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就吩咐親兵,去把胡安國父子給請進來。
吳用閃身進了屏風后面,對宋江道:“我躲在暗處聽一聽,不論他們說些什么,將軍你千萬不要明確的表態回應!”
宋江和吳用配合慣了,只是點點頭,站在帳篷門戶迎接胡安國父子的大駕。要知道不僅是武夷先生胡安國,便是其子胡宏,雖然年輕,現在也是聲名鵲起的新一代理學大家。即使宋江也不敢太過輕慢了。
不一會兒,親兵就領著兩個書生進來,一老一少,正就是胡安國胡宏父子。老的這人看起來歲數并不比楊龜山要小,綸巾葛袍,頭發花白,舉步安閑,這人就有一股飽讀詩書的氣質生發出來。
而小的這一個,也不過二十來歲,面上帶著從容的淡定。跟在父親的身后。
“鄆城宋江,見過武夷先生和胡小先生!”宋江搶先施禮道。
胡安國根本沒有理會宋江的行禮,大步的走入營帳之中,自己個上首的虎皮交椅上坐定了,胡宏跟著在父親背后站定。
宋江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這把交椅可是鋪著白虎皮的,白虎主殺,
代表這一軍主將的位置。而這胡安國大步上去坐了,讓宋江驚愕之下,反應過來之后,殺機頓時大盛!
“宋將軍,”胡安國開口說話了:“我知道宋將軍當初在梁山的時候,扯起了一張替天行道的大旗。不知道真假?”
宋江微微一驚愕,正要說話。卻聽胡安國自顧自的說道:“將軍如此作為,顯然是知道忠義的。不愧是孝義黑三郎之美名!’
聽到這句話,宋江的臉色頓時松弛了下來,不論是梁山好漢。還是其他的江湖漢子,一輩子混的不就是一個臉面?有這般大儒來稱贊自己,這又是何等天大的臉面?
稍讀過幾本書的宋江,這時候已經想到了太史公筆下的大俠朱家郭解。這讓宋三郎這時候,差點喜笑顏開。正要謙讓兩句,甚至連胡安國坐了自己的位置的事情,都暫時忘記了。
卻聽那胡安國卻道:“宋將軍既然知道忠義二字,自然應該知道報效朝廷。畢竟招安爾等,與爾等的官位俸祿都是朝廷的恩典,何必為文飛那種妖道效力…”
聽到這幾句話之后。宋江原本一團火熱的心腸,頓時像是被一桶冰冷的冰水給澆的通透,甚至渾身上下都差點開始發抖起來。
麻煩大了!
胡安國對宋江的變色視而不見,繼續說道:“文飛那個妖道,禍國殃民。蠱惑君父。殘害百姓。我看方臘都沒有說錯他…”
話音未落,宋江已經抽出腰間寶刀,搶上一步,手起刀落,就見一顆花白頭發的大好頭顱飛上天空,帶著一蓬熱血。
變起倉促,誰都沒有想到宋江會忽然動手。甚至連宋江自己也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忽然動手殺人。
但是在那一瞬間,一種極其可怖的感覺從宋江的心里生了出來。那種感覺就好像再要多聽兩句,就有什么怪獸會從自己的心里生出來一樣。
這種感覺。讓宋江害怕十分。根本不敢讓胡安國把下面的話說下來。跟著文大天師越久,越知道文大天師的可怕。
更何況這神威軍雖然他宋江是一軍的主將,但是這神威軍可不是他宋江在梁山泊時候的軍隊。是禁軍和梁山泊的軍隊混編而成。
這只軍隊自認為天師尚父的親衛軍,裝備的天上才有兵甲武器,待遇更是比其他部隊更要好上許多。
更有文大天師折節下交,不嫌棄這些廝殺漢子粗魯,肯和他們在一起喝酒吃肉。這次征討方臘,戰死的士兵,都被文大天師發下了極為優厚的撫恤,甚至讓當地的官府和道觀照顧其家庭二十年。
這簡直就是解衣推食之恩了!可以想見這些士兵對于文大天師有多么忠心耿耿。
更加關鍵的一點是,神威軍的士兵大半都是文大天師的信徒。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戰死之后,能夠被天師超渡,進入那極樂永恒的世界。
在這般嚴密的控制之下,他宋江這個主將,若是開口說一個“反”字,怕是連自己的親兵也都馬上要刀劍相向,把自己給砍了…
大帳之中一時安靜了下來,只有那個無頭尸體還在地上不時的痙攣一下,鮮血依舊泊泊的往外噴出。
“父親…”胡宏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撲到了自己父親的身上。
宋江冷笑道:“爾等父子居然是方臘的余黨,居然敢在本將軍面前誹謗尚父,當真找死!”說著舉起屠刀,就要把胡宏送去,和他父親相會。
“且慢!”吳用從屏風后面鉆了出來,說道:“事已如此,先把這廝壓下去,等到尚父回來再做處理!”
宋江惡狠狠對胡宏說道:“便宜你了!”
此刻早已經聽到動靜的親兵們沖了過來,將胡宏五花大綁起來,押著就走。
只聽胡宏朗聲叫道:“我父親本來還以為你這個狗賊出身雖然草莽之中,但是還有忠義之心存在。沒有想到你這狗賊居然鐵了心當那妖道的爪牙,朗朗天日,寧無愧乎?”
宋江聽的一股子怒氣憋在胸中,出氣不得。那些親兵聞言大怒,把胡宏按在地上,就是一頓拳腳招呼。
哪里知道這個書生,看似文弱,但是在他們的拳打腳踢之下,居然放聲大笑。讓幾個親兵更怒。
“住手!”吳用叫了一聲。
“軍師…”幾個親兵都是從梁山時候跟著宋江的,自然知道吳用的話的分量。雖然吳用讓他們住手,他們猶自忿忿不平。
吳用微笑道:“這種人,自以為是。你們打他沒用,還是讓我來。胡宏小子,你憑什么說我們家將軍沒用忠義?”
眼看胡宏正要說話,吳用已經說道:“我家將軍忠君愛國。這天下本來就是官家的。我們將軍只要忠于官家,那就是忠君。尚父是官家親封的尚父天師,知道什么是尚父么?師尚父,也就是說官家把尚父當成是師父來看待。我們將軍效命尚父,自然還是還是忠君…”
“官家受小人蒙騙…”胡宏大叫一聲。
吳用也不惱怒,笑道:“你們所謂官家被小人蒙蔽,不過是你們這些家伙不受天子信任,因此妒忌之下,惱羞成怒,所以詆毀尚父罷了。”
“你胡說,我們是正人君子是清流!”胡宏高叫。
吳用卻道:“清流?正人君子?那是你們自己所說的,可有證據么?你們憑什么把自己當成正人君子,而把那些反對你們的人當成奸佞小人?難道就憑你們的屁股比別人生的正一點么?”
“我們是讀圣人書的,習圣人文,明圣人事。自然是正人君子了…文飛那個妖道,不過蒙蔽了官家,就想以那荒誕不經的黃老之道,妄想禁斷我圣人之學,不是奸佞又是而何?”
胡宏這幾句話說的大義凜然,字字句句都帶著金石之聲,相信任何一個有良知的,聽到這幾句話之后,定然會幡然悔悟。
但是換來的只是吳用的幾聲冷笑:“當年那丁渭,好像也是讀圣人之書的,結果怎么樣,還不是禍國殃民的一個奸相?再有那王莽,不是還要復周禮么?這豈不是鐵桿的儒家門徒?”
這兩句話把胡宏說的氣憤難忍:“你這個妖人,看起來穿著的也是讀書人的衣服。如何說起話來,還是這般忠奸不分?居然把丁渭和王莽拿出來比喻…”
吳用哈哈大笑:“看到沒。看到沒?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圣人門徒的嘴臉了,只要別人不同意你們的觀點,你們就要胡亂的給別人扣上大帽子…難怪尚父會要禁斷你們理學了,這般霸道學問不禁,天下還有別人說話的份兒么?”
“你,血口噴人!”胡宏怒發沖冠。
吳用看這胡宏惱火,反倒越發的嬉皮笑臉了起來:“所謂的儒學,不過就是幾個窮酸書生,連官都當不好的家伙。比如二程兄弟那般,還妄想著治理天下。也不看看哪一個學習理學的,能夠當上宰輔,治理天下的了!
不過要我說,這還真是天下的幸事,要是真被你們這些理學門徒當上了宰輔,還真不知道要把天下治理成什么樣子?”
胡宏再要說,卻被吳用示意把這貨的嘴巴給堵住了,把他的一腔義正詞嚴都給堵回了嗓子眼里去了。
幾個親兵把胡宏拉了下去,稍稍覺著出了口氣的宋江對吳用說道:“學究,這次麻煩大了!”
吳用也點點頭,道:“現在朝中大臣雖然沒有幾個信奉理學的,但是他們在野還有不小的勢力,這般狗急跳墻起來,還不知道要弄出多大的事情?”
正說話間,就有人匆匆忙忙的跑來報信:“壞事了,壞事了。尚父新收的小徒弟白小娘子被和尚給掠走了!”
兩人聽的大驚失色,什么樣的和尚敢這般大膽?居然連尚父的徒弟也敢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