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茉回到房里,梅香幾個已經將屋子里的東西收拾好。
春和低聲道:“常家只交了藥鋪一年的租金。”
一年的租金,暫時將藥鋪老板打發走,常家這是要先將外面人穩住,反過來再對付她。
秋桐怔愣片刻,“這可怎么辦?”
說著話楊名氏進了門,“常家真是不要臉,現在這樣的情形還不肯將我們大小姐的財物吐出來。”
越是這樣越是不肯吐,常老夫人將楊家財物攥了三年,早就動了手腳,不是她一次大鬧就能要回來的。
楊名氏倒沒有了注意,“現在怎么辦?”
楊茉“噗嗤”笑起來,“自然是照原來想的搬走了。”難道她大鬧一場就為了不了了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楊家的財物固然重要,能獲得自由卻是當務之急。
楊茉看著屋子里的林林總總,“嬸子不是已經幫忙買好了院子,我們先將東西搬過去,日后再作打算。”
楊名氏怔愣在那里,“沒有店鋪和藥材,日后大小姐準備怎么辦?”說是行醫治病,可是京中有那么多郎中,誰會請一個女子上門。
想到這里,楊名氏又“啐”了一口,“怎么也比在這里強。”
就算留下來,楊家的財物又豈會進她的手中,楊茉蘭的記憶里,一直到死,常老夫人都管著楊家的財產,“我們慢慢來,大不了從小做起。”該有的都會有,常家遲早要將吞進去的錢財吐出來。
楊名氏道:“這輩子打個底,下輩子至少能開個藥鋪,不用當坐堂郎中。”
原來楊名氏覺得她這輩子不可能開成藥鋪。
楊茉笑笑,這個時代雖然女人很難立足,但是事在人為。剩下的事下一步再做打算。
梅香是常家買來的丫頭,秋桐親自去挑的,見到這種情形一下子跪在楊茉面前,“大小姐,也將我帶走吧,大小姐和秋桐、春和兩個姐姐都待我好,我想跟著大小姐。”
楊茉伸手將梅香扶起來,“你想好了,跟著我將來不一定會如何,外面不比常家。常家按時發月例,對下人也不算嚴苛。”
“大小姐,”梅香道:“我不是家生的奴婢。常家買了我三年,契約今兒才到,可我沒有老子、娘,出去又能做什么,大小姐就收下我吧。將來是好是壞我都不會怨旁人。”
秋桐看著不忍也向楊茉求情,“大小姐,梅香孤苦無依,您就收下她吧,總好過讓她回去兄嫂家。”
秋桐對哥哥、嫂嫂所作所為,現在想起來還遍體生寒。
楊茉又仔細看了看梅香。微微點頭,“你愿意,就跟著我出府吧!”
梅香歡喜起來。眼角不禁濕潤。
楊名氏早就找好了馬車,只是苦了秋桐幾個丫頭要逐個將箱子搬出去,楊茉也想幫著拿些瑣碎的東西,秋桐見了又是哭又是跪,“您這個主子。要羞煞我們這些奴婢不成?”硬生生地將楊茉手里的東西拿走了。
楊茉沒有辦法只好和楊名氏說話,“嬸子可勸了楊老太爺?”她讓楊名氏勸說楊老太爺早些離開常家。
“我嘴皮子磨破了。沒有用,楊老太爺定要得些好處才能走,”楊名氏說著低聲道,“原來是常家小姐將楊少爺推下了假山,如今楊老太爺手握證據,要和常家辯個分明。”
楊茉不覺得意外,常亦宛那天舉動異樣,她已經發現了,只是要挾常家?那不是與虎謀皮。
“人各有志,說不得就讓他爭來了,”楊名氏說著頓了頓,“你急著要走,還有人急著要留咧。”
楊茉將東西都搬出常家上了馬車,這樣的消息傳到常老夫人屋里,常家眾人都看向常老夫人。
常亦寧剛要起身。
常大老爺怒吼一聲,“給我坐下,還嫌不夠丟人不成?她愿意走就走,我們常家不留這種婦人。”
常大太太勸說常大老爺,“茉蘭年紀小不懂事,老爺怎么也動氣肝火了…”
常大老爺冷笑一聲,“我看不是她不懂事,她是高攀上了宗室貴族,才急忙要出府,否則嘉怡郡主怎么都主動做了贊者。”
嘉怡郡主是常大太太請來給常老夫人賀壽的,常大老爺這樣一說,常大太太立即臉色難看。
常大老爺揮揮衣袖,“我看她是打錯了算盤,宗室也是她能高攀的?好好的主子不做,偏要出去做下等人。多虧亦寧沒有娶她,否則我們常家早晚要顏面掃地。”
常老夫人嘆口氣,“都怪我,訂這門親事的是我,”說著咳嗽起來,臉上的皺紋更深刻了些,“我將茉蘭從小看到大,這孩子溫婉賢淑,是個好女兒家,怎么就…這樣傻…可是被人教唆?”
“人心隔肚皮,”常大老爺道,“母親這次是看錯了人。”
想起今天的種種,眾人都覺得如在夢中,一場好端端的壽宴就這樣被攪合了,不但得罪了賓客,還差點鬧出人命。
“我老了,”常老夫人頹然躺在羅漢床上,“恐也沒有幾日好活,將來這個家就靠你們了。”
常大老爺嚇了一跳,忙起身道:“母親身子康健,必定長命百歲,這個家哪里離得開母親。”
常老夫人擺手,仿佛十分傷心,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常亦寧想問楊家財物的事,看到這種情形也不好再開口。
一家子只好從老夫人房里退出來。
常大太太擦擦眼角,“本來是大喜的日子,這樣一鬧…你祖母免不了要生一場病,”說著看向常亦寧,“恐怕這兩日京城也要人盡皆知,你的名聲也完了,你可要爭氣…考出個功名來,別讓人看了笑話,”說著也傷心,“我之前還一心一意地要給你辦喜事。”
常大老爺豎起眉毛,“我常家好歹是外戚,竟然被人奚落成這個模樣,那個賤婦不要撞進我手里,否則…我定要她好看。”說完拂拂袖子先一步走開。
常大太太嘆氣。
常亦寧抿著嘴唇,眼前似還是楊茉蘭決絕的身影,楊茉蘭在他心中不是這樣的人,她溫和委婉,至少不會有意去害別人,更不用提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祖母氣得喘不過氣來,祖母是最疼她的人。
到底是為什么?他一心要博個前程,從不見婦人之事放在心上,而今楊茉蘭一走,他卻又怎么也放不下。
楊茉蘭真的走了,她真的走了。
楊茉上了馬車,大約走了大半個京城,才到了一處三進院子。楊茉讓秋桐扶著下車,一眼就看到等在家門前的陸姨娘。
“姨娘。”楊茉輕聲喚生母,難得現在母女團聚,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和生母在稱呼上爭執。
陸姨娘頜首,止不住眼淚直流,上前就拉住楊茉的手,“大小姐瘦了許多,一定是這段日子太辛苦。”
在母親眼里,兒女出去總是要吃虧。
楊名氏心中被觸動,也拉著瑩姐的小手,“好了,好了,有什么話快進屋再說。”
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下人收拾的十分干凈,花園里種著各式花草,讓楊茉覺得有些眼熟,仔細端詳才想起來,這里像她在楊家的閨房。
陸姨娘生怕她受委屈似的,哪里都安排的精致。
“大小姐覺得房里缺什么就讓人去買,我一時只能想到這么多。”能親手布置大小姐的閨房,已經是她的福氣,陸姨娘想著就又滿眼淚光。
“姨娘在哪里住?”陸姨娘將第二進院子給了她,難不成是第三進的小院子?
“我…”陸姨娘忙道,“我就住在旁邊不遠的一處院子,我是覺得近一些也好照應大小姐。”
也就是說不與她住在一起?
“姨娘是要讓我獨住?”
陸姨娘嘴唇開開合合,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頭又垂下去一些。
“你這個糊涂人,”楊名氏一把拉住陸氏,“你女兒回到你身邊,你還要往外推不成?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傻的人。”邊說邊將陸氏叫去一趟,推心置腹地說起來,“日后就是你們母女相依為命,你當還是從前的楊家?要不然大小姐也不會從常家出來。”
楊茉轉頭看桌子上的沙漏,時辰不早了,低頭吩咐秋桐,“讓門上的婆子去沈郎中家里送個信,就說我明日去給沈小姐治病。”她早就答應了沈微言的事,現在恢復了自由,自然要立即兌現。
陸姨娘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大家其樂融融地坐在一起,楊茉讓幾個丫頭一起入席,飯桌上都是她小時候愛吃的飯菜,一時之間勾起楊茉蘭兒時的記憶。
吃完了飯,楊名氏拉著陸姨娘話家常,楊茉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
陸姨娘不時地看著女兒發呆,想著她現在擁有的一切,下輩子就算讓她做牛做馬她都愿意。
搬出常家這晚,楊茉本以為會睡不著,沒想到閉上眼睛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早晨她睜開眼睛,聽著窗外啁啾的鳥鳴聲。
這就是她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