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硯田立即出了一身的冷汗,在皇帝面前說話一個字也錯不得,一個字也容不得他錯,他卻鬼使神差地說錯了一句話。
他本來沸騰的血液一下子被壓制下去,憋進了心里,讓他喘息不得,一時之間不甘、悔恨、憤怒布滿了全身。
他隱藏了那么久,小心翼翼地算計每一步,眼見就要成功…他太急切了,就因為急切才會被周成陵利用,剛才來的那個內侍他還以為是黃英遣來的,他竟然問也沒問一句。
皇帝目光果然微微閃爍,卻裝作若無其事,“太傅在說什么?密折上怎么會有人動了手腳?密折是太傅親手辦的,太傅不是說從前都是馮國昌把持朝政,朝廷用人都經馮國昌之手,被提拔的官員都想著馮國昌而不是朕,所以才會有馮黨,而今,”皇帝說著站起身,“朕親自選人,選上來的人會念朕恩,”皇帝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突然看向劉硯田,“太傅,是不是這樣說的?”
劉硯田伏在地上,“微臣是這樣勸皇上。”
“現在太傅卻說密折被動了手腳,是誰敢動手腳?”
“微臣一時急切,是…方才一個小內侍和微臣說,有人將密折換了。”
皇帝皺起眉頭,整個五官都帶著怒意,“誰敢換朕的密折,”皇帝甩開袖子,看向黃英,“將密折拿來,一封封核對。”
黃英應了一聲,上前幾步不禁不安地看向劉硯田。
劉硯田心里一點點的希翼頓時去的無影無蹤,沒錯他是掉進了周成陵的陷阱,密折根本沒有被換,周成陵就是要他質疑,離間他和皇帝之間的關系。
“皇上,密折都拿來了,上面都有各位大人的密印,這錯不了。”
皇帝沒有看地上的劉硯田,“大家推舉的是誰啊?”
“多數密折推舉的是劉太傅。”黃英低聲稟告。
劉硯田控制不住熱血沖頭。“皇上。微臣糊涂,微臣是過于焦慮,恐怕宮中仍有馮黨余孽。”
劉硯田的聰明就在于不會說那些捕風捉影的事,他只能抬出馮黨來遮掩。
皇帝仿佛很認同劉硯田的話,“自從馮黨叛亂,太傅一直被朝廷政務纏身,委實辛苦,朕也明白,馮黨的案子牽扯極多,全交給太傅一個人恐怕太辛苦。這個不討好的差事,還是交與旁人。”
終于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心里有多悲傷。
那種揪心的疼。不能要人命,卻足以讓人一直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劉硯田臉皮抽動,幾乎不能自已。
“皇上要用誰?”劉硯田忍不住問。
皇帝轉過身,“就用周成陵吧,朕看他賦閑已久,朝廷又發著他宗室的俸祿,也該讓他為帝君分憂。”
“皇上。您要重新用周成陵?要他回來辦事?萬一…萬一…”周成陵也是他的學生,他再清楚不過周成陵的手段。
“太傅是怕朕管束不住他?”皇帝聲音有些清冷,“太傅過慮了。”
劉硯田知道什么時候該閉嘴。
“太傅審了馮黨這么長時間卻未能找到多少貪墨的銀錢,朕不好再為難太傅。”
皇上仿佛是因為體諒他,若是周成陵將馮黨一案辦好,整個功勞就會落在周成陵身上,周成陵不是傻子,他會利用這個機會發展他的黨羽。
劉硯田想到這里整個人一瞬間堆坐下來。
皇帝看向劉硯田,“太傅擬旨吧!”
還要他擬旨。這是要他嘗嘗給他人做嫁裳的感覺。
他這樣小心地密謀,卻拱手讓人,他多少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他憤怒卻不能有半點的表露,他還要是那個一心為君的忠臣。
劉硯田低下頭,“只要能找到馮黨貪墨的銀錢為國所用,只要皇上的江山穩固…只是皇上萬萬要防備周成陵,免得他成為第二個馮國昌。”
皇帝揮揮手,“太傅放心,朕有思量,朕乏了,跪安吧!”
劉硯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下去。
劉硯田照皇帝的意思擬了旨,這才回到家中,剛進府門,管事立即上前道:“老爺,濟寧侯和夫人來了,濟寧侯在院子里等著呢。”
劉硯田聽得這話連衣服也不換直接去了堂屋。
“劉太傅,”濟寧侯一臉的難看,“我是來給太傅賠罪的,若是府上名聲有損,都是我們的錯。”
劉硯田不知是怎么回事驚訝地看著濟寧侯,“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濟寧侯臉色難看,“是我家夫人自作主張要給府上大小姐說親事,不想連累了大小姐的名聲…”濟寧侯有些說不下去,“劉家的名聲…我們不知道要怎么補救。”
劉硯田本來被剝的鮮血淋漓的心臟頓時被人撒了一把鹽,讓他牙根都咬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侯爺府上擺壽宴嗎?怎么會鬧出這樣的事。”
劉妍寧十分安靜地吩咐丫鬟將東西一件件拿出來給劉四小姐,“這些衣服都是沒穿過的,我們是姐妹,想必你也不會介意,將來無論我去了哪里,都要跟我時時寄信。”
劉四小姐頓時哭起來,“大姐,你不能走,為什么非要走,就說這是誤會,是被人陷害,我們只要澄清…”
劉妍寧搖搖頭,“沒有人相信,楊氏請出了獻王太妃,鄭三老太太也鬧的厲害…我的名聲已經沒了,若是我不去家庵,將來你們都難出嫁,父親在外也會被人笑話,”說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當年替二妹出嫁的時候我就已經想了清楚,早晚都會如此,你也不必為我悲傷。”
劉四小姐瞪大了眼睛,眼看著大姐將衣服拿出來,那都是大姐喜歡的式樣,什么時候人會將自己喜歡的東西留下,是覺得自己已經用不著了,就好像要和她別離一樣,劉四小姐搖頭,“為什么會沒有轉機?讓我替大姐嫁人,我…嫁去鄭家,就說鄭家弄錯了,要嫁人的是我。”
劉妍寧皺起眉頭,“亂說,你年紀還小,鄭家那門親也不太好,年紀相差懸殊不說,而且是要繼室。”
劉四小姐已經拿定了主意,“我愿意嫁過去,我愿意替姐姐解憂,我愿意幫父親,我可能沒有姐姐那么聰明,但是嫁去鄭家我愿意所有事都照姐姐說的做,只要能幫父親。”
劉妍寧驚訝地看著劉四小姐。
劉四小姐拉住劉妍寧,“姐姐就讓我去吧。”
劉四小姐說完站起身去尋劉夫人,將這些話一股腦說給劉夫人聽,劉夫人也沒想到女兒如此。
“母親,姐姐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難道我們就要眼看著她去過青燈古佛的日子。”
劉夫人想到劉妍寧的凄苦頓時心里難受,眼下卻也沒有別的法子,正好下人來道:“濟寧侯夫人來了。”
劉夫人帶著人迎出去。
見到濟寧侯夫人,劉夫人眼睛頓時紅起來。
濟寧侯夫人忙上前拉住劉夫人的手,“都是我的錯,三老太太那邊不知道聽了誰的閑話,這下讓劉家名聲有損,我不知要怎么辦才好。”
“沒想到夫人會誤解我們的意思,”劉夫人用帕子擦擦眼睛,“我是有意和鄭家結親,說的卻是我的小女兒,誰知夫人卻…想到妍寧身上…弄出這樣的亂子。”
濟寧侯夫人不禁驚詫。
劉夫人接著道:“我沒想到夫人這樣看重妍寧,這下可真是好事辦成了壞事。”出了這樣的事就要利用濟寧侯府的愧疚,這樣才能讓濟寧侯府完全站到她們這邊來。
楊茉給李氏用了針,李氏很快睡著了。
獻王太妃望著瘦得皮包骨的李氏搖了搖頭,“希望她病好了之后,不要再被劉家利用。”
劉妍寧如今失了名聲,不管她用什么方法補救,都不能像從前一樣被人張口稱贊,尤其是劉妍寧那樣的心腸,就算想到好主意也是損人不利己,利用身邊的人達到目的,早晚會油盡燈枯。
獻王太妃拉起楊茉的手,“接下來就好好等日子。”
這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楊茉每日都要抽出幾個時辰做針線,將其余的時間放在保合堂上,每日都要去閆閣老府上看望閆閣老。
閆閣老的病情時好時壞,如果有抗生素在,恐怕這病早就見好了。
朱善那邊藥做的也不順利,有些制藥的工藝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就像青霉素,收集青霉是最簡單的,分段收集有效成分卻很難,何況還要不停地測試藥的有效度,還好朱善是一個十分有耐性的人,不怕繁瑣、困難,一根筋走過去,不走出一條路絕不甘休。
周成陵的聘禮源源不斷地送來。
大大的樟木箱子要將楊家院子都擺滿了,除了綾羅綢緞、金銀器皿,古董書畫,還有各種頭面,各種的寶石,就說梳妝盒子都各種式樣,沒有一個是相同的。
周成陵開始辦馮國昌的案子,沒有平日里那么清閑,楊茉給他診病的時候才會見到,眼見聘禮送了十幾天,楊茉忍不住埋怨,“你在查馮黨貪墨的銀錢,這樣大張旗鼓地送聘禮,就不怕被人猜疑。”
周成陵面不改色,“這些東西都有單子在,都是康王府攢下的家底,一直在獻王太妃手里收著,誰會亂說。”