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媽媽讓人將灃哥帶下去,低下頭輕聲道:“三夫人要為二爺想一想,奴婢聽說太夫人讓五老爺去請周十奶奶過來,結果五爺沒有和十奶奶好好說就被楊家趕了出來,現在太夫人想要為五老爺討個公道。”
周三夫人眼前一陣迷茫,緊接著肚子又疼起來,緊緊地握住管事媽媽的手,半晌整個身體才放松下來。
“三夫人,您想想,周七老爺家的小姐是怎么治好的,那是周七老爺和夫人親自去保合堂將十奶奶請過來的啊,現在…這個家里,只顧得和十奶奶斗,已經…已經沒有將夫人的生死放在前面,奴婢是夫人的陪房,只有奴婢跟夫人說這些,夫人…千萬要自己保重身子。”
周三夫人轉過頭看向管事媽媽,嘴唇哆嗦了兩下,“是…這樣?”
管事媽媽強忍著眼淚,“救命要緊啊,什么事不能先放下,我的好夫人,現在能將您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就只有夫人您,還有沒長大的二爺啊。”
周三夫人睜大了眼睛,“那我要怎么辦?”
二太夫人擦著眼淚,好像聽到周五老爺被打就傷心,看向周五老爺,“快去看看你媳婦,好讓你媳婦放心。”
周五老爺站起身正要出去,管事媽媽進來道:“太夫人,不好了,三夫人自己出去了。”
二太夫人睜大了眼睛,一下子怔愣在那里和二老太爺面面相覷。
二太夫人道:“她不好好躺在床上。去哪里?”說著站起身,“這孩子糊涂了不成?”
管事媽媽低聲道:“三夫人說要去楊家,若是門上不準備車馬,她就要自己走著去。”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只有獻王太妃將茶碗放在矮桌上時清脆的碰瓷聲。
“有沒有跟三夫人說。我們去請過楊氏。”
“說了,”管事媽媽道,“說了,三夫人不肯聽,說什么也要自己去,這要是半路上有什么閃失可怎么得了啊。”
管事媽媽話音剛落,二太夫人立即伸出手,“快,快將人給我攔回來,給我攔回來。”
管事媽媽已經向外走。頓時被沖進來的徐媽媽撞了個趔趄。
徐媽媽是三夫人身邊的管事。見到二太夫人就撲過來跪下。“太夫人您就讓三夫人自己去楊家吧,京里所有的大夫都在楊家,去了楊家三夫人才能有活路啊。”
徐媽媽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巴巴地看著二太夫人。
二太夫人只覺得那雙眼睛如同燒滾的油,直往她身上潑。
她才向獻王太妃說楊氏的錯處,現在三夫人就自己跑去了楊家,這個徐媽媽還說出這樣一通話。
這話的意思仿佛是她不愿意請楊氏,這才逼得三夫人拼死出府。
二太夫人眼眶仿佛都要瞪裂開來,“不是我不去請,是楊氏不肯來,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就算她過去,楊氏也不會讓她進門。他們只會眼看著不管。”
“不會,不會,”徐媽媽拼命地搖頭,“十奶奶不是那樣的人,京里多少人都被十奶奶治好了,只要是誠心誠意求上門,十奶奶都會醫治,您不知道京里人都在說,想要活命就去保合堂。”
“五爺從莊子上回來,沒有換衣服,這樣風塵仆仆的過去,說不得楊家那邊是誤解了。”
“這是三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活命的機會啊。”
二太夫人被氣得眼前發黑。
徐媽媽分明是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不停地向地上磕頭。
如果她不讓老三媳婦去楊家,老三媳婦出了差池就要怪在她頭上,尤其是獻王妃和獻王太妃也在跟前。
二老太爺勃然大怒,“我看你這是被鬼迷了心竅說出這樣的話,將她給我帶下去,”說著頓了頓,“請來的穩婆呢?就這樣看著三夫人走出去?越來越沒有規矩。”
徐媽媽一頭扎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
周三夫人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刃上,說不出的疼,多虧有兩個媽媽攙扶著,她才勉強能邁開步子。
門房驚呆地看著三夫人,不知道該不該安排車馬。
周三夫人強打精神,“準備車,聽到沒有?”
門房不敢再怠慢急忙將車牽出來讓人扶著周三夫人上車,車還沒向前走,已經有下人追出來,周三夫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有氣無力地吩咐婆子,“快,去楊家。”
去楊家。
一定要去楊家。
這是她最后的機會。
從前她一心盼著楊氏出差錯,盼著楊氏的醫術是徒有其表,現在她卻期望楊氏能有起死回生的醫術,能讓她好起來,能讓她將孩子順利地生下來。
她一心恨著的人,現在卻成了她的希望。
馬車才出了胡同,卻突然之間停下來。
周三夫人剛要向外看,車外傳來管事的聲音,“老太爺讓回去,快,將馬車牽回去。”
回去,讓她回去。
周三夫人頓時周身冰涼。
楊茉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幾個時辰,這場手術格外的漫長。
只因為樊老將軍不肯用青霉素,將所有的青霉素都讓給了董昭。
樊老將軍這樣安排,樊家人先是沉默而后卻安靜地答應下來,樊家人這份心思,讓楊茉心里沉甸甸的。
董績對董昭只是一心責問。
樊老將軍卻像對待子嗣一樣愛護董昭。
人和人就是這樣不同。
朱善帶著人不眠不休地做藥,幾個人就好像在油和醋里泡了幾天。終于又做出兩瓶青霉素。
楊茉看向旁邊的藥,用力攥了攥手指,緩解手指的麻痛,這世上可能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可她卻想要董昭和樊老將軍都活下來。
濟子篆擔憂地看著楊茉,“十奶奶先歇歇吧。”
楊茉搖搖頭,“要一次將傷口清理干凈。”蛆蟲療法為他們贏得了時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
“止血鉗。”楊茉伸出手來。
止血鉗剛放上去,魏卯立即驚呼起來,“樊老將軍沒有呼吸了。”
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樊老將軍臉色青紫,口唇發紺,這是呼吸停止的征兆。
手術還沒做完,人就已經…
所有人都仿佛停止了心跳。
努力了這么長時間。難道還是救不回來。
魏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該怎么辦。進行心肺急救還是…“師父,這要怎么辦。”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楊茉身上。
無論什么時候,他們都要依靠師父。
楊茉仔細地看著樊老將軍。
心跳還有。只是沒有呼吸。
可能是分泌物堵塞呼吸道。
“魏卯,”楊茉抬起頭,“快,照我們之前說的,給樊老將軍清理呼吸道,快…”
魏卯顧不得多想,托起樊老將軍的下頜,捏住樊老將軍的鼻子,立即低頭吸上去。
楊茉的衣服已經被汗打濕。
沒有吸痰器,在緊急情況下只能口對口將病患喉嚨里的分泌物吸出來。
所有人都看著魏卯。
魏卯記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吐出嘴里的東西,低下頭立即發現樊老將軍臉上的青紫慢慢地褪去,樊老將軍又恢復了原樣。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生命去了又回來,只是這一瞬間。
好了,好了,魏卯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
這就好了。
他親手將病患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好樣的魏卯,呼吸道順暢病人才能呼吸。”
就是要這樣不顧一切才能救人。
楊茉看了一眼魏卯,立即又拿起了持針器。
從手術室里出來,董夫人攙扶著樊老太太立即迎上來。
“怎么樣?”樊老太太聲音嘶啞。
楊茉點點頭,“最困難的一天我們熬過去了。”蛆蟲療法讓她們有機會手術,現在又有了青霉素,就看后面幾天的情況。
聽得了好消息,樊老太太明亮的眼睛一下子紅起來。
情形不好的時候她要挺著,因為她是整個樊家的支柱,只有聽到好消息她才能哭,因為她終于可以將重擔放下一些。
楊茉松懈下來,整個人仿佛也沒有了半點的力氣,回到后院就任由幾個丫頭折騰著換衣服。
“奶奶,十爺回來了。”
外面的聲音傳來,楊茉豁然站起身,身邊拿著巾子的春和也怔愣在那里。
周成陵回來了,周成陵回來了。
楊茉立即撩開簾子向院子里走去。
一身甲胄的周成陵大步迎過來。
楊茉驚訝地看著周成陵,“怎么會這么快回京,不是還要有幾日。”
一張素白的俏臉,比他上次在軍營見的時候又多了幾分的疲累,只穿了一件水青色的褙子,這樣呆愣地瞧著他。
“奶奶,鞋,鞋…”小丫頭從屋子里追出來。
楊茉才發現自己忘記汲鞋,剛要轉身去拿鞋,只覺得身上一輕頓時被抱起來,臉頰也貼上冰冷的甲胄。
甲胄雖然涼,可她的心卻仿佛被燙熱了般。
他這樣回京是想要給她一個驚喜,見到她不管不顧地來迎他,他心里又是歡喜又是心疼,早知道應該讓人先傳話。
“這是怎么了?”周成陵將楊茉放在軟榻上目光落在楊茉的腳上。
白色的襪子已經被血浸透了。
周成陵皺起眉頭立即看向春和,“快,去將濟先生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