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陳老院使突然喝斥,想到保和堂的所作所為,康王妃的醫術,憤怒立即被壓下幾分,“就算是學醫術也不用離開太醫院。”
看到一個有才能前途不可估量的太醫,那種心情是恨不得立即將他提攜起來,特別是他已經老了,想要看到太醫院能有個更好的將來。
而現在這個人卻說要走。
不止是讓人痛心而是讓人憤怒。
丁院判將姚御醫帶到陳老院使跟前。
陳老院使咳嗽幾聲將手里的文書推了過去,“我已經寫了奏折,請朝廷將你升為院判,你好自為之吧!”
一下子升為院判,就是和丁院判平起平坐,太醫院還從來沒有這樣年輕的院判,照慣例想要升遷就要論資排輩,姚御醫還沒有到這個資歷。
太醫院里頓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在看著姚御醫,這可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喜事,多少人夢寐以求,現在卻落在了姚御醫的頭上。
驚訝、羨慕、嫉妒充斥了整個屋子。
早知道從保定回來就會這樣被提攜,他們也該去保定幫軍中的醫工。
姚御醫不可能離開太醫院,他這樣作為不過是想要個賞賜,開始有人露出不屑的笑容。
姚御醫驚訝地看著陳老院使,他從來沒想到會做院判,以他在太醫院的名聲,這輩子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太醫罷了。
姚御醫的手有些顫抖,心臟因為這個消息急速地跳動著。做了院判他就有了地位,在太醫院就有了話語權,再也不會被人忽視,更不會就此埋沒。他也算為祖先爭光。
看著姚御醫眼睛里冒出光來,陳老院使放心地點了點頭,誰不想著出人頭地,尤其是在太醫院這樣的地方。
姚御醫立即拜了下去,“多謝院使大人提攜,”說到這里姚御醫頓了頓,“只是學生不敢領命。”
這是什么道理?
陳老院使幾乎要跳腳。
“我知道我為什么能被提為院判,不是因為我去過保定軍營立下大功。”
姚御醫搖搖頭,“若不是治瘟疫遇到了康王妃,我永遠沒有勇氣站起來想要去軍營幫醫工。更不可能用那么好的醫術來幫助傷兵。”
“若是從前的我。說不得去了戰場也會被嚇的驚呆。更別提治病救人。”
“是康王妃,因為我知道我身后有康王妃我才堅持下來,而不是因為我出自太醫院。如果我在太醫院做了院判,那我一定會回到從前的我,”姚御醫微微一笑,“有些東西就算死也不能失去,這是我從軍營回來之后唯一明白的事。”
“如果我身后沒有了康王妃,我就會一事無成,所以我要追隨我想要依靠的那個人。”
“跟著康王妃我還會學到更多的醫術,這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什么升官發財,我若是答應留下來。就是失去了本心,”姚御醫說著更深地躬身,“院使大人就成全學生吧!”
放棄官職要去保合堂跟一個女子學醫術。
這個人真是瘋癲了。
陳老院使看著眼前的姚御醫,從前是想要求學的人這樣畢恭畢敬地拜他,現在拜他卻是要離開太醫院。
真的變了,在他還沒有發覺的時候已經變了。
可是姚御醫說的卻是康王妃。
康王妃,那個建了養樂堂的女人,那個讓傷病有所治有所養的女人。
現在京城里到處傳頌的女人。
陳老院使聲音低沉,“你可別后悔,進太醫院不是容易的事。”
姚御醫道:“學生斷不會后悔。”
陳老院使半晌才嘆了口氣,揮了揮衣袖。
姚御醫慢慢退了出去,走出太醫院這塊四方的天,姚御醫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不在意同僚們奇異的目光,因為他要的東西已經不在這個太醫院里,他不能再浪費時間,他不能再失去所求。
不管是因為什么,他能明白這一點就是上天對他最大的恩賜。
姚御醫剛要前行,身后傳來呼聲,“師父,師父。”
太醫院的兩個學生余生和趙傳追上來。
看著兩個還沒有教成才的學生,姚御醫道:“日后要跟著太醫院里其他師父好好學習,將來才能做一個好太醫。”
這話讓他們心里突突地跳,尤其是姚御醫深切的目光,是真的在關切他們,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老師這就要分開。
“師父,我也跟著你去保合堂。”趙傳脫口而出。
余生愣在那里,不知怎么的,聽到趙傳這話,他不覺得趙傳愚蠢更不覺得趙傳是口不擇言,他只是覺得趙傳說出了他的心聲,“師父,帶我們一起去保合堂吧!”
望著兩個學生,姚御醫忽然覺得全身的血液又開始流動。
歡快,熱騰的流動。
從學生的眼睛里,姚御醫看到了和自己一樣渴盼的目光。
“好,我們一起去保合堂。”
一起去那個讓人熱血沸騰的地方。
一個太醫走了不要緊。
緊接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學生陸續跟著走了。
太醫院仿佛除了一個豁口,所有有用的人爭先恐后地流出去。
陳老院使不知道怎么說出自己的心情。
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身邊空蕩蕩的可怕。
太醫院到了該有變化的時候,陳老院使看向丁院判,“我將向朝廷上奏折辭去院使之職。”
丁院判頓時臉色蒼白,剛要說話。
陳老院使搖搖手,“我已經老了,不能去向保合堂請教醫術,我希望你做了太醫院院使之后,能改變太醫院的情形,向保合堂和康王妃請教,不要讓太醫院成為一個笑話。對你來說,這時候做院使不一定是個好事,我已經背不起這個責任,你要做好,才能對得起太醫院。”
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這樣大的責任,丁院判眼前一片迷蒙。
要向康王妃好好請教,要仔細學醫術,不能讓太醫院成為笑話,不能讓太醫們成為笑話。
董夫人將賀禮送去康王府,沒想到春和迎上來,“我們王妃回老宅子了。”
望著康王府里來來往往的下人,“莫不是那邊還沒有搬妥當?”
春和立即笑著搖頭,“不是,王妃要將老宅子騰出來做藥用,所以讓工匠重新修葺院子。”
那么大的院子要用來做藥。
董夫人有些詫異,“能用得完嗎?”
春和道:“我也不知曉,不過聽我們王妃說,日后恐怕還不夠呢。”
從保合堂到楊家祖宅又到周家的舊宅子,康王妃到底都用來做什么啊。
“我們王妃說,若是您先過來就請您等一會兒,”將董夫人讓到亭子里坐下,春和接著道:“您可能還不知道,若是沒有這么多的地方,用這么多的人手,哪里能做出新藥來。”
原來新藥是這樣做出來的。
一盞茶的功夫下人來道:“王爺和王妃回來了。”
董夫人忙起身迎出去,看到楊茉,董夫人不由地心跳加速,“康王妃,王爺已經知曉了嗎?”
楊茉望著董夫人點點頭。
董夫人雖然已經料到,但是臉色仍舊難看,“那王爺。”
“王爺去了您府上,您現在就在這里安坐。”
董夫人冰涼的手一下子拉住楊茉,夫妻同心,可是她沒想過有一天要揭穿老爺。
文正公府內,董績將周成陵請進書房坐下,專門讓人沏了尚好的龍井,“王爺,”董績眼巴巴地看著周成陵,“兵部那邊可有消息,為何不準我離開京城?”
周成陵看著董績,不知怎么的董績覺得那雙眼睛雖然平靜地不起波瀾,卻泛著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從身上褪去,他頓時僵立在那里,心中滿是惶恐,“王爺,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成陵聲音冷淡,“你不知曉?若是我沒有打勝仗回來,此時此刻你會在哪里?”
周成陵是宣王的時候對他十分禮遇,不止是因為他支持周成陵,而是因為兩家關系私底下一直很好,于是他們之間講的是交情而不是地位。
現在周成陵卻以一個王爺的身份質問他。
周成陵是知道了劉硯田的事。
“我只是…”董績不知道從何說起。
“你在外納了妾室又生了兒子。”
面對哭哭啼啼的妻子,他能板著臉訓斥妻子嫉妒,面對兒子他能拿出長輩的尊嚴,可是面對周成陵,董績只能感覺到無盡的威嚴,讓他覺得此時此刻他就是繞在周成陵腳下諂媚的一條狗。
他這條狗應該對主人忠誠。
沒了忠誠,他就什么也不是。
董績心頭疾跳,他膽怯,他驚恐,他不敢去看周成陵板著的臉,“我只是看江氏可憐,就將她留在身邊。”
周成陵收回落在董績身上的視線,“這么多年連妻兒都不曾提起過。”
周成陵的心思誰也摸不透,董績不知道周成陵想要說什么,康王家有不納妾的家風,難道因為這個就厭棄他。
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
門豁然開了,一個女子跌跌撞撞地進了門。
董績看過去是江氏身邊的丫鬟翠娥。
蔣平道:“王爺和公爵爺說話,這個下人在外面偷聽。”
董績睜大了眼睛,喝斥翠娥,“你在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