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夫人不知道怎么從樊家出來的,跌跌撞撞回到家中,見了周二太夫人就哭起來,“娘,媳婦這次是沒法出去見人了。”
二太夫人讓人煮了一碗冰糖粳米粥正要吃,忽然聽到周三夫人這樣一哭,頓時沒有了心情,揮揮手讓媽媽將粥拿下去。
“這是怎么了?”
周三夫人道:“那個楊氏,跑去樊老將軍家里搬弄是非,說我們家用的是霉米,武將家的幾位太太聽了,都要將自家的米糧拿回來給楊氏,讓楊氏開什么養樂堂。”周三夫人一口氣說出來。
話說到最后,二太夫人的臉色也變了。
本來都安排的好好的,楊氏怎么會突然之間殺出來。
二太夫人挺起脊背看著周三夫人,“你用霉米了?”
周三夫人點點頭又慌忙搖頭,眼淚從眼瞼上掉下來,又是生氣又是害怕,“就是從莊子上運下來的米。”
二太夫人心里頓時咯噔一下,這個蠢貨,她一句話沒有囑咐到就讓三夫人惹出事來,“你怎么那么蠢,第一天施米怎么能用陳米,應該用從商家那里買來的新米,如果能用陳米,我還讓你去買米做什么?前幾天開粥棚,所有人家都盯著,你這時候動手腳一定會被人抓住,這個道理也要我跟你說清楚?”
周三夫人被罵的渾身顫抖,“我交代下去了,開始一定要少用陳米,不知道楊氏是怎么發現的。樊家還端了用陳米煮的粥上來,我就…我就…”她就慌了。
二太夫人仰起頭,“你就認了?”
二太夫人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周三夫人這才打了個哆嗦,兀然想到一件事,“娘…娘…你的意思是楊氏在陷害我。”她因為知道要用陳米,就沒有多想,聽到所有人要將米糧認領回來,她也就慌了,雖然當場沒有說話。卻等于是認了。
楊氏從來有一說一,沒有什么心思,誰能想到從頭到尾都是在詐她。
在武將內眷面前丟盡臉面,可是到現在她也沒明白,到底是有人發現了她們用陳米,還是在騙她。
周三夫人的冷汗一下子從身上冒出來。
“娘。這件事媳婦一早就不該辦,媳婦也辦不好。”周三夫人不停地掉眼淚。
不該讓她去做,這話說的一點沒錯。二太夫人已經恨的說不出話來,心頭如同被針扎了的疼。
窩心啊。
就這樣稀里糊涂地認了。
管事媽媽從旁邊道:“要不然讓人去問清楚,看看今天是不是摻了陳米煮粥,還是有什么生人去粥棚。”
“問什么?”二太夫人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就算改口也讓人笑話。”
現在外面人已經在笑話他們家。
周三夫人硬著頭皮。“娘,要不然就認了算了,就說是下面婆子辦事不利,有一袋米沾了水發霉了,別的都沒問題,將陳米換成新米,施粥就…照每年的樣子做幾日就好。”
剛受了一點挫就要縮回來。
二太夫人怒其不爭。
“沒有別的人家施米。我們也要撐下去,你半途而廢就會讓楊氏抓住話柄。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會不了了之。”
二太夫人冷聲道,“你好生操持,不要讓楊氏看了笑話,等到拿了功勞,我自然去找楊氏算賬,”說到這里頓了頓,“現在就去獻王太妃那里去哭訴,告訴獻王太妃,楊氏欺負你這個懷孕的嫂子。”
周三夫人跑了兩日覺得腿軟,“娘,媳婦能不能歇歇再去。”
二太夫人皺起眉頭看著周三夫人的肚子,“你身子不舒服?”
太夫人最討厭她說不舒服,管事媽媽說過,太夫人年輕的時候打著肚子辦宴席,結果摔在雪地里,將下人都嚇壞了,太夫人卻自己站起來。
太夫人常說,越嬌氣孩子越容易掉,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嬌慣。
周三夫人忙搖頭,“沒有,沒有。”
“沒有就回來再歇著,兩家也相隔不遠。”
周三夫人應下來,周五夫人正好進門,聽得這話,忙道:“娘還是讓三嫂歇著,我替三嫂去說。”
二太夫人看著周三夫人抖的如同秋風中的樹葉只好嘆氣,“那你就跑一趟。”
周五夫人應下來,不敢耽擱徑直去了獻王府。
獻王太妃仔仔細細地聽周五夫人將話說了。
“果然是用了陳米?”
“沒有,沒有,”周五夫人急忙否認,“應該是在運的時候,下面半袋沾了水,到底是怎么樣還沒查清楚,今天施出去米根本不像樊家拿到的那些米…是冤枉了我三嫂,十弟妹也是,不應該在那么多人面前說三嫂的不是,讓我們宗室的臉面擺在哪里,我們太夫人讓我來和太妃說一說,我們家會將壞掉的米糧換了。”
“可憐我三嫂大著肚子…十弟妹應該護著她些才是…”
獻王太妃看向周五夫人,“你是說蘭丫頭欺負了三夫人?”
獻王太妃偏袒楊氏,連稱呼也叫蘭丫頭,這樣一來親疏立分。
簾子掀開,楊茉從外面端藥進來,聽得獻王太妃的話不禁迎上周五夫人的目光。
“五嫂來了。”
周五夫人忙和楊茉兩個人互相見禮。
楊茉將藥碗放在矮桌上,聲音清澈,“要說欺負,什么叫欺負,那些災民本來已經走投無路,饑腸轆轆地縮在街面上,粥棚里拿出霉米做的粥,讓他們在忍饑挨餓還是毒死中選一條路,那種才是欺負,明知道他們無從選擇只有接受,還覺得是做了善事。聽著別人奉承和稱贊。”
“難道就不覺得心里愧疚。”
“我不勸三嫂,難不成還要在一旁看笑話。”
周五夫人抬起頭,愕然發現楊氏不似她們想的那樣好對付。楊氏不但讓武將家眷站在她這邊,還當眾打了三嫂的臉,做了這么多事,還能在長輩面前說出道理來。
讓人啞口無言。
獻王太妃頜首,“蘭丫頭說的有道理,依我看現在搭粥棚就不好,現在是戰亂在前又不是發了大饑荒。開養樂堂就很好,是解決眼下之急。”
“我說也是,”周七夫人進來道,“別的不說,我家中十來個婆子倒是有的,都是快手。都給十弟妹調用,如今人都帶去抱廈了,等著十弟妹過去吩咐。”
所有的人都在張羅楊氏的養樂堂。
根本就沒有人在意他們家開的粥棚,獻王太妃是一早就料定會有這樣的結果。
獻王太妃看向周五夫人,“也難怪你們想岔了,這次成陵是主將。”
楊茉笑著看周五夫人。周成陵是主將,周三老爺不過是點了副將而已。
二老太爺一家不會忘記這件事吧。
周五夫人被看得臉色訕然。
這樣一來好像他們是要和周成陵這個主將搶功勞。
這話已經說不下去了。
說的越多。他們錯的越多。
既然被人握住了痛腳,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周五夫人回到家中,將獻王府的事和二太夫人說了。
二太夫人伸手拍在桌案上,“我還就跟她爭到底了,她一個保合堂還能鬧出多大的事來,我們就對著來,看誰能得來功勞。”
楊茉走進保合堂安排去保定的事。
她原想著有安樂堂的先例辦養樂堂應該很容易。誰知道做起來就不容易,一轉眼的功夫就半個月過去了。
等收到了姚御醫的書信。知曉已經有了傷兵,楊茉帶著魏卯幾個一起出城去養樂堂。
保合堂的馬車出了京,也帶走了不少京城中的大夫。
魏卯眼看著周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由地有幾分羞臊。
“各位先生要早些回來啊。”
“要早些回來。”
“多救些人。”
不知是誰喊了聲好,叫好聲開始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聽得這些話,跟著楊茉一起出城的大夫們不禁有些激動。
眼看著楊茉的馬車越來越遠,魏卯剛要快走幾步追上去,旁邊就有個老婦人攔住他的去路,老婦人手里拿著小半袋米糧一下子就塞進魏卯懷里。
魏卯還沒詢問。
旁邊的婦人已經開口道:“徐老娘的兒子跟著一起去打仗了,徐老娘這是要將自家的口糧捎去給兒子吧?”
另一個婦人道:“打仗都有軍糧,糧食就是給傷兵吃的,徐老娘是怕兒子受傷…”
誰不怕自家的親人受傷。
魏卯忙道:“我們行醫,并不能將東西捎給您兒子。”
老婦人立即搖頭,“不是,不是…這是給傷兵吃的,我吃不了那么多,給傷兵用,不一定給我兒。”
“如果傷兵都有吃的,我兒受了傷也一定會有吃的。”
就這樣簡單。
如果大家都有了,我也會有。
魏卯不禁鼻子發酸,布袋的米糧頓時也變得沉甸甸的。
“大娘放心,這些米都會給傷兵吃。”
老婦人笑著點頭,“好…好…這就好…”
楊茉不時地掀開簾子看車外。
跟著馬車的蔣平緊緊地板著臉,早知道會這樣,他說什么也要跟著十爺去打仗,哪怕是像阿玖那樣死纏爛打。
嗚嗚嗚。
如果十爺知道十奶奶出了京會怎么樣?會不會將他一腳踢回老家。
可是他又攔不住十奶奶。
十奶奶要走,他還能將十奶奶綁在椅子上,這根本就是完不成的差事。
現在他只有仔細保護十奶奶,好讓十奶奶千萬不要傷到一根毫毛。
家里有事,晚了,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