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子篆看向楊茉,“準備好了。”
楊茉點點頭,眼看著濟子篆將陸贄的褲帶剪開,沈微言眼看著鮮血一下子涌出來,頓時怔愣住,外科上的東西他半點不懂,現在看著這種情形就心跳加速,腦子里一片空白。
濟子篆伸出手來去摸槍頭,楊茉將止血絮遞過去,塞入陸贄的傷口,很快絲綿完全被血浸透了。
正當沈微言發愣的時候,濟子篆伸手要鑷子,楊茉忙遞了過去。
沈微言不禁臉上一紅,在這方面他連楊大小姐都不如。
濟子篆拿著鑷子很熟練地將槍頭夾了出來。
這是楊茉第一次看到濟子篆先生用外科工具醫治病患,現代已經知曉不少的古代外科醫術已經失傳,眼下她看到的填壓、取異物的方法和現代的技術沒有太大的區別,西方總說中醫并不是科學的產物,而是中國古代特色的療法,現在看來不過是現代人并不了解中醫的歷史。
濟子篆先生吩咐胡靈拿來藥水沖洗傷口。
楊茉拿起針管送到傷口中將剩下的消毒水和血水吸走。
濟子篆反復地檢查著,然后搖頭,“血止不住還有腸破損,只怕不好醫治。”
楊茉抬起頭看著將嘴唇咬出血的陸贄。
不知什么時候陸老爺讓陸家人將他抬到門外,陸老爺隔著簾子向里面張望,聽得這話陸老爺掙扎著開口,“救救我侄兒…求楊大小姐、濟先生救救…陸贄。”
陸正見到這樣的情形也上前道:“可有我們能幫上忙的,還要不要血,我再去多找些人。”
如果不能將腸子修補好,就算是輸血也不能救陸贄。
陸正看著盆子里放著被血浸透的布巾,心中惶然,陸贄耽擱了那么長時間才開始治。這若是在戰場上,一定是沒救了,他是上過戰場的人,對這些再清楚不過,多少人就是因為這樣的槍傷而死。
“都是因為我,”陸老爺眼睛一紅,“陸贄是顧著我的病,這才沒有說,我是想武舉就要到了,多教他一些…誰知道…”
陸正小聲勸著陸老爺。“有保合堂的郎中在,一定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樣說,誰心中都凄然。楊大小姐到現在也沒有說肯定能治好,濟子篆先生已經是最好的外科郎中,濟先生和楊大小姐都束手無策,別人也沒了法子。
上次給楊蟠治病雖然是在胸腔開了引流,好在肺傷的不重。她不過用的是急救的法子,這次陸贄是被槍頭割傷,討巧的治療已經不管用了。
楊茉看向濟子篆,“濟先生能不能將斷裂的腸縫合起來?《諸病源候論》里提到過,腸兩頭見者,可速續之。先以針縷如法連續斷腸,便以雞血涂其際。”
濟子篆聽得這話搖頭,“都是古籍記載。我也曾用過,效果不好。”
那也不能眼看著病患就這樣死了不去醫治。
楊茉道:“現在給病患輸血,爭取了時間,濟先生何不再試試,趁著腸沒有壞死將破損的地方縫合起來。”
楊大小姐說的話通常都十分有道理。濟子篆看向楊茉,“楊大小姐可有更好的法子?”
單說縫合她不如濟子篆先生。但是她可以是一個助手,“我可以幫先生一起完成。”
濟子篆聽得這話,心中一亮,點了點頭。
楊茉忙吩咐沈微言去準備東西。
梅香將事先準備好的厚厚一摞軟布拿來,鹽水、自制的麻藥擺了一排。
要說剛才是濟家的外科術,現在就是楊氏的方法。
陸正看的眼睛花繚亂。
先用麻藥局部沖洗,減少病患的疼痛,楊茉吩咐梅香,“鋪布巾。”
白色帶著孔眼的布蓋上去,楊茉用工具將傷口撐開,好讓濟子篆將創傷看得更清楚些。
“縫合前要用鹽水反復沖洗。”腸破裂有東西涌出,被網膜包裹住,將來這些異物會造成發炎。
濟子篆雖然嘗試著復原醫書上的治療,卻從來沒有像楊大小姐這樣準備的精細,仿佛這樣的手術楊大小姐已經看過很多次,那般的從容,一點不見驚慌。
濟子篆怔愣了片刻,聽到楊茉低聲喊他,“濟先生。”濟子篆這才回過神來。
破損的腸就在眼前,濟子篆伸出夾子去夾,沒想到剛到跟前卻脫手了。
梅香只覺得身上的汗一下子涌出來,眼前也是一片模糊,有一種要嘔的沖動,終于忍不住快步走了出去。
楊茉看了眼梅香的背影,這樣的場面對于一個沒有醫學基礎的人來說,確實太過強人所難,還好剩下的人都在堅持著。
“桑白皮的線。”楊茉看向胡靈。
胡靈立即從濟子篆的藥箱里拿出來。
楊茉用持針器將線穿好遞給濟子篆。
濟子篆看到楊茉用的東西不禁驚奇,這種工具他只是在楊大小姐那里看過,并不知道原來楊大小姐已經用的這樣熟練。
用持針器可以減少碰觸病患的傷口,在外科課上她們練習打結和縫合用的最多,在古代用到現代的東西,讓她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濟子篆在仔細地縫合著,楊茉不停地注意著陸贄的情形,滿頭大汗,強忍著疼痛。古代的麻藥畢竟比不上現代,不能讓病患完全消除疼痛。
眼看著濟子篆完成了縫合,楊茉看向沈微言,“將羊腸管拿來。”
濟子篆不禁抬起頭,詢問地看向楊茉。
楊茉道:“要放置引流管才行。”
腸吻合術是最基本的外科手術,最主要的部分就是術中的沖洗和術后放置引流管。
“煮好一只瓷瓶拿來,瓶口要綁好油紙。”
濟子篆覺得雖然是他在動手縫合,真正掌握大局的卻是楊大小姐,楊大小姐正好將他不知曉的地方填補上,也許這一次真的能成功。
楊茉將羊腸管拿來放入陸贄的傷口中,然后幫助濟子篆一起進行縫合,她還是第一次用桑白皮做的線縫傷口。
“為了避免引流管脫出,要簡單進行固定。”楊茉一步步仔細做好,然后用注射器將瓶子里的空氣抽走,然后將引流管放置在瓶子中。
最后一步做完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外面的陸正睜大了眼睛,仿佛都已經不會呼吸,保合堂這是什么法子,竟然將一個管子插入人的身體里,這是要做什么?
楊茉將手洗干凈然后走出門來。
看著楊大小姐奇怪的打扮,陸正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聽得楊大小姐道:“陸少爺和老爺都要留在保合堂,要我們藥鋪里的郎中一直照應。”
陸正覺得那聲音離他十分遙遠,他看著被幾條管子連著的陸贄。
這樣真的能活?
陸贄也能像父親一樣活過來?這楊大小姐真的像外面的人說的那樣,有起死回生之術?
他不過離開京城幾個月,竟然會有這樣大的變化,這個楊大小姐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天哪,今天發生的一幕幕他做夢都會被嚇醒。
楊大小姐的聲音好遙遠,陸正覺得自己好像是聽不到半句。
“陸贄就要這樣?”陸正半晌才道。
楊茉點點頭,“這幾日要仔細護理,才能有機會痊愈。”
陸正道:“那我能不能留下?”
“要留下,還可以將陸家的家人也留下幾個,幫著郎中一起照應。”楊茉上前去檢查陸老爺,這種急性消化道出血雖然暫時止住,還有可能會再次出血。
這是屬于內科的疾病,她比較擅長,“老爺也要禁食,平日里不能飲酒,不能吃堅硬的食物。”
陸老爺慌忙不迭地點頭,楊大小姐救了他性命,他自然什么都會聽楊大小姐的,“陸贄怎么辦?還能不能好?”
楊茉不敢說任何保證的話,有可能會出現腹膜炎和各種感染,古代沒有消炎藥,現在又不能吃草藥,只能盼著那些局部用的藥粉和術后護理能幫助病患渡過難關。楊茉道:“還要看情形。”
楊茉話音剛落,外面就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后院的門忽然被打開,有幾個人就闖了進來,“楊氏跟我們去宗室營診治。”
楊茉搖頭,“我藥鋪里有病情危重的病患,現在不能出診。”
那人兇狠地皺起眉頭,“讓你去就去,哪來這么多的話。”說著就要去抓楊茉身邊的藥箱。
陸正立即伸出手去阻攔那人,“既然楊大小姐沒有時間,你何不去別的藥鋪請其他郎中。”他最看不慣這些人,明明是來請人看診,竟然用這樣的口氣說話,連一個請字也沒有。
那人伸手去推搡陸正,陸正卻紋絲不動,那人沒有了法子,兩個人頓時僵持在那里。
宗室營里周成繼府上,周夫人李氏唉聲嘆氣地和身邊的夫人們說話,“已經是第二次讓人去叫了。”
旁邊的夫人聽了用扇子遮住嘴唇,“夫人何必這樣客氣,不過是個郎中罷了。”
李氏道:“還不是聽說楊大小姐長于婦人接產,是其他郎中比不上的。”
話剛到這里,隱約聽到有嬰兒啼哭聲,李氏臉上一喜,她早知道用不著楊氏,讓下人去請楊氏不過就是做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