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起了大雨,閃電過后就是雷聲,宮里的風燈在雨中不停地搖晃。
皇帝穿著單薄的衣袍在上清院里走來走去,旁邊的內侍拎著一件外褂跟在后面,“天家,您可慢著點,慢著點。”
皇帝好像從來沒有像這樣高興過,“先皇夸他一次朕就恨他一分,朕早就想將他踩在腳下,他有什么地方勝過朕,太傅講的東西朕回答不出,他不是也說不出?先皇卻說他有意藏拙,”皇帝揮揮袖子,“現在又怎么樣?還不是要跪在殿外,對,就讓他跪著,我就喜歡將他踩在腳底下的感覺,讓先皇看看到底有沒有看錯人。”
內侍旁跟著應和,“誰能比天家聰明,天家不過動動手指,宣王就自己來請罪。”
皇帝轉過頭,笑得十分開心,“未動一兵一卒,不過是個女人,不過是個快要病死的女人,就要了他的爵位,雙爵聽起來多么駭人…”皇帝笑聲越來越大,“有什么用處。”皇帝長長的頭發垂在腰間,被風一吹仿佛仙人,皇帝閉上眼睛十分地享受這一刻。
他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要俯首稱臣。
“先皇忌憚康王的勢力,朕卻將他的后人玩弄于手心,你說朕和先皇誰更英明?朕不上朝照樣把持朝政,照樣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間。何必恩施于他讓他死心塌地為朝廷辦事,只要掐住他的喉嚨,就像貓捉老鼠,”皇帝張開嘴仿佛‘啊嗚’一下,“將他咬死,大周朝不缺他一個忠臣,朕有千百個忠臣能用,有他們在,保我大周江山萬萬年。”
旁邊的內侍陪笑。“是,皇上英明。”
皇帝坐下來聽著外面的雨聲很享受地閉上眼睛。
內侍端了一杯茶,皇帝抿了幾口,然后靠在軟墊上,問著大殿里檀香的味道昏昏欲睡。
內侍站在旁邊伺候,不停地看向窗外,殿里非常的安靜,內侍卻覺得十分難熬,不知道外面跪著的宣王爺怎么樣了。
不知過了多久,皇帝才伸了個懶腰。睜開眼睛,“還在外面跪著呢嗎?”
皇上沒讓起來,宣王能自己站起身不成?皇上追求的是這種感覺。一次次地說著外面的悲慘,皇上心里就說不出的舒服。
內侍站起身特意出去看了看,然后凍得哆哆嗦嗦地回來,“在外面跪著呢。”
皇帝的眼睛極亮,“冷不冷?”
內侍慌忙不迭地點頭。“冷啊,秋風吹進人的骨縫里。”
皇帝將手縮進袖子里,模樣多了幾分的悠閑,“出去跟宣王說一聲,朕賜的婚事豈能說和離就和離,朕的臉面哪里擺。朕不準讓他回去吧。”
內侍應了一聲。
皇帝看著內侍貓著腰出門,皇帝得意地笑起來,明知道宣王不會走。他這樣就是要更加順理成章地讓他跪著。
皇帝敲了一聲旁邊的金鈴,立即有宮人上前服侍皇帝躺下歇著。
皇帝躺在軟榻上等到內侍回來道:“宣王不肯走呢。”
皇帝只覺得心花怒放,如果不是繃著皇帝的威嚴早就起身大笑,卻假裝沒有聽見,仿佛已經進入了夢鄉。
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內侍都已經低著頭昏昏欲睡,皇帝這才起身。
內侍忙打了個激靈。立即上前去伺候,皇帝伸手要大氅,穿好了吩咐內侍,“朕去看看宣王。”
內侍應了一聲,皇帝慢慢地走出大殿,站在周成陵跟前,皇帝的眼睛往下挪,若不怕宗室營里炸了窩,那些支持康王的人將朝廷鬧的烏煙瘴氣,他就要眼看著宣王在這里跪死,要宣王死不過是他的想象,誰又可能在這里活活跪死。
他要趁著這個機會,達到他想要的目的,既然宣王送上門來,他就要應了宣王自己的請求。
皇帝裝作要將宣王扶起來,“朕不是說讓你回去。”
周成陵沒有起身,“請皇上準了臣的奏請。”
皇帝故意板起臉,佯作雷霆重怒,“朕已經替你遮掩,如今你舊事重提,將朕的顏面置于何處?”當年周成陵病重那是京里都知曉的事,一個連指頭也動不了的人如何從京中消失,他故意按下這件事,是因為當時邊疆亂成一團,外憂內患,朝廷因此事再亂起來,他這個皇位也坐不安穩,更何況他能借著這個機會,命人偷偷找到宣王除之后快,沒想到這件事卻一下子耽擱下來,知道宣王自己回到京中。
如今馮國昌安排御史彈劾宣王,唯一能利用宣王的錯處就是這門他賞賜下去的婚事,他沒想到宣王不但沒有遮掩,反而這樣輕易地承認了。
周成陵道:“皇上一直為了臣壓制御史彈劾的奏折,臣的事如今讓朝野中猜測四起,臣本無功于社稷,當年也確然是抗旨不尊,懇請皇上治了臣之罪。”
“先皇也一直將你當做親生般撫養,”皇帝仿佛是顧念從前的情分,“朕沒有親兄弟,一直將你視作手足,可如今你鬧出這樣的事,卻著實讓朕為難,朕不治你的罪,國法、家法都難容,”說到這里,皇帝嘆口氣,吩咐身邊的內侍,“傳召宗人令進宮,朕要和他商議宣王之事。”
正式將宣王之罪提到明面上,他要一步步將宣王逼得無路可退,先治宣王的大不敬之罪,再治宣王抗旨不尊之罪。
皇帝已經想好,轉過身吩咐,“起來,回府聽旨去吧!”整治宣王的戲才開鑼,沒想到宣王自己就跑來認罪。
皇帝心里說不出的輕松、愉快,本以為要花費心思來做的事,卻一下子沒有任何阻力地達成了。
皇帝回到大殿中,半晌轉過頭來看內侍,“你說他是不是病壞了腦子…”說著頓了頓,“再將他送上來的奏折拿來,朕要仔細看看。”
內侍應了一聲,急忙去桌案上將宣王的奏折拿了過來。
皇帝打開奏折瞇著眼睛看過去,奏章上都是關于社稷的慷慨之言,讓他看得頭疼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