻罷了。
然而這些都不是寧纖碧關心的重點,回想了半天,發現前世里自己并沒有聽說這個人有什么斑斑劣跡,于是寧纖碧就不由得有些心動了。
她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的德性,也知道自己從前和余氏說過的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雙人在父母眼里,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自己想入寒門求一心一意,父母也不可能允許的。而吏部尚書府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孫少爺,只要他沒有什么明顯的劣跡,成婚后夫妻大概也可以相敬如賓,最重要的是,她沒見過這人,沒有對他付出任何感情,所以一旦成婚,哪怕他三妻四妾,自己只要凍了心就好。
說一千道一萬,是因為寧纖碧心里也清楚,沈千山恐怕就要凱旋歸來,若是這一年多的時間讓他淡了對自己的感情還好。若是沒有讓他放棄自己,這一次他回來,一旦取得了父母同意,恐怕就真的要登門求親了,從哪一方面來看,父母乃至三爺爺和祖母都不可能拒絕這樣一門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天上掉大金餅的婚事。
所以為了避免嫁入沈府,自己確實有點兒病急亂投醫的心思了。
想到此處,不由得便搖頭苦笑,暗道真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當日重生時,自己對未來規劃的多么理想?到如今,卻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掌握。不過,只要不用嫁進沈府,其他事情都慢慢再說吧,大不了和離,到那時,自己也不回伯爵府了,就在外面住著,精心研究藥物,把藥鋪開遍天下…喔,這個主意正經不錯,似乎…嫁人也沒有我想象中這么糟糕嘛。
她正出神想著,便聽身后一個帶笑的聲音道:”姑娘剛剛還苦著臉,這會兒怎么又笑了?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兒?”回頭一看,海棠正盈盈淺笑的從盤中端出一杯茶遞給自己。
“沒什么,只是想想以后的日子,似乎也沒什么可怕的。”寧纖碧啜了一口茶,看著海棠溫柔嬌美的面容,那些遺忘了很久的日子,便都一點一滴浮上來,她抓住了海棠的胳膊,感嘆道:“這一世里,咱們要好好兒的,都要好好兒的,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海棠有些驚訝的看著寧纖碧,不知道姑娘怎么忽然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卻見寧纖碧又垂了眼簾,微笑道:“廖嬤嬤呢?她身子不太好,這會兒又去做什么差事了?你素日里也該勸勸才是。”
海棠笑道:“怎么不勸?偏她老人家又不聽,身子不好,心卻是高呢,看見什么事都忍不住要伸把手…”不等說完,便聽外面一個聲音笑道:“海棠你這蹄子,又在姑娘面前編排我什么呢?”
海棠扭頭,見廖嬤嬤走進來,便笑道:“我哪里敢編排您老人家?您老也好歹好歹體諒體諒我們,偏偏閑不住,姑娘不好意思說您,就只拿我們來說,我們這正經比竇娥還冤呢。”
廖嬤嬤笑著對寧纖碧道:“海棠素來忠厚,如今這嘴也是越發不饒人了,都是和山茶學的。”話音未落,就聽外面“咯咯”一聲笑道:“您老人家還好意思說海棠背后編排您,您這可不也是背后編排我呢。”隨著話音,山茶也從門外走進來。
屋里幾個人忍不住笑作一團,海棠搖頭道:“這真真是應了那句話,怎么說來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是這么說的吧姑娘?”
寧纖碧點點頭,廖嬤嬤見她高興,又見屋中除了海棠和山茶外沒有別人,因便試探著道:“姑娘,老奴才剛從太太房里出來,聽那房里的人說,之前有人來提親,是吏部尚書府的孫少爺,可是真有這回事兒?”
寧纖碧微微點頭,卻見廖嬤嬤喜道:“果真如此?阿彌陀佛,這可是上天照應,正經是門好親事…”不等說完,忽然想起自己不該在姑娘面前說這樣話,因連忙住口,嘿嘿笑著不再言語。
海棠是個穩重的,山茶卻是心直口快,聽廖嬤嬤這么說,她便撇撇嘴道:“有什么好的?素日里也沒聽說這位孫少爺有什么名聲,文不成武不就,哪里配得上姑娘?”
廖嬤嬤搖頭道:“你小孩子懂什么?難道必要有名聲才好?我老婆子雖然沒讀過書,可也知道一鳴驚人一飛沖天的典故。”
山茶笑道:“現在誰還講究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啊?京城里這些有才能的少爺們,哪個不是名聲在外?終究又不是女孩兒,怕太出名叫人家笑話非議,男人們要的就是這個名,越出名越好。便如沈三公子,如今聽說在邊疆是少帥了,這天下間哪個男人不是以他為榜樣…”
“山茶,你放肆了。”
山茶正說得高興,便聽海棠悠悠說了一句,她這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家姑娘對沈千山是“深惡痛絕”的,于是連忙低了頭,小聲道:“我也是就事論事罷了,難道不是這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