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聽侯三奶奶說話。
侯三奶奶道:“我也讓人打聽過,有些人有先天缺陷,一輩子也不會來天葵,更不會生孩子,就是…就是不吉利的人…”她不敢將話說給母親聽,病治不好還要母親和父親擔憂,更怕因此鬧起來,壞了家中的名聲,她還有兩個妹妹沒有出嫁。
“三奶奶,你就沒想過,如果這病能治好呢?您一直瞞著,不一定是好事,說不得錯過了時機,”楊茉抬起頭看侯三奶奶,“如今屋子里沒有旁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面人問了我也不會說的。”
楊大小姐目光柔和,神情堅定十分讓人信任,侯三奶奶神情動搖,反正生死就這一次,如果楊大小姐看不好,她也不會請旁人,婦人得病還不都是這樣拖著,大戶人家的女眷會請尼姑庵的師太來看病,她也喝過長春師太的符水,吃過很多又臭又苦的偏方,治了這么長時間她已經受夠了,特別是每次治病都會從侯家人臉上看到嘲笑的神情,只要提起治病,她就如同自取其辱。
她害怕父親、母親不肯答應三爺休了她因此觸怒侯家,侯家說出實情,如果家風受損,恐怕長輩就會怨她,她才想著一死了之。
現在楊大小姐卻讓她覺得,也許真的有希望能治好,至少她也該弄清楚自己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侯三奶奶點點頭。
楊茉站起身來,拉上幔帳,然后去凈手。
侯太太等的有些不耐煩,打發下人去問,“進去看看診的是什么病,診完了沒有,如果楊大小姐不能診。就請穩婆過來。”
下人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功夫折返回來,“還沒有消息呢,誰也不敢進去問。”
一個女郎中,用得著這樣小心翼翼,侯太太站起身來自己走進主屋內,程夫人正一臉愁容站在門口。
“怎么進去了那么長時間,到底能不能看?”侯太太皺起眉頭,“耽擱了病可怎么得了?楊大小姐不是醫術了得嗎?”
侯太太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到后面干脆沖著內室冷笑。
侯太太話剛說到這里。門口的家人進來稟告,“太太,和楊大小姐一起來的那個郎中被家里人叫走了。說是不跟楊大小姐學醫術了。”
程夫人一怔轉頭看向嘉怡郡主。
侯太太心中笑起來,早知道嘉怡郡主請來的楊大小姐就不行,果然是這樣的結果,一個女子想要收徒,也未免想的太容易些了。就算是郎中一時被蠱惑,郎中的家里人也不肯丟這個顏面。
“你看看,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侯三奶奶聽著外面的話整個人微微有些僵硬。
楊茉不禁也微抬起了頭,秦沖被家人叫走了?片刻間楊茉就回過神來。
“三奶奶放輕松。”楊茉按了按侯三奶奶的小腹,低頭看過去,然后將侯三奶奶的腿放平。
“是不是不能治了?”之前明明已經不抱希望。可是楊大小姐看完,侯三奶奶發現自己聲音顫抖,心中仍舊在期盼。
“我要試一試。”楊茉伸手將藥箱打開拿出里面的水晶針管。
侯三奶奶看著楊大小姐手里的怪東西。“這是做什么用的?要…要如何治?”
侯三奶奶沒有月事,肚子卻一直漲大,她懷疑是處女膜閉鎖,現在一看果然如此,為了確診。她要用水晶針管扎透處女膜抽吸,如果能抽出不會凝結的血液。就代表是經血,那么她的猜想就沒錯,侯三奶奶的病就能治好。
這是古代絕對沒法確診的疾病,也更無法診治的病,一旦發現就會被當做絕癥。
侯三奶奶看著心里有些發抖,“楊大小姐是不是也覺得我…太過于懦弱。”
楊茉搖頭,人對未知的事總是害怕,“若是能活,誰會選擇死。”侯三奶奶是覺得無路可走,才會這樣。
侯三奶奶眼睛忽然睜大,腦子里不停地重復響起楊大小姐這句話。
她為何從來沒想過。
是啊,若是能活,誰會選擇死。她該為活著盡力一搏,侯三奶奶看著楊茉堅定地點頭。
“躲開,我要進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侯太太就要進門。
程夫人忙伸手阻攔,“親家太太難道連這一會兒也等不了不成?”
侯太太顧不得那么多,這么長時間不出來,不知道楊大小姐在里面搞什么神神鬼鬼,這是在侯家,這里還是她當家,侯太太看向旁邊的婆子,那婆子立即伸手將門推開,侯太太向旁邊邁了一步繞過去進了屋中,“到底診出病癥沒有?”
侯三奶奶急著整理裙子,楊茉手里的針管還沒放下來。
眾人進門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有些驚呆,不知道楊大小姐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侯太太先反應過來徑直看向楊茉,“這是做什么?不是說要診治?可是什么診治方法?”
侯太太的話還沒說完,侯三奶奶含著眼淚看程夫人,“母親,楊大小姐說我的病能治,楊大小姐會治我的病。”
程夫人不知是驚是喜,怔愣在那里,半晌才睜大了眼睛,“你說的是真的?”說完去尋找楊茉,“楊大小姐,我女兒的病真的能治?”
處女膜閉鎖,只需要十字切開,排空積在里面的經血,然后用單方調理,就算不能完全治愈,也能治好七八成。
“不可能,”侯太太揚聲道,“楊大小姐說能治就能治?分明是想要堵住我們的嘴,我們是沒有親家有權勢,可…親家也要給我們一條生路,您說,哪家能留著有惡疾的婦人這么多年管著內宅?這次要不是我們老爺聽老三說漏了嘴,我們還不知曉,原來媳婦就是人家說的石女。”
程夫人茫然地看著侯太太,“石女?什么石女?”
“您還不知曉?”侯太太道,“這也難怪。這種事是很少見的,我們老三也是因為要給明媛求藥,這才到處打聽得來這樣的結果,說是醫書中有記載,親家不是也有許多藏書,說不得回去看看還能找到依據,也就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
石女,程夫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蒼白,她不是沒聽說過。只不過沒有往那方面去想,怎么可能,好好的孩子怎么會得這樣的病。
“這病不能治。如果能治我們家怎么會說是惡疾,”侯太太看著程夫人,“我們本沒想要說破,誰知道楊大小姐不會診…”
侯三奶奶沒想到侯太太會當著母親的面徑直說出這兩個字。
石女,被認為是不詳之人。侯三奶奶臉色蒼白,三爺答應她不會鬧的人盡皆知…卻怎么讓婆母這樣…
“太太說三奶奶是石女,”楊茉抬起頭看向侯太太,“可有哪位女醫來診過?”
侯太太神情略微一變,“還沒有…但是…”
“三爺可是郎中?”楊茉沒有聽侯太太將話說完。
侯太太皺起眉頭,“我兒子當然不是郎中。”
楊茉淡淡地道。“既然不是,又怎么能輕易給人診斷,既然請我來診治。不是就該聽我的?”
一句句話步步緊逼讓侯太太啞口無言。
“就憑你的醫術也敢這樣說。”男子的聲音傳來,侯三奶奶臉色更加難看。
簾子掀開,侯三爺從外面走進來,“保合堂出了事,如今病人正在那里吵鬧。楊大小姐醫術真的高明就不會鬧成這樣。”
“三爺倒是很關心保合堂。”旁邊的嘉怡郡主冷冷地開口。
侯三爺一怔,“楊大小姐來給明媛診治。我自然要…在意一些。”
“三爺在意明媛的病,如何拖延到今日,之前我和老爺看上了你的人品,誰知道你是這樣…說明媛有病,分明是你的借口,”程夫人看向侯三奶奶,“我今日就回去和老爺說,不能放任你們欺負明媛。”
侯三奶奶抬起頭看向母親。
程夫人走上前幾步向楊茉行禮,“若不是楊大小姐說句公道話我還被蒙在谷里,等我將明媛安頓好,就請楊大小姐上門診治。”出了今天的事,她是如論如何也不能將女兒留在侯家。
侯家母子沒想到程夫人會這樣安排,一下子愣在那里。
侯太太道:“她是石女,將來不能生養,”這樣的丑事程家就不怕鬧起來,“程家還有幾個小姐沒有出嫁,親家太太要三思后行。”
侯家已經明著要挾。
“楊大小姐,”程夫人看向楊茉,“明媛的病治好了可還能和平常人一樣?”
如果治好了,楊茉點頭,“自然能,天葵會每月照常而至,調理好身子就和普通人一般無二,三奶奶的病有醫治的法子,并不是惡疾。”
侯三奶奶聽得這話,不知怎么的眼淚豁然涌出來,她從來沒有期望過會有人這樣為她申辯,斬釘截鐵地在侯家人面前說出這樣一番話。
調理好身子,她會像普通人一樣。
這是真的,侯三奶奶狠命咬了一口嘴唇,不是她在做夢。
有一天,她也能在侯家人面前抬起頭來。
聽到了沒有,她的病能治好,她得的并不是惡疾。
多少日子她只能在無人的時候落淚,從未承想有人一句話就能改變她現在的處境。她會投繯自盡是因為心中沒有了半點的希望,她只能選擇死的體面些。
若是能活,誰還會選擇去死。
侯三奶奶忽然又笑起來,眼睛中看到的所有顏色仿佛都變得如此的鮮艷,“我要和離,請母親為我做主,我要離開這里,我要離開這個虎狼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